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仙

　　第二十九章 蓬莱鏖战
　　一.
　　“爹爹！”刚回到住处，尊儿便将芷恒拉过去，“爹爹看我这拳打得如何？”
　　“比昨日进步许多，但还需多加习练。”
　　“爹爹，尊儿也想随您上战场杀敌！”
　　“乖孩子，你要好好练功，等练成了上乘功夫，自然就可以上战场了。”
　　“那我何时才能练成上乘功夫？一夜可以么？书中常常讲有人能一夜练就绝世功夫。”
　　“你怎能心生如此投机想法！凡上乘功夫必经日积月累才能练就，纵使有人能豁然参悟，也需拥有厚实功底，否则用时只如花拳绣腿，毫无杀伤之力。”
　　“好了，今日这般辛苦，快些休息吧。”已是亥时，我见芷恒面容疲倦，将瘪着嘴欲哭的尊儿拉过来，“尊儿，爹爹讲得可没错，咱们今晚先好好歇息，明日一早便起来练功！”
　　“娘亲~”尊儿珠玉般的眼泪快要落下。
　　“好了，咱们不哭。”我擦掉他脸上的泪珠，把他抱到榻上，哄着他入了睡。

　　“青罗，我有种预感，明日将鏖战一场。”
　　“不论战况如何，我永远都是你的后方，你说过，我们同唤阴阳剑，同御东瀛敌。”我从后面抱住芷恒，想给他多一些安慰。
　　“青罗…”他转过身拉住我的手，眼里含泪，不再说话。

　　二.
　　“经仙鹤连夜探查，已确定剩余五支鬼队藏匿之处，东南向山谷里有一支鬼队，均是些无名小鬼，东向礁石林中有一支鬼队，为首的看模样是个鬼吏，哼哧哼哧爱耍官微，倒是连礁石林也走不出。结界外的林子里有两支鬼队，分别由鬼羽战将户田与禾川带领，而鬼王渚则率领鬼队从北向西行进，看样子意欲穿过蓬莱内海进入中原。”
　　“蓬莱仙君，我带领仙兵们去消灭结界外的两支鬼队！”
　　“仙君，我们仙鹤一族请战！东南山谷里的那支鬼虽无名，但也不能无视。”
　　“好！”蓬莱仙君感慨道，“礁林里的那支鬼队我已派弟子们去收拾了，只是现下还有鬼王所率领的鬼队，该如何应对？”
　　“渚善诡术，功力深厚，应由各位仙家一齐对付。”
　　“这自是应当，只是由谁来打头阵？”
　　“鹄鸣剑仙，你与渚交战过，便来打头阵如何？”蓬莱仙君问道。
　　“既是仙君信任，我便不负期望。”
　　“好，那就如此！我蓬莱弟子来当鹄鸣剑仙的左右副手，率领众仙家一同对抗鬼王！”

　　旌旗立兮，战鼓鸣兮，大风起兮，兵马驰兮！
　　狂沙卷云云飞扬，剑影跃金金鳞开！众仙且看鹄鸣剑仙站在马上，高举长剑冲驰而下，高呼：“关上内海结界！截住鬼王渚！”遂一跃而起，扑向鬼王。
　　二者一同摔落到海滩上，连滚几圈，厮打在一起。
　　“蓬莱弟子还不来帮忙！”芷恒猛锤鬼王一通，将它按在身下。
　　话音未落，鬼王又反过来将他打倒。
　　“鬼父——”鬼兵们已经赶了过去。
　　“各位仙家，请快前去！”见状，我焦急万分。
　　说话间，鬼王渚念起什么，四下顿时魅影重重。
　　冲上前去的那几名蓬莱弟子瞬时被魅影扼住喉咙，紧接着被高高举起又被重重抛下，身首异处。
　　众仙惊得纷纷后退，面面相觑，“鬼术？”
　　藦萝鬼术…我的头忽然生疼，脑海里蹦出这四个字。
　　似曾相识的术法，在何处听过？我头疼得厉害，恍惚间仿佛看到模糊不清的影子在唤启一套陌生术法，每个阵法，每个术变都一一呈现。

　　“阴阳剑！阴阳剑！”
　　谁在唤我？不对，我乃赤炀，赤炀和玄泸合璧才为阴阳剑…玄泸？
　　我晃晃脑袋，看到一群鬼魅正包围着芷恒，“玄泸？玄泸！”
　　“青罗？”他眼里闪着光，扭头望一眼我。
　　“担心身后！”鬼王渚正朝他飞扑而来。
　　芷恒回转身去，迅疾撤身躲过鬼王的偷袭。他拔出剑，星移般来到鬼王背后，举剑刺穿鬼王。
　　周遭一圈鬼魅倏然倒地，每只鬼魅的脖子上都有一道剑痕。
　　鬼王转过头，咬牙切齿地怒视着他，瞳孔里散发出黑烟。
　　他急忙抽出剑后退，那黑烟朝他追去，又向四周散开。
　　“是尸蟊！”
　　来不及了，黑烟已“飞”来到眼前，大家面对来势汹汹的一群尸蟊，慌乱击打。
　　此时，鬼王又念起藦萝鬼术。
　　三.
　　眼见乌泱泱的尸蟊弥漫整个蓬莱内海海域，蓬莱仙君挥动拂尘，结出以八方为据点的伏鬼阵，其它仙家念起经文，那阵散落到海域实处，大批尸蟊精魂出窍，未几，海滩上掉落黑压压一大片尸蟊空壳。
　　鬼王见状，忽如箭簇般冲向内海结界。
　　芷恒微愣一下，赶紧追去，只见结界处炸出电光石火，黑烟倏尔散去，所有的鬼魅已无影无踪，而结界依旧完好无损。
　　“仔细寻查，不要放过任何一只鬼！”蓬莱仙君放话给弟子。
　　“吓死我了，方才那鬼王意欲用尽全身气力冲破结界，幸好这结界布得结实。”众仙家缓过神来，陆续往回走。
　　“是呀，可吓得我一身冷汗。”
　　“芷恒，”芷恒还站在结界边，手里紧紧攥着剑，我跑过去，“你怎么了？走吧，咱们也回去。”
　　“方才我若反应快些，就能将鬼王杀了!”他面色懊恼。
　　“若不是看你追去，我们还未反应过来鬼王要做何事，”我安慰道，“走吧，回去吧。”

　　“不好了！不好了！尊儿…尊儿…”鹄鸣弟子飞奔过来，“尊儿被鬼王掳走了！”
　　“什么？”
　　“鬼王方才把尊儿掳走了！”
　　我瘫坐下来，说不出话。
　　“鬼王呢？”蓬莱仙君问。
　　“鬼王已经携鬼羽残兵离开蓬莱了…”
　　“还不快去追！”
　　“是！”
　　“青罗，青罗？”芷恒蹲下来。
　　“尊儿！不可能，不可能——”我摇着头，噌地一下站起来，朝我们住的殿室冲去，“不可能，尊儿一定还在室中候着阿娘…”

　　四.
　　“找不到，芷恒，我找不到尊儿…”我在蓬莱岛上找寻了一天一夜，最后绝望地跪在地上痛哭。
　　“尊儿…”哭到哽咽，我忽然觉得，我的尊儿怎会被鬼王掳走？绝不可能！我不相信！“尊儿还在蓬莱岛上对不对？他只是去玩儿了对不对？等他玩累了就会回来对不对？”
　　“青罗，尊儿丢了…”
　　“天黑了，他一定饿了，我去为他准备些吃食，你快去喊尊儿回来！”我爬起来往庖厨走，芷恒将我拉住。
　　“芷恒，别拉着我，你去喊尊儿回来呀！”
　　他依旧将我紧紧拉住，“青罗，尊儿被鬼王掳走了！”
　　我眨眨眼睛，“你又胡说，尊儿明明在我们休息的殿室里对不对？你快去叫尊儿过来！不，我过去，我过去看看尊儿。”
　　“青罗！”
　　“别拉着我！我去找尊儿！我去找尊儿…”我又放声哭起来，“我的尊儿…我的尊儿…”
　　我一阵猛咳，涕泗直下，嚎啕不止，这一刻只觉得天昏地暗，周围众仙劝说着我无法相信的话，尊儿真的被鬼王掳走了的事实，如沾满剧毒的针扎着我，如沉重糙钝的巨石压着我，如滚滚冒烟的汤浇灼着我，如烈烈燃烧的火焰吞噬着我…

　　哭到喑哑，哭到瘫软，哭到昏厥，我失去了所有的思绪和理智，日以继夜地哭，醒着哭，睡着哭，梦里哭，梦醒哭，哭得神志不清，哭得呆滞不语。
　　“青罗？”有人摇摇我的肩。
　　我抬眼看他，又耷拉下来眼皮。
　　“青罗，”我似乎认识他，但却想不起是谁，他仍在叫着我，又把手放在我眼前挥了挥。
　　我不耐烦地闭上眼，想不起任何事。
　　梦里，一汪清潭里，一朵莲花徐徐绽放，香远益清，皎白无瑕。
　　睁开睡眼，方才那人仍在榻边，阳光透过纱牗映照在他脸上，长睫如扇，眉骨若峰，唇如丹朱，肤若凝脂。他道：“青罗，你醒了？”伸手摸摸我的额头，一股淡淡的雅香扑鼻而来。
　　“鹄鸣莲香…”我脱口而出。
　　“嗯？”
　　我仰头望着他，那双眼眸里有璀璨星河，不甚熟悉。
　　“你是…”
　　“你怎么了…我是芷恒啊！”
　　我后退，努力回想先前之事，突然哽咽，“尊儿…”
　　“青罗，”他爬过来轻拍我肩，“别哭，我已派人去瀛洲寻找。”
　　“我也去…”
　　“你现在身子弱，需静养一阵。”
　　“我要去！”我被自己的吼声吓了一跳，低下头小声哭道，“你陪我…”
　　“好，我陪你去瀛洲寻尊儿，”芷恒抬起手指轻轻擦拭着我的泪水，“青罗，不要再哭了好不好，我是尊儿的爹，尊儿的事，我们该一起面对。”

　　五.
　　芷恒惊醒时，嘴里呼喊着“尊儿”。
　　“你怎么未睡？”他迷迷糊糊坐起来，望见倚在榻边的我。
　　“睡不着。”
　　“船行到哪里了？”
　　“快到瀛洲了。”我伸手指指篷外，依稀可见前方岛上的山脉。
　　我们向蓬莱仙君借了仙篷船，鸡鸣便出发，接近平旦末，隐约能见瀛洲。

　　破晓时分
　　“二位，到咯！”篷外的船家呼喊。
　　“到了？”芷恒走出船舱，眺望丛林叠嶂的群山，神色严峻。
　　“鬼羽向来行迹不定，但在鹿多的山野之处，能捕杀到鬼羽里的大鬼。”船家说道。
　　“多谢。”
　　“剑仙客气。”说完，那船家化作一只仙鹤展翅往回飞去，一转眼便消失在晨光中。
　　我回过头看着芷恒，他也看着我，目光坚毅。

　　六.
　　“都说鬼羽踪影难寻，我倒要将它们找到！”芷恒掏出腰间的酒一饮而尽，狠狠地将玉葫芦摔到地上。
　　鬼羽老巢虽在瀛洲，但瀛洲并非只有鬼羽，我们跑遍瀛洲岛，寻了四天，依旧未见半点鬼羽踪迹。
　　我倚在树干上，疲倦地眺望山下的海，心里寻思着前几日船家所说的“鹿多之处”。
　　“这几日，我们将此岛寻遍，在中部和南部发现过鹿的踪影，船家所说之地，会不会便在那里？”
　　“走，我们去南边！”
　　“芷恒…”我拉住他，“自遇到鬼羽后，你的状态就不对劲，你本遇事冷静，为何现在这般冲动？”
　　“鬼羽掳走了我的孩儿和我的妹妹，叫我如何冷静！”他顿了顿，“待我找到鬼王渚，必将杀得他魂飞魄散！”

　　“渚？魂飞魄散？”树林里一个细小的声音突然响起。
　　“谁？”我们警惕地四下张望。
　　“莫慌莫慌，”一个小鬼影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来。
　　芷恒赶紧拔出剑，小鬼却道，“别别别，我是来帮你们找到渚的。”
　　“你是谁？”
　　“我叫衍，是渚同父异母的弟弟，我能帮你们找到渚。”
　　“听起来不可信，我们走。”芷恒轻声说。
　　“别走，别走，我看起来虽小，但真能帮你们找到渚，不过你们得帮我把渚杀了…”
　　我和芷恒对视一眼，转身准备走。
　　那小鬼跑过来将我们拦住，“别走，我只想要渚的王位！其它之事随你们！”
　　“荒唐。”即便这小鬼所说为真，即便它当上鬼王，小小年纪也不可能让鬼羽众鬼信服，我们听着它的话，心里只是笑笑，并未理睬，向南走去。
　　“都说了可以帮你们找到渚，还不信，你们可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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