不离

　　顾一林渐渐体会到跟付然坐同桌的好处。
　　付然字写得很好看，根本不像同龄男生鬼画符一样抽象，抄他的作业方便易懂；付然学习习惯很好，笔记记得工整详细，大到考试重点、小到琐碎知识点一点儿都不落；付然成绩好像也不错，人也很聪明，顾一林如果不幸被老师抽中回答问题，付然还会抢救他。
　　“付然这人真的蛮不错的，就是人木了点儿。”崔旭第N次跟顾一林抱怨他跟付然怎么走那么近的时候，顾一林这样解释给崔旭。崔旭撇撇嘴，不置可否。
　　不过顾一林自己也好好反省了一下他是不是跟付然走得太近了，其实也没有，只是他跟付然一个班，他的其他朋友除了崔旭全在别的中学，有的走读有的住校，见得时间少了，自然就显得不那么亲厚。更何况他跟付然除了借作业的事情，也很少聊别的话题。
　　付然其实是很看不上顾一林和他一众兄弟的顽劣不堪的。这一点顾一林心里明白。

　　十一长假之前的那个周末，学校组织了一次秋游，每个年级任选目的地，他们初一年级就把地点定在了郊外的植物园。
　　Y市多山地丘陵，植物园依山而建，占地面积甚广，各类花草植被一路沿着崎岖山路盘亘而上，到了秋天景色甚是迷人。这时候就体现出重点初中的财大气粗来了，学校给每个班都包了一辆旅游大巴，早晨天刚蒙蒙亮就出发，到植物园的时候花瓣上都还沾着点露水。
　　班主任给分了几个小组，由小组长负责整组成员，爬到山顶以后就可以开始野炊了。男生们嫌女生体力差又娇气，都不愿意带女生一起，最后还是班主任从中调停，每组安插了几个女生，分到最后一个男生是付然，他不争不抢，老师就顺水推舟的让他把剩下的女生全带上了。付然也不多话，一个人带着七八个女生就往山上走。
　　刚开始大家兴致还颇高，逗花弄草很是乐在其中，爬到一半就有些吃不消了。早晨出门出的早，很多人都没吃饭，难免体力跟不上，尤其是付然这一组，一群女生哼哼唧唧，付然不得不停了好几回去照看她们。
　　顾一林跟着班里关系不错的几个男生一路勇往直前，付然这一组是垫底，自然被远远地甩在后面。可惜他虽然跑得快，却也只能在山顶饥肠辘辘地等着，出门的时候他嫌零食太沉，连瓶水都没装，现在在山顶被秋风一吹，肚子里那点儿酸水就泛了起来，饿的心发慌。跟他一起的几个男生都是甩手掌柜型的，恨不得饿的抱在一起打滚儿，又拉不下脸问同行的女生伸手要，面面相觑了好一会，顾一林一拍大腿，想着下山去找付然，问他要点吃的。
　　付然带着几个女生才走到半山腰，那几个女生正坐在山路边的石凳上大口喘气，付然帮她们拿着外套，还拎了几个包。他也不催她们，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几个女生娇滴滴地揉脚踝。
　　这画面看在顾一林眼里就有点不乐意了，付然怎么说也是他同桌他兄弟，这群女生明摆着把付然当免费苦劳力，什么都不做还只会拖后腿，顾一林情不自禁就嘁了一声。
　　付然抬头看了顾一林一眼，没说话，伸手在自己背上的背包里摸了半天，摸出一盒饼干朝他扔了过去。顾一林瞬间就咧嘴笑了：“嘿！挺有默契哈，你吃不？”
　　付然摇摇头，“我吃早饭了。”
　　坐在边上的女生里不知是谁喊了声“我要吃”，于是几个姑娘都嘻嘻哈哈地向顾一林讨起饼干，顾一林匆匆塞了几块下肚，连带着饼干盒一起扔给了她们，“给给给拿去吃吧，全都给你们了。”
　　顾念着吃人嘴短，顾一林良心发现地帮付然拿了几个女生的包，带着一群女生拖拖拉拉往山上走，边走还边冲着付然念叨：
　　“付然，你说她们女生包里都装什么啊，怎么这么沉。”
　　“……”
　　“付然，你脾气可真好啊，她们这么叽叽喳喳吵吵嚷嚷你都受得了。”
　　“……”
　　“付然，女生怎么一个二个都这么娇气啊，爬个山也爬不动。”
　　这回付然终于开口了，他说：“你爬山的时候讲话这么快会被饼干屑呛到的。”
　　顾一林抹抹嘴巴想说那几块饼干他都是囫囵咽下去的，保证没有饼干屑呛不着，半晌才猛然反应过来付然是嫌他话多让他闭嘴，于是只好闷闷地闭上了嘴。
　　说到底他们还只是一群小男生，不论身高拔节早晚，心智还是小孩子的状态。既不懂得何为怜香惜玉，也不明白女孩子们暧昧羞怯的接近，一颗红心向太阳，耿直天真的不得了。
　　一路无话，期间又陪着几个女生休息了两回，终于连滚带爬地上了山顶。因为已经快到午饭时间，班主任就让自由结合，一起吃饭。
　　这会儿女生们一个个都成了香饽饽，方才把她们抛下的男生通通舔着脸想跟她们一组，这次轮到女生们傲娇：“你们一个个都太没良心，我们要跟付然一组。”
　　付然正坐在树下休息，闻言抬头，说：“我有事，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女生们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付然有什么事，只好悻悻地转过头冲着其他男生说：“那说好啊，待会儿你们要负责收拾垃圾，我们可不管那些。”男生们忙不迭地点头，午饭的事才算安排好。
　　顾一林想去问问付然有什么事，但他在山路上才在付然那里吃了瘪，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到底是心一横跟同学一起坐了下来专心吃饭，眼睛却时不时朝付然的方向瞟，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其实付然没什么事，他只是不想跟同学们走太近。周玉最近依然在忙着调回去的事情，说是这次有眉目了，让他做好回去的准备。他不晓得这个“眉目”是个怎样的概念，但心底里却是很想回去的。
　　他从小长大的房子，出了门令人眼花缭乱的繁华都市，周末上不完的补习班和特长班，他爸爸做完手术后回家后脱在沙发上的羊绒大衣，他妈妈值完夜班后拎回家的保温饭盒，那才是他的生活他的世界。是他熟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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