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仙

　　第九章涂于兴师
　　一.
　　涂山脚下。
　　涂山、太虚二派，各踞一处高地相向而峙，中间不过百米。
　　太虚战鼓率先响起。
　　“吾自昭昭，角弓其觩。”
　　太虚一众引吭高歌。
　　“无大无小，顺彼长道。”
　　那歌声慷慨激昂。
　　“吾马跤跤，束矢其搜。”
　　“载色载笑，屈此群丑。”
　　唱罢，三千弟子仰面大笑，复吟道，“载色载笑，屈此群丑！”
　　笑声和吟唱声混成一片，平原之上回声重叠。

　　“引狼烟，鸣战鼓！”涂山掌门参曦抬手示意。
　　雄雄战鼓铿锵有力。
　　“昭假烈祖，克明祜皇。”
　　涂山的气势愈益磅礴。
　　“茷茷龙旂，徒御无斁。”
　　这吟咏雄壮豪迈。
　　“戎车孔博，虎臣允矫。”
　　“桓桓于征，敌彼吴扬！”
　　“桓桓于征，敌彼吴扬！”
　　两千弟子挥拳呐喊，响声震天动地，萦纡回荡。
　　烟雾散开，却听“呜——”一声号角响彻前阵，两派如同离弦的利箭，飞奔而出，披靡之势，一泻千里。顷刻间，兵刃相接，刀枪肆鸣，战鼓咆哮，山风怒号，狼烟四起。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寒霜鞘拔歃殷血，霹雳弦掣作金雕。
　　浩舒云涛连雾晓，漫卷狼烟易晨昏。
　　自那日议战事起，灵遥自栖雁寺请回掌门参曦，各路人马按先前排布行事，从涂山西北、东南两侧围剿突击，致太虚敌军连连败退，至涂山脚下河东平原与援兵相接方才稍有喘息。这一日，风和日暄，双方列阵，旗鼓相对，声势赫赫。
　　二.
　　“师父你看，涂河近在眼前。”
　　参曦眯眼眺望前方，一条玉带蜿蜒穿过绿原，向杳无边际的蓝延伸而去，“大好时机，切莫延误！”
　　灵遥踏上马：“三阵何在？”
　　身后马兵挥剑振臂高呼：“众力退敌！”呼声未落，飞奔而出。
　　迎面的太虚列方阵而来，密密切切，坚若磐石，已接连击退两波涂山锥形马阵，士气大涨。
　　“灵遥！”前排的太虚马兵接过招式，定眼发现这第三波涂山马兵为首者，更是精神抖擞。
　　简单两招之后，灵遥双手握剑与肩齐平，奋力向面前三人砍去，左右四名太虚马兵见状，分别从两侧后方向灵遥砍去，这时只见三名马兵飞出去，说时迟那时快，灵遥一个后仰回旋，四名马兵挥剑的手臂停在半空中，再一眨眼，上半身皆拦腰断裂落下马去。
　　后面的太虚马兵冲上来。
　　灵遥率阵前五人迎面直捣太虚方阵，后面紧随的马兵死扛被冲开的窟窿，防止方阵再次合拢。
　　太虚的兵马越来越多往前拥挤，一出现空隙之处便迅速填上，为抵挡密集的兵马，涂山的锥形阵后方渐渐向前方移动，锥形阵防御线变得愈来愈薄弱。
　　“定常！”参曦站在山坡上观战半个时辰，面色平淡。
　　定常听得掌门命令，率左右两翼雁阵冲向战场，与中间这支疏松的锥形阵列相融合，将送上前来的太虚兵马紧紧卡在勾角处。
　　后方的兵马增援使得前方冲锋陷阵的马兵气势大涨，那六人勇猛盛威一路向前，硬生生将千人方阵劈成两瓣。

　　与第一个千人方阵相隔三百米处，韩吉大弟子韩岩领兵守在第二阵列前，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阵列身披弓弩，前排弓弩手已拉开弓，箭在弦上似在等候涂山马兵的到来。
　　“灵遥师兄，我们中招了！方阵后无将领指挥，雁形阵紧随其后，指挥者居两阵之间，弓弩手伺机而动！”
　　“布方阵以截击，布雁形以突敌，转守为攻，妙哉！”灵遥笑笑，闭上眼睛，“雁形阵之后无其它阵列，我们不动，敌不敢动。”
　　“大师兄方才可察觉有埋伏？”
　　“未察觉到埋伏，但这雁形阵有五组，百人一组，剩下的敌兵不知去向。”
　　“是否有叠阵？”问话的弟子也闭上眼睛，转眼间又睁开，“我也未察觉到埋伏和叠阵，太虚还有一半的兵力凭空消失，大师兄，我们该如何行事？”
　　“河东平原的兵马不可随意调动，现下应有人尽快将此事传报给师父。”
　　“我们六人谁动都太显眼。”
　　“不，有一人肩下至马上部分可自由活动。”
　　第三排中间弟子知道大师兄所指是他，动了动牵马绳的左手，既而后方多名弟子靠近，他又打了个手势，后边的弟子愣在那。
　　“开口无妨，”灵遥提醒道。
　　“几位师兄方才发现敌方凭空少了半数人，速将之告于掌门！”他轻声道。
　　这话不知往后传了几名马兵，少顷，闻得后方马蹄声扬起，这六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大师兄，两边方阵中的敌兵已被消去大半，我们何时向前方出击？”
　　“定常的雁形阵执多少牛角弓？”
　　“左右两翼约五十。”
　　“可有半数至前？”
　　“已过半数。”
　　灵遥夹紧马肚向前行了两米，目光死死锁住韩岩手里的那支箭，然后驾马直冲过去。
　　两百米…
　　一百米…
　　韩岩手里的那只箭飞射而来，擦肩而过。
　　偏过头迎面的箭簇铺成一张锋利的网俯冲而下，灵遥晃过神儿，挥剑奋力抵挡。
　　这时，涂山阵列中一支箭飞窜而出，朝敌方阵列前排正中射去。
　　灵遥跟着那支箭冲向敌方。
　　“倒！”话刚落，韩岩从马上掉下来。
　　这时灵遥离敌阵前端相距不足十米，一鼓作气冲向韩岩所在的位置，砍下韩岩左右两侧两个弓弩手的脑袋。
　　身后的马兵一直保持约摸二十米的距离，以箭抵箭或以剑抵箭，洪水猛兽般向前冲击，至于敌前砍散弩兵，又与弩兵后面的敌人兵刃相接。
　　这般激战又是一个时辰，涂山马兵环视四零八散的太虚残兵，握刀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收兵归营——”
　　三.
　　距这几支兵马不足百米处，一支太虚弩兵悄悄浮现。
　　“嗖——”几支箭悉嗦射来，后面的几个马兵“噗通”几声相继坠下马。
　　“莫要回头，加快行兵速度！”领兵者灵遥和定常高呼。
　　少时后面响起奔马声，眼看就要抵达涂山阵营，几支兵马拼命飞奔进营地中，大门迅速被关上。
　　“嗖—嗖—”十数支火箭飞射过来。
　　“布结界！”

　　“我为涂山掌门两百余年，经历大小战事无数，行道义遵战规，唯今一役与人战用术法，”参曦笑笑，“灵遥你如何看？”
　　“人不受结界束约，而太虚火箭湮于结界之中，太虚兵马不敢越过结界，一时竟不知他们是人是神还是背后有异族。”
　　“不论太虚背后是否有异族势力，这招幻兵阵使得游刃有余，须昼警夕惕。”
　　“师父，结界之外如何解决？”
　　“困于营地之中，则结界为营地大小，困于涂河以南，则结界为南方大小，困于珠玑一岛，则结界为岛之大小。”
　　“弟子明白了，当尽力而战。”
　　灵遥走下观战坡，拔出剑。
　　“此处距涂河不过一里，北岸的驻兵还在等候剑桩，天黑之前可否送到他们手里？”
　　“大师兄，这送剑桩是徒步还是用术法？”
　　“若非人族，随意即可。”
　　“既是随意，那我们也不客气咯，送到对岸师兄弟手里，大师兄和他们说声莫要嫌少！”
　　“好，如此便结阵吧！”
　　营地大门打开，执剑走出来五十四名涂山弟子。
　　“钧天之下，奉承五星，阊阖风临，执俶轩辕。”太阴剑阵列位，东方辅木而苍龙隐卧，南方辅火而朱雀锵锵，西方辅金而白虎长啸，北方辅水而玄武韫韬，灵遥居中统领四面而黄龙伏土四维俱通，五十四名弟子同掐涂山剑诀，待剑光漫天熠耀，变换手势同念八门阵诀。
　　须臾之间，结界之上条风细雨，草长莺飞，景风接踵，火热煎熬，惊雷忽止，凉风习习，白露霜降，草木枯黄。又干雷滚滚，眨眼间结界上裂纹遍布。
　　“八风既拂，六府归位，”结界崩碎，碎片如箭簇般射向四面八方，“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涂河之上，玄天、幽天、变天三重自上而下垂落新结界，属星隐曜，云腾若海。
　　结界之内，混沌不分，剑阵莫测变幻，少时清微之气重聚，沉重之气重凝，自成一派天地，阴阳重聚四季分明，四季消散万物重生，奔走逃散人群尽浮眼前。
　　逃散的敌兵置于坦荡的平原之上，昭然相望。
　　诀声停，剑归位。
　　“杀——”
　　百位着黑裾徒于层云之中俯冲而下，空旷的平原之上又陷入厮杀中。
　　阳光拨开层层云障投射进结界，鹭鸟于雾霭间盘旋。
　　四.
　　钲声叮铃响起时，河东平原已是尸革遍地。
　　“还有多少活口？”
　　“俘虏三十余名，大师兄，方才结界处有异象，怕是残余敌兵试图冲破结界。”
　　“无碍，阳璋他们已在北岸等候多时，”灵遥转身走近参曦，“师父，已清点妥当，可班师回涂山。”
　　“好。”参曦点点头，远眺结界边缘一群如蚂蚁般微小的身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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