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放在付然家里大概是再合适不过了。
　　付然爸爸是考核期的预备干部调来Y市的，现在人没了，只剩付然孤儿寡母的，再留在这里也就没什么意义，付然的妈妈周玉便打了报告希望能把她再调回上海。
　　谁知就像是踢皮球一样，Y市领导说要上海那边领导批准，上海那边领导又说要Y市这边批准，来来回回好几趟，弄得付然妈妈心力交瘁。
　　顾一林的妈妈回家之后感叹说是世道艰难，付然妈妈想再调回去几乎是不可能了。他妈妈当初是跟他爸爸一起来的，付医生是正儿八经名牌大学医学博士，他妈妈却只是和三流护校毕业的普通护士。旁人看着付然的父母郎才女貌很是般配，但在医院心里一个普通护士当然不值得大动干戈地调来调去。这些话莫说外人，周玉肯定心里也是清楚，说到这里，他妈妈又叹了口气。
　　顾一林听不太懂他们大人之间的对话，心里只是知道付然可能不会再回上海了。他又是同情又是烦躁。一边同情付然只能窝在Y市这个小地方好几年，一边焦虑付然不回上海，会不会抢了他孩子王的身份。
　　顾一林的这点儿小九九还没铺展开来考虑，就被繁重的课业压得喘不过来气。之前因为学校放假的事情已经落了太多课，今年又是小升初的关键一年，老师都在拼命赶课，布置的作业一天比一天多，偏偏他又被他爸爸每天盯得死紧，想偷懒上厕所都得打个报告掐着表，顾一林被整的苦不堪言。
　　好在最终成绩不负众望，顾一林的成绩竟然也摇摇晃晃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重点初中。他爸妈一时高兴，大手一挥，带着顾一林出门旅游去了，再回到Y市的时候，顾一林黑了一大圈。
　　报道注册那天是顾一林的妈妈带着他去的，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就碰见了付然的妈妈带着付然。两个妈妈自然攀谈起来，这才得知付然跟顾一林在一个学校。到了学校以后再一看，竟然还在一个班，两个妈妈兴奋坏了，围在班主任的办公桌跟前叽叽咕咕说了半天，顾一林跟付然站在楼道里只能干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两个妈妈都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付然说了句：“你怎么黑了这么多。”
　　顾一林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暑假去海边玩了，所以晒黑了。你暑假干什么了？”
　　付然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语调很平很淡，“我陪我妈回上海办调动工作的事情了。如你所见，没办成，以后只能留在这里了。”
　　顾一林觉得自己找了个很尴尬很欠抽的话题，一时说不出来别的，只好干笑道：“哈哈，留在这里也挺好的，咱们不还成同学了嘛。”
　　付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地说：“顾一林，过了一个暑假你突然对我改观了吗？我觉得你之前挺讨厌我的吧，还是说你可怜我？”
　　顾一林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委屈死了，付然说的没错，他之前是很不喜欢付然，突然对他态度改观也是因为同情他没了爸爸。但他顾一林别的不敢说，讲义气是第一的，不论他是为什么对付然改变态度，都已经把付然当初兄弟哥们儿了，付然这样当面拆穿他，驳他面子，真是坏透了。
　　正这样想着，两个妈妈从办公室出来了，顾一林的妈妈阮芳喜滋滋地冲他说：“顾一林，以后就要好好向付然学习了，我刚才跟你班主任老师已经商量好了，就把你们俩安排成同桌。付然成绩好，你可要多帮帮我们家顾一林啊。”后面那句话是冲付然说的。付然乖巧地低下头，点头说好。
　　顾一林瞥了他一眼，嘁了一声。
　　纵然有些不情不愿，但两个人还是成了同桌。俩人差不多高，还没到开始发育长个子的年纪，都跟豆芽菜似的，唯一的区别是顾一林黑溜溜的，付然白净一些。
　　顾一林这个人是个天生人来熟，虽说到了新的班级认识的人只有付然一个，但很快他就跟大半个班的同学攀谈过一遍了。付然坐在靠窗的那边看着顾一林如同交际花一样在人群里穿梭，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班主任喊着男生去库房排队领新书，去的时候顾一林跟付然并排走，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顾一林跟班里其他男生有说有笑的了，要不是手上抱着一摞教材，付然真的怀疑顾一林会跟他们勾肩搭背、乐不思蜀。
　　捱到了放学回家的时候，顾一林叫住了背着书包就准备走的付然：“哎！付然，别走啊，崔旭也在咱学校，等等他咱们一起回呗。”
　　崔旭是医院大院儿里顾一林的好哥们儿之一，付然也认识，只不过不熟。应该说付然跟谁都不熟，他下意识就想拒绝。转念一想，竟然就答应了。
　　夕阳把楼道里的影子拖得很长，顾一林趴在自己班级门口的栏杆上捂着眼睛昏昏欲睡，崔旭在5班，他俩在3班，中间隔了个教室，还是能听到崔旭班主任尖锐的声音传出来：“……在我班上，课代表每天早读课课间都要把没交作业的名单汇总给我，每周我都会安排各科老师进行小测验……”
　　付然是靠着教室门外的墙边儿站着的，闻言低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像是轻蔑又觉得好笑，顾一林扭头看他，问道：“你笑什么？”
　　付然还没回话，5班的门就被猛地打开，一群学生背着书包冲了出来，崔旭也出来了，一眼就看到了顾一林，兴冲冲揽住他的肩膀说：“可算是放学了，走吧！”
　　顾一林朝着付然的方向努努嘴，示意那边还有一人，付然把书包背好，跟在了两个人后面。
　　开学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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