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摆飞扬

　　主唱兴奋地拿起麦，挥动起一只胳膊，又压低嗓子用温柔的声线说道，“乐队是咱们11院临时凑出来了，大家凑活看啊，不要扔鸡蛋啊，今天的主旨是找到你心目中的那个他/她。”
　　松仁目不转睛地盯着赵恺杭，他从来不知道赵恺杭会贝斯。
　　也对，他们分开的那么多年，没有谁会原地踏步。
　　只有他像个深闺怨妇一样，死死拽着深渊的回忆不愿松手。
　　“小姐，要参加我们的联谊吗？”一个派发号码牌的女孩子走向松仁，甜甜一笑，“这是我们医院内部的联谊，欢迎你参加喔。”
　　“我不是这个医院的，不好意思。”松仁嗓间温柔的女声轻轻拒绝着。
　　“没关系啊，有缘分遇到了就可以参加啊。”女孩子将一个号码牌不容分说地塞到松仁手心里，“对了，只要交100块活动费就好了。”
　　手心的号码牌灼热的几乎要将松仁烧伤，松仁想要将号码还回去，却又不想表现的似乎是因为拿不出100块一样，只好咬着牙从包里抽出一百块，然后手脚僵硬地任由女孩子将他按在一个椅子上坐下。
　　他变了。
　　松仁漫无边际地想着，好像再遇到赵恺杭之后，就没看到他笑过，即使现在和一群人玩着摇滚，指间的琴弦欢快地律动着，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好似没有什么能打动他了。
　　想起那天重遇，赵恺杭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似乎也是，毫无表情。
　　捏着裙角，松仁看着台上被灯光环绕的人，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再不可能像年少一般恣意轻狂。
　　有人说，只有失败者才会不断堕落在记忆的漩涡中，沉沦。
　　只有不幸者才会反复翻起当年往事的片段——想当年，想当初…
　　真正幸福的人，目光永远停留在当下，看向遥远可期待的远方，而不会回过头寻找已经无法拼接起来的记忆碎片。
　　没有未来的人，才会死抱着回忆不撒手，好似那是最后的一点希望。
　　松仁跟着摇滚的音乐慢慢摇晃，轻笑着，临时拼凑的乐队果然差得远，不过暖场应该足够了。
　　隐在黑暗之中，松仁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赵恺杭，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此刻的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赵恺杭的脸一点点描绘刻画在心里。
　　为什么他到现在还不能放下多年前的事呢？松仁按住他的心脏，闷闷地问着，他究竟是被自己困在了年少那份感情中，还是只是怯懦地不肯向前迈开一步呢？
　　他在等待他的骑士回归吗？别傻了，已经这么多年，物是人非了。
　　“你是哪一科的？”一个男人坐在松仁身边，玩笑着，“女孩子是不是在医院不能化妆，特别痛苦？”
　　松仁的思绪猛地被打断，终于从黑暗漩涡的泥潭中清醒过来。
　　“我不是这个医院的。” 松仁转过头，调整着声线，歉意地笑笑。
　　“啊，小杨拉的人？”男人了然地点点头，取过两杯香槟，递给松仁一杯。
　　“谢谢。”轻轻碰杯，松仁有些尴尬地扯了扯落在颈间的卷发。
　　或许，他不应该混到这群医生护士里面，参与他们的联谊。
　　他本就不是女孩子。
　　“我是心脏内科的医生，叫…”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松仁刚喝下一口香槟就呛住了，猛烈地咳嗽起来。
　　“没事吧？”男人关心地问着。
　　“没事。”松仁不着痕迹地侧过脸，微微背对着男人。他就说这个医生怎么这么眼熟！
　　分明是那天给他看病的医生，而且还是深刻记得他名字的医生。
　　松仁捏着包，僵硬地转回头，嘴角抽搐地露出一个微笑，“我发现，我似乎还有点事，大概要先走…”
　　台上的音乐停了，主唱拿着麦开始说话。
　　“好了，暖暖场我们几个老男人已经暖完了，现在到了速配时间了。”主唱拉过麦，挥着手，“主持人呢，主持人，让我看到你的双手。”
　　台下笑声一片，一个姑娘喊着，“王主任，我们不需要主持人，你一个顶三个！”
　　“玩游戏我也不会搞啊。”王主任笑着说道。
　　“我在这里！”女主持人拎着裙子小跑着跳到台上，“不好意思，刚刚暖场音乐太嗨了，我缓了好半天神儿，才反映过来。”
　　“看来赖我了。”王主任将话筒交过去，暖场的乐队依旧留在台上。
　　主持人环视着草坪上的男男女女们，笑着高声宣布8分钟约会的开始，按照规则，全部的女生坐在座位上，而男生会依次更换座位。
　　每一组，只有8分钟的交谈时间，时间一过，立刻进行下一组。
　　松仁拿起包，悄悄弓着身准备离开。
　　“现在请所有女生就坐。”女主持人手臂一扬，指着松仁，“那边穿红色连衣裙的大美妞，快，就差你一个了。”
　　松仁根本没有意识到主持人在叫他。
　　“诶？姑娘，你该不会是被咱们院如狼似虎的汉子们给吓到了吧？”女主持打趣着，比划着，“看什么呢，汉子们发挥你们魅力的时候到了，快把被吓跑的姑娘留下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注意到准备溜走的松仁，松仁就算反应再迟钝也发现了状况。
　　呆滞地抬起头，松仁慢慢站直，被全场目光唰唰唰地注视着，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松仁拿起肩包挡在脸前，弱弱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
　　这个借口似乎太没有信服力了。
　　几个女生率先站起身，架过松仁按到椅子上，“有事也要留下，壮大咱们女生阵容。”
　　“好，现在计时开始，请大家尽情勾搭，使出浑身解数！”女主持人超嗨地摇晃一瓶香槟，砰地打开香槟，自嗨地对着瓶子喝起来。
　　乐队的几个男人和主持人索性就在舞台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场上的联谊情况，这几个人都是非单身，参加联谊只负责暖场，至于具体的活动就全都不参加了。
　　女主持人醉醺醺地拍着吉他手的肩，“你不是还没结婚吗？下去参加下啊，没准找到更合适的了。”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你倒好，来我这儿拆散我了。”吉他手将女主持的手臂拿下去，放到赵恺杭肩上，“拆他的去。”
　　“算了，风险太大。”女主持将手拖下来。
　　赵恺杭毫无兴趣地喝着可乐，并不参与话题。
　　“哟，看我拿到了什么？”鼓手晃着一部手机，奸笑着。
　　赵恺杭摸摸衣兜，“要干什么？”
　　“告诉你媳妇你在这儿联谊啊，你回家会不会跪搓衣板。”鼓手按亮了手机。
　　主任探过头看看手机，“小赵的媳妇藏得特严实。”
　　鼓手抬头看着主任，笑嘻嘻地说着，“他平时这副冷淡模样，不一定和媳妇一起怎么腻歪呢。”
　　“你可以查查看。”赵恺杭淡淡地说道，喝着可乐眼睛瞥着手机。
　　“真的？！你说的啊，这可是你同意的。”鼓手翻开短信记录，几个人脑袋凑到一起八卦起来。
　　短信记录里什么也没有，甚至连10086的通知消息都没有，所有的信息都删的干干净净。
　　鼓手抬抬眼看着赵恺杭，又低下头打开通话记录，通话次数最多的应该就是。
　　不过通话记录也是空空如也。
　　鼓手挫败地点开通信录，问着，“能看通信录吗？”
　　“随便看。”赵恺杭说着。
　　通信录全部只用姓名保存，甚至连职业或者圈子的划分都没有，好似一整个通信录都是一样重量的人。
　　“我去！你这个反侦查能力太强了吧！”吉他手吐槽着。
　　鼓手一脸无奈，“你该不会是出轨出的多了，习惯删掉犯罪记录吧。”
　　女主持的胳膊肘捅捅鼓手，“说什么呢。”
　　8分钟约会已经轮替了几轮，松仁如坐针毡地看着面前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看，咱俩挺有缘的，上次还没说完，我是心脏内科医生。”
　　松仁微笑着，“我不能生育。”
　　医生一顿，“咳咳，身体不太好是吗。”重新组织了下语言，“现在丁克家庭这么多，两个人生活也很好。”
　　松仁本来想用不能生育的理由结束聊天，没想到这位医生这么坚持。
　　医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很喜欢你这样美艳大方类型的女生，如果你不是医院工作，我想两个人的生活可能会更好，起码其中一个不会那么累。”
　　“这个…好像想的太远了。”
　　“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以结婚为前提考量两人关系时会构想下未来的生活情景，如果连构想都难以忍受，大概就是不合适了。”
　　“主要是…”松仁抬起眼，睫毛颤了颤，红唇勾起，“我心有所属了。”
　　“哈？这么快！哎呦我去竟然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哪个二愣子！”
　　“医生，你的东北味儿跑出来了。”松仁笑着。
　　“哎。”医生瘫倒桌子上，“本来想装着正经点，禁欲系医生呢，听说这种特别有市场。结果呢，都没给我发挥的机会。”
　　松仁的手机震了震，点开是一条来自季非的短信：“松仁儿，第三个相亲对象说找不到你啊。”
　　糟糕！
　　松仁拍着脑袋，竟然忘记了。
　　猫着腰，松仁轻轻对着医生说，“抱歉，我确实有事要先走一步。”
　　医生无奈地笑笑，“每次和我聊天都要先走，喂。”
　　“好了，8分钟约会到此结束，这一轮让我开始爱的告白！”女主持拿着话筒高声宣布着。
　　“不好意思真的是有事，正好现在也结束了。”松仁歉意地和医生说着，猫着腰就准备偷偷溜走。
　　“好，那再见了。”医生大方摆摆手。
　　“看一下会有哪个勇敢者到台上来告白呢？”主持人的手指过全场，“ladies and gentlemen，大声说出你的爱~！”
　　松仁拿着手机，一边编辑短信“抱歉，我现在马上赶过去。”发送给季非，一边降低存在感从阴影没有灯光地地方偷偷溜走。
　　“哟！看我抓到了什么！”主持人大笑着，手指向松仁，“这位大美妞又要偷偷溜走了，是害羞怕有人向她告白吗？！同志们说，我们能放过任何一个姑娘吗？！”
　　“不能！”
　　主持人似乎极其擅长带动气氛，场上看热闹的和参与热闹的，一时间氛围热切起来。
　　“那既然这姑娘这么迫不及待，肯定是有想要告白的对象，对不对？！”主持人大手一挥，将话筒冲着台下喊道。
　　“对！告白！告白！告白！”
　　疯了。松仁无语地将肩包贴在脸上，他今天出门一定是没有看黄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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