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仙

　　第八章云谲波诡
　　一、
　　“太虚门近日异动频繁，需多加防范。”庭院里秋风瑟瑟，灵遥和砀琎踱着细步，地上的落叶咯吱作响，“这两日我要去一趟三山碧落，派中事务且交由你打理。”
　　“放心好了，我会派人时时紧盯太虚门的动静。”
　　“有你在我倒不担心，只是…”
　　“只是？你担心西海岸？”
　　“嗯”
　　“西海岸有西陆守着，何忧之有？莫要看他平日里和我一样嘻嘻哈哈，戍守和带兵的能力可比我强。”
　　“嗯”灵遥嘴上应答着，却总有种隐隐的担心。
　　“前院事务交代完了，是否该交代一下后院事务？”砀琎打趣道。
　　“后院？”
　　“莫要跟我装傻，你家那小师妹打算交给谁照顾？”
　　“缣秋。”灵遥脸一红。
　　砀琎笑起来：“我猜就是！”
　　“但我又想，把她送到白芷长老席下。”
　　“让她去白芷长老那里听听课便好，当真送过去，怕是…”砀琎扭头看一眼灵遥，笑道：“某人会舍不得！”
　　“缣秋也是白芷长老席下弟子，你看派中女徒，多跟随白芷长□□药…”
　　“欸！顾青罗可不同，她是要跟随你灵遥习武的人！”
　　“跟随我习武？可我不收徒。”
　　“灵遥师父？”砀琎看着灵遥打趣道。
　　“莫要这样叫，我还未有收徒的资历，”涂山派的规矩是掌门及以上才能收徒，砀琎这玩笑显然开得忤逆，灵遥向来敏感，急急制止住他的，
　　“我再嘱咐一遍，盯紧太虚，如有异变，速派人来三山碧落找我。”
　　二、
　　灵遥的担忧是没错的，太虚向南行军之时，正是涂山派最疏于防范之时，掌门参曦闭关修行，大师兄灵遥身在三山碧落，放眼涂山派上下，除了砀琎和西陆这嘻哈二人组之外，该是汤和及白芷长老席下弟子宿宇和缣秋威望最高。
　　“宿宇，守住涂河北岸，莫让太虚车马过河！”
　　“缣秋，速去三山碧落找回灵遥师兄！”
　　“我亲自去后山寺中请回师父！”
　　砀琎这样一番安排，三方人马即刻动身。
　　然而…

　　宿宇率一行驻军率先赶至涂河北岸，当看见南下的太虚行军时，面色凝重。
　　对方行兵数千人，杀气肃天，看来此行浩浩汤汤，志在必得。
　　再看宿宇所领兵将不过百余人，这第一役，很快以太虚活捉涂山数十名弟子而告终。
　　宿宇领着十余名残兵一路向西逃窜，误打误撞进入了西海岸戍地，此戍地可不是别人的管辖地域，正是自家师兄西陆的地盘。
　　西陆听闻太虚来犯，抽调手下部分戍军从南岸出发，由东向西行进截住部分乘胜追击的一小队太虚人马。
　　“师兄，为何你不派人向东行进拦住太虚的大部队，若他们成功渡河抵达涂山脚下，我派岂不危急？”
　　西陆提溜一群太虚俘虏回到驻地，皱起眉头：“师弟，你莫非要让我这弹丸之地落入太虚手中？这一处海岸，可是岛外与涂山互通的唯一豁口。”
　　宿宇不敢再言，也不敢回涂山，只得暂在这西海岸待下。

　　再说缣秋风尘仆仆赶到三山碧落。
　　“涂山派十九代芷字辈女徒缣秋求见。”
　　殿前的白衣小仙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眯眼笑道：“你大师兄灵遥方才已启程回涂山，怎的，姑娘在途中未遇见？”
　　“已…已启程？”缣秋愣了一下，作揖转身：“多些仙官，告辞！”
　　“姑娘行得快些，兴许能赶上灵遥！”
　　话闭，这小仙走进殿中：“女娇上神莫怪，珠玑岛的局势小仙可前瞻一二，”说罢挥袖显出一幅地图，仔细辨认才觉，这图上的地貌布景皆是珠玑岛，但人流攒动竟是尚未发生之事。
　　“太虚不是涂山的对手，这场征战不过徒劳。”
　　“上神您何事都明白。”
　　“不，如今涂山派中倒真有一事令我百思不得解。”
　　“上神请讲，”小仙作揖道。
　　“你舅舅，他为何要练那些术法？”
　　小仙倏然变了脸色，“小仙也不知舅舅竟会练那些术法，请上神允小仙些许时日，定当将其中原委查个仔细！”
　　“无谓何取，于涂山何得何失才是我关心之事。”
　　“小仙明白。”

　　三山碧落云深处，这小仙自袖中取出一把剑，只见那剑通体泛着寒光，柄上镶嵌白玉浮雕，他对着那剑喃喃自语：“日居月诸，照临下土…玄泸，如今你这般躲藏，终究是要面世的…”
　　——
　　涂山后山。
　　“师父，太虚来犯，涂山危急，弟子砀琎恳请您出关！”
　　无人应答。
　　“师父，太虚来犯，涂山危急，弟子砀琎恳请您出关！”
　　“师父，太虚来犯，涂山危急，弟子砀琎恳请您出关！”
　　还是无人应答。
　　“师父，自从您闭关以后，只在镜悬台祭典上出现过一次，那时我还很兴奋，以为只要有大事发生您就会出现，如今大敌当前，您怎么反倒不闻不问？”
　　“今日已是徒儿第三次来栖雁寺请您出关，您真的不给徒儿一句话吗？即便是让寺中僧人转述给涂山众徒一句，也能让他们有一份安心啊！”
　　良久无音…
　　“既是这样，那徒儿回去了…”

　　“圣君，这涂山派掌门为何不理睬弟子？”寺旁林中，一小妖疑惑道。
　　它唤作“圣君”的那妖面色皎然，俊爽风姿，望着砀琎走远，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自卑。”
　　“自卑？涂山派掌门面对弟子怎会自卑？莫非他武功不如弟子？”
　　“不如我。”
　　“不如您是该自卑，我们也都不如您，在您面前也挺自卑，可…堂堂涂山派掌门怎么一个人在屋里自卑…还自卑到连徒弟都不见？”
　　圣君瞥一眼小妖：“废话莫多说，太虚门进度如何？”
　　“回禀圣君，太虚门至涂河边还未渡河，娘娘手下都在盯着。”
　　听到“娘娘”二字，圣君点点头，“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待灵遥归来便可见这般盛景。”
　　“圣君您去哪？”
　　“去添一把火候！”
　　三、
　　涂河虽平静，却比湍流险川还能吃人。一旦趟过眼前这条河流，就意味着正式进入涂山地界。韩吉站在河边，一阵唏嘘，渡还是不渡，竟是个艰难的抉择。
　　这时，有人在他耳边轻附道，“掌门，妖族繇（音‘尤’）洛求见。”
　　涂山妖君繇洛？韩吉一惊，轻声催促，“快快引见。”
　　涂山妖族圣君繇洛，曾是涂山派前任掌门杞冉首徒，四百年前战于青州，身负重伤。后隐于深山老林，世人皆忘。三十年后，涂山妖族大挫益州仙族，举世震惊，为首的，竟为隐匿三十余载的繇洛。原来，当年为保住性命，他私自修炼了涂山弟子谈之色变的禁术，后被派中五位长老以千根铁链拴捆，悬于栖雁塔底虚洞中，以示惩罚。被囚禁于不见天日的虚洞中惶惶度日的三十年间，他饱受折磨，也曾挣扎也曾抗争，却丝毫无用。容颜不曾苍老，但内心已如枯黄的草野，成活于他，不再有何意义。他开始以各种方式求死，绝食，求毒，频繁地使用禁术让恶力反噬，终于某一日，当他再次使用禁术时，周身上下突然青筋暴起，尔后皮肤一寸一寸呈褶纹状凸起似树皮僵硬，指甲变得又细又尖，他感觉力大无穷，握紧拳头，轻作挣揣，数千铁链顿然断开。
　　他冲出栖雁塔，杀死五大长老和掌门杞冉，夺去神器九恶，统领了珠玑岛由南到北数万只妖，世称涂山妖君。

　　帐门被掀起，进来的却是一个相貌看似只有三十岁的年轻男子，爽朗清举，风度翩翩。
　　韩吉微微一怔，世人早有传言，涂山妖君繇洛身高八尺，眉清目秀，萧萧肃肃，谦谦恭俭，是以“如圭如璧，宽兮绰兮”著称，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赶忙欠身作揖，道，“鄙人不知圣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圣君宽谅。”
　　却见来者微微一笑，唤他上前，轻声道出“涂山东南”四字，留他一人百思不得其意，转身不见踪影。
　　四、
　　“不好了！不好了！太虚门已趟过涂河，一路南下，所向披靡，直逼涂山！”
　　“三日！从鹰咀山老巢进军到涂山脚下，”砀琎师兄跳起来，“除非有神仙相助，否则何以三日就攻到涂山脚下？”
　　“其中还经历过五次阻击！”灵遥的声音自殿外响起。
　　“大师兄？”众人脸色瞬时转阴为晴，“太好了，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灵遥领着凤节和缣秋走进议事殿，并未理会众人的寒暄，径直走到岛域图前，“以山下的情形来看，太虚门的主力并非在此。”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大师兄为何意，莫非他们的主力还未过河？”
　　“非也。”灵遥师兄的手指滑到涂山东南侧，“此次渡河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从西侧刚一过河便进入我们视线，你们看这，另一路正是他们的主力，由隐匿于南岸的太虚门徒接应，从此方向向山上袭进。”
　　“东南侧地势险要，他们怎会冒险从此处进军？”
　　“韩吉固然知道西侧山道为常用山道又直通我派宫宇，但凡我们在西侧严加防守，他们便难以攻入，而东南侧山道杂乱，鲜有人迹，难攻亦难守。”
　　“向西侧行进的人马大约有多少？”
　　“近乎二千人。”
　　“砀琎，你速带人去摸清向东南侧行进的太虚人马数量。”
　　“是！”
　　“可否借夏氏十二徒一用？”灵遥望向砀琎。
　　砀琎心领神会，擅长弓箭，内力深厚，又适合伏击的，当属夏婴长老席下十二位高徒。
　　“放心，东南侧的敌军交给我！”砀琎抱拳答道。
　　“黄柏长老席下弟子何在？”思量片刻，灵遥挺直后背双手叉腰问道。
　　“阳璋在此！”
　　“皋杰在此！”
　　“颍金在此！”
　　“你们擅长飞行之术，御风千里不在话下，待日头落下玄色掩映，择五百黄氏弟子前去涂河北畔。”
　　“遵命！”
　　众人面面相觑，“太虚门兵马不是已经趟过涂河了吗？”
　　“既然涂河是道天然屏障，何不多加利用？我要的不止是守住涂山，还要让他们有去无回！”他指尖轻轻敲击涂河北侧，“涂河一役，势在难免。”
　　“凤杰、定常，你二人带兵主动出击西侧敌军。”
　　“好！”
　　“我早说过涂河西侧绝不能放进任何一个人，更不能放出一个人，西海之上，亦是如此。”
　　“大师兄，我去西海岸！”缣秋主动请缨。
　　“灵那，你去西海岸，”灵遥看着站在远处的叔弟，眉头微蹙。
　　“缣秋，派中如今有女徒多少？”
　　“三百五十八人。”
　　“多少师从于你师父？”
　　“三百又二人。”
　　“这一役不知又会有多少弟子受伤，分派习药女徒去各个战地之事由你定夺，其他长老席下女徒全部留在涂山。”
　　“是！”
　　“可有人有异议？”
　　议事殿中众人摇摇头。
　　“大敌当前不必慌张，想它不过百年稚门，但切莫轻敌，太虚门历时虽短然势头猛涨，不可忽视。”
　　众人点点头。
　　“开门！”
　　门被推开，议事殿外一片人山人海。
　　“涂山弟子，当与涂山同生同灭。”
　　数千弟子喊响出征的口号。
　　“涂山灵遥，当与涂山同生同灭！”
　　“涂山弟子，当与涂山同生同灭！”

　　“参曦，你听这震天的口号声多么熟悉，”灵遥静默地看着，“这次，该我亲自去请你出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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