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仙

　　第三十章 何处寻儿
　　一.
　　一个夜晚，我们在瀛洲岛中部，有鹿群出没的地方，找寻到了鬼羽的踪迹。
　　“早些休息吧，或许第二日又将是大海捞针般苦寻鬼羽的一日。”我们在树林里绕了好几圈，眼看迷了路，干脆停下休息。
　　“吃些玉露吧，”芷恒从怀里掏出一只玉壶，伸手递给我。
　　“好，”我正要接，忽然发现右边出现一只手缓缓伸向壶，情急之下一把抓住，“谁？”
　　“哟嚯——”一只骨瘦如柴的小鬼显现出来，吓得颤栗。
　　芷恒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掐住小鬼脖颈，“从鬼羽出逃的小鬼，该是有多大胆子？”
　　“别，别告诉它们…”
　　“带我们进鬼羽，否则就让你魂飞魄散！”
　　“别，别…”
　　“带路吧。”芷恒松开手，小鬼脖颈处多了一道印痕。
　　“我的脖子！你对我的脖子做了什么？”它赶紧摸着脖子哭道。
　　“一道封印而已。”
　　“臭道士，快给我解开！”
　　“臭道士？”芷恒噜噜嘴，念起经文，那印发出淡淡白光，小鬼倒地翻滚，疼得大叫：“哟嚯，神仙饶命，神仙饶命——”

　　芷恒猜得没错，这小鬼确是从鬼羽逃出来的，在那种弱肉强食之地，这类小鬼最终只能沦为大鬼的食物。
　　它带我们进入了鬼羽老巢，芷恒随即解了设在它脖子上的封印，又给了它一些玉露，看着它一溜烟离开这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它大概是再也不会回到鬼羽了，情愿做在外飘荡的孤魂。”
　　“或许这才是它想要的存世方式。”
　　“不，它是不得已。”
　　芷恒指了指远处，那里有一片鬼羽地盘，却有很多长相奇特的‘鬼’手执兵器在那儿徘徊。
　　“那些可不是鬼，是海外魔族。”
　　“魔族？传说中侵占性极强的族裔？”
　　“它们竟来到了瀛洲…”芷恒若有所思。
　　“诶，你看，魔族虽手执兵器，可并未在意鬼羽是否有异常情况？”我发现。
　　“它们可不是来帮鬼羽看家的，你瞧，他们的目光一直盯着咱们中原。”

　　我们俯身轻轻地从无鬼看守的地方绕过这片地方，一直向前探寻，历经两日，几乎将鬼羽翻遍，仍未找到一丝关于尊儿的痕迹。
　　“还有一处…”芷恒思索道。
　　“哪儿？”
　　“鬼王宫。”
　　“鬼王怎会将尊儿囚禁在自己宫中？”我想了想，觉得不可思议，“那么，萤儿呢？也被囚禁在了鬼王宫？”
　　“青罗，别急，咱们一定可以找到尊儿。”
　　我犹豫地望向海面，这寥无人烟的地方，我的尊儿到底被藏在了哪儿！
　　“或许…那是最后一处了，若再找不到…”
　　我点点头，决定跟他前去鬼王宫。
　　二.
　　“小心！”刚踏进鬼王宫外的空地，密密麻麻的箭簇从身后树林里射出来，芷恒飞快挡到我背后，挥剑抵御暗箭。
　　我一脸懵转过身，方才反应过来，树林里有埋伏！
　　后退两步，指掐剑诀，腕绕八方，剑波辐散，“剑斗波旋，逆转浮尘——”
　　芷恒迅疾腾空翻过来，亦掐剑诀，与我所掐合为双剑诀，红色剑光渐渐变为紫色剑光，气波强烈冲击四周，大大小小的暗器皆被冲回。

　　“鹄鸣剑仙，你胆敢在我宫前挑衅！”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伴着凶厉之呵，半空忽然纸花纷飞。
　　“鬼王渚？”我们不约而同脱口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回荡。
　　“青罗，你收起剑诀！”芷恒说道，踏纸而上，一剑劈开悬浮在空中的纸魅。
　　黑影“嗖”地一下从头顶掠过，“小心身后！”我声未落地，只听“啊——”的一声，芷恒摔落下来。
　　“芷恒？”我跑过去轻推他。
　　他伏在地上纹丝不动，未有回答。
　　此时，千百只鬼魅将我们围住，呃呃呀呀发出低沉的叫声。
　　“藦萝鬼术？”我侧扬起脸，情不自禁龇牙‘嘿嘿’大笑，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地渊之鬼！地渊之鬼！”一只小鬼望着我尖叫，疯狂往后躲闪。
　　这鬼的叫声一下子感染了其它鬼魅，它们立即尖声狂叫，震耳欲聋，此起彼伏。

　　我双手举剑，站起身朝前方的鬼魅砍去，剑尖快触碰到它们时，眼前那些鬼魅忽然不见，一回头，它们站在坎向，朝我尖叫不止。
　　“闭嘴！”我再次朝它们砍去，倏地一个急转身，剑起剑落，离向倒下一片魅。
　　兑、震两方的鬼见状，嘶叫着朝我扑过来，紧接着其它方向的鬼也向我扑来。
　　我屏住呼吸，纵身腾跃出鬼阵中心，回过头，见芷恒挥剑拦腰旋扫一圈，收剑，从容地吹吹剑上的灰尘，跨过倒在地上的鬼尸，朝我走来。
　　“对向夹攻…”我俩面对面瞥一眼，错肩飞奔至对向，遂与彼此身后的鬼一阵打斗。
　　“换向！”我们拽紧对方的手，借着彼此的力飞旋腾空，又用力一推，跃至鬼阵外围。
　　外围群鬼是我先前头疼时所看到的藦萝鬼术中最后一群具有抵御性的鬼，只要将这群鬼打散，便是破了这鬼阵。
　　我集中精力猛砍面前的鬼，恨不得将它们全部杀光。赤炀剑剑气浓郁，如浸透在血中的煞刃，散发着沉重的朱色光芒。

　　三.
　　“我这边的鬼都杀光了…”我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向芷恒。
　　“你的双瞳里…”他惊异地望着我，眉头紧蹙，“充满血色…”
　　“是吗？”我虚弱地笑道，转眼栽倒在地。
　　芷恒飞奔过来接住我，“青罗！”
　　“破了鬼阵，我们赢了鬼王…”

　　“想赢我？妄想！”纸花飘落，黑影从天而降。
　　“渚，将我儿和表妹交出来！”
　　“鹄鸣剑仙，你可见鬼羽有你儿和你妹妹？哈哈哈哈哈哈——”
　　芷恒放下我，执剑朝鬼王刺去，鬼王渚张开双臂，一团黑烟由四面入怀，又环臂一个挪移，单手把黑烟攻向他。
　　另一边，鬼王伸长手臂举起地上的我，至半空抛下，又举起，抛下，反复数次。
　　芷恒一面抵抗着黑烟，一面运转仙术阻拦住鬼王对我的反复伤害。
　　“青罗，你怎样？”
　　“我还可以…”我踉踉跄跄站起来，满眼通红，“打败鬼王——”
　　赤炀虹光穿透天空，剑灵自我体内迸发出，剑波冲向八方。

　　“青罗——”
　　“我说过，绝不允你以命唤剑灵！”
　　玄色虹光旋绕赤色虹光射入天空，乌云将瀛洲中南部笼罩，一时间，电闪雷鸣，狂风怒号，黑烟滚滚。
　　赤色虹光渐渐收敛，但天地间，依旧骤风不止。鬼羽被吹散，四处飘出鬼魂，卷入猛烈风旋中，无影无踪。

　　我缓缓苏醒过来，睁开眼看见直插云霄的玄色虹光，正疯狂卷噬着鬼魅。
　　我四下寻找他的仙体，慌乱无措，“芷恒，回来！”
　　可光芒依旧。
　　“玄泸——回来——”

　　玄色虹光熄灭在乌云密布的远处，风愈加狂啸，我被沙石迷得几乎睁不开眼。
　　蒙眬间，一个翩翩的白色影子来到眼前。
　　“芷恒，是你吗？”
　　“是我，青罗。”是熟悉的温柔音色。
　　“你还好吗？”
　　“别担心，我无事。”
　　我伸手触摸他的脸，“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别害怕，鬼羽已被我打散了，可惜的是鬼王不知所踪。”
　　“尊儿呢？”
　　“对不起，我还是没见到尊儿。”
　　我停下来，悲伤袭上心头，未几勉强装作平静，“无事，我们再慢慢寻找…”

　　四.
　　“不是不允我以命唤剑灵吗，为何你自己却做这般傻事？”
　　纵使他装作毫发无损的样子，我依旧放心不下，趁他休憩时扯开了他的里衣，那左右两肩处果真都有拳头大的紫痧伤痕。
　　“每每受伤，你只道无事！”为了唤醒与自己的灵魄杂糅在一起的剑灵，须将全身的气集于心脉，而后用这股气推使剑灵与仙灵分散，并使剑灵升于表、散于外，仙剑在外接收、汇集了发散出去的灵煞之气，方才能真正苏醒。他左右两肩上的紫痧伤痕，便是剑灵与气发散出仙体时灼伤的。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他说。
　　我俯身上前为他上药，他突然抬手，捏了捏我的肩，“你也唤醒了赤炀剑灵，为何并未受伤？”
　　我笑了笑，拉下衣领，白皙的右肩露了出来，“如你这般升而太过，自是气虚不固，我可是行中道，哪里会有伤。”
　　“如今你行事不偏不倚，召唤剑灵能做到毫发无伤，已然胜于我。”他亦笑了笑。
　　“是谁当初说我功力浅薄，难驭剑灵？”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闭上眼仰头轻轻亲吻我的额头，“青罗，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是否能够独当一面…”
　　芷恒，我从未想过有那样一天，因为我相信，不论何种困难艰险，你都能顺利解决，你是仙，是我心头经久不衰的神明。
　　我用深亘长眠的吻堵住他的话，明月初照，海汐初涨，愿他能知晓我心。

　　“掌门，掌门？”
　　“你们怎么来了？”
　　“昆仑兽族残部逃至玉山后，拥立阿斯兰之子为新王，如今卷土重来！天帝下了诏令，让咱们鹄鸣山派兵前去御敌。”
　　芷恒转过头看我一眼，又回转过头，“你们辛苦了，暂且休息一日，明日咱们一起动身回中原。”

　　“芷恒，”
　　“青罗，我们…得回去了。”
　　“再让我，留在这里找一找，好不好？找到尊儿后，我就即刻带他回去。”
　　“青罗，跟我一起回去吧，留你一人于此，我怎安心？”
　　“再找一阵子，就一阵子…”
　　“青罗！”

　　我背过身，泪水簌簌而下。我想我的尊儿，我想找到他。
　　自他失踪后的每一晚，我的梦里都有他，他笑，他哭，他似以往一样顽皮吵闹，可梦醒后，欢闹之景全然不见。
　　“芷恒，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找到尊儿！”
　　我缓缓转过身，擦掉脸上的泪痕，认真说道。
　　“师母，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师母要留下来找尊儿，这一路就拜托你们照顾好你们师父了，先前在蓬莱时，他耗损了大量仙力，身上的旧伤也未痊愈，来瀛洲后又因唤醒剑灵，元气大伤，此番昆仑大战，也请劝他不要事事当先。”
　　我看着他，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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