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仙

作者:万花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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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拨云见日


      第十二章 拨云见日
      一.
      我来珠玑第三年春天,涂山派开始东迁。
      草长莺飞二月天,伏龙湖上烟气缭绕,灵遥和繇洛背着手站在湖畔。
      “近日我总梦到些离奇古怪之事,皆与东迁有关,你说我此举到底是对还是错?”
      “东迁既是决定之事,便去做吧。此处渔土丰沃,倒是适合定派。”
      “伏龙湖与涂山相距五十里,中有金圩、伏龙等派是以阻隔,或攻之,或绕道而行,派内一直未有定夺。”
      “这些小派交给我来处置便可,你知道,我待涂山派之情,并不亚于任何人。”
      “嗯,我知道。”灵遥点点头,“其实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何你处处帮着我们却不愿让别人知晓。”
      “哪里是处处帮着你们,只是帮你罢了。”繇洛笑笑,“若是琉璃之心没有破碎,我还盼望你能够记起从前之事,可惜…”
      “莫要言可惜二字,若这世间还有琉璃之心,我倒盼望能让定婧起死回生。”
      繇洛摇摇头,嘴角泛起苦涩的笑。
      灵遥不曾记得,六百年前瑶池畔边无忧无虑的日子,他们身为一株紫色烂漫的并蒂琉璃,沐浴琼浆,凝汲圣水,同根同茎,同喜同忧。他比他早一刻凋零,随流水而逝降入俗尘,将那琉璃之心悉心收藏,等待瑶池畔的他的到来,却迟迟没有等到。他的琉璃之心摔碎了!繇洛第一眼见到灵遥时哭笑不得,他纵有千万般能力,也必定无法将破碎的琉璃之心修补齐全。“算了,不过是带些前世记忆,又不会误了什么,”繇洛像一位历经世事的兄长一样安慰他,但他不会知道,他心中的点滴悲痛和戒备,繇洛皆能感知。
      幸运的是,就算灵遥不记得他们曾经身在瑶池时的无忧时光又如何,就算以前他也和别人一样提防他质疑他又如何,现今他们互相信任,共利合作,这情景仿佛多年以前水色天边,萦绕的熟悉,层叠着美好,就算,他此刻心中想的不是他。
      日暮掩映下的伏龙湖神秘蒙眬,回忆中的画面遥远又亲切,灵遥的脑海中是那年那日细雨濛濛,他携灵那到伏龙湖域薋山上扫墓祭祖,桑柏林里探头探脑的小狐妖,哪怕她费劲心思使出蹩脚的妖术,他始终认为她不过和其他喜欢他爱慕他的小妖精一样,千方百计只为引起他的注意,却不曾料到,就是这样的千方百计,他爱上了她。
      曾经的他无法理解她肯为他剔去妖骨拜入涂山,因为她傻,因为他不爱;后来的他心中燃起重重愧疚,那愧疚越藏越深直至深埋,对她的感觉,也从从未有过到与众不同。奈何命中注定的情深缘浅,他们终于抛开种种善恶妒慕走到一起,幸福却如昙花一现,结局只剩他孑然一人。
      现在的他即使朝思暮想,也换不来她眉眼深处的盈盈动人,面对死亡,他无可奈何,可是一套棺椁,一具尸体,一座孤冢,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她唧唧喳喳,他想要她大大咧咧,他想要她没心没肺,可是他想要的再也得不到。珠玑岛上芸芸众生在他的眼前来来往往,浮华铅梦在他的脑海中匆匆而过,他想要的,只有一个活生生的她。
      “很久没有去看定婧,不知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希望一切快点结束,等到那样一天到来,我便永远陪着她。”
      繇洛叹口气,随着他的目光向远处望去。
      二.
      伏龙湖畔没有集市,粮草肉禽多由商贾往来运送,甚是不便。砀琎提议道,伏龙湖畔土壤肥沃,不如于此开垦土地,畜养牲禽,得到大家一致赞同,恰也逢合灵遥和五大长老之意,于是,五千弟子留守本部,剩余弟子随师父和白芷长老迁往东部,开荒畜牧,屯田建舍。
      这一天风和日丽,我们垦至薋山脚下,前方树林中隐约出现金色的身影。
      “砀琎,你带人去林中看看。”师父探头张望道。
      砀琎师兄领人向那林中小心翼翼地走去,不多时又全部折回:“金圩派人怎会出现在此地?”
      “金圩派?”师父仰起脖子望向碧天,“看来,须臾派和伏龙门也来了。”
      “师父,你为何断定金圩派来,须臾派和伏龙门也会来?”凤杰师兄问道。
      “金圩派靠燕山而定,离此处有二十里,而须臾和伏龙两派离此只不过三五里,金圩会来,他们更得来,”砀琎师兄笑笑,“夏婴长老,我们该如何应对?”
      师父扭头扫视一圈站在田里的我们,唤道:“淮冰、凤杰、颍亦蓝、下蔡玉、顾青罗、高章你们随我来。”
      我扔下手里的锄头,兴冲冲地跑过去,只见乌泱泱的人群从林子各处赶来,有的身穿金袍,有的身穿素裳,有的身穿白裾,他们步步逼近,直将我们又逼退到田里。
      “反应倒挺快,我珠玑岛东六派还未聚集完,你们就来了,”为首的人穿着金袍,右嘴角扬起笑容道,“听说涂山派新掌门看上伏龙湖这片地,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
      “严掌门,入此地未先去各派拜谒确是我们所做不周之处,还望海涵。”夏婴长老拱手笑道,“待鄙派搭好房舍,还请岛东各派赏脸来此吃酒。”
      “夏长老不怪你,乔迁酒我们定是要来吃,可贵派新掌门即位之酒为何没有岛东六派一份,莫不是瞧不起我们?”
      “不敢不敢,若非岛东六派关照,涂河以南何以数百年来物阜民丰?是新掌门不懂事,老夫在这里先代他赔不是,等到东迁之宴上定当厚礼款待。”
      “好,”严掌门也拱手笑道,“夏长老如此恳切,看来这番歉意我们不得不收下了,贵派迁派途中若有何为难之事只管开口,我们若能帮上忙定会出力相助。”
      说罢,他哈哈大笑,转身让身后那群人散去。我们兴高采烈地围上前:“师父,方才岛东六派来此到底是为何事?我们还以为要打架,刀剑都取来了。”
      “打架倒不必,早就听闻岛东六派贪得无厌,此番既入这伏龙湖域,怕是以后铢礼要多备些。”
      “可这里原是一片荒地,他们都不要此处,我们为何要给他们铢礼?”
      “先来者便是王。”师父淡定地答道,拾起地上的锄头继续干起活。
      三.
      “四月初六,日暖,风轻,宜举宴。”颍亦蓝放下书简,转过身喝道:“顾青罗,更衣!”
      今日便是四月初六,是我们涂山派举办东迁宴的日子,听闻珠玑岛上各派都要来赴宴,一大早师父便安排我们迎接宾客。
      “好了!好了!”天才微微亮,与我同舍的颍亦蓝就开始催促,我打着哈欠慢慢爬起来,她已洗漱完换好衣服坐在书案边。
      “顾青罗,再不快些掌门就被别人接去咯!”她唤道。
      “不可!今日这头功我邀了!”我边系腰带边往外跑,昨日大伙都听说掌门会在今早第一个到东部新宫,私下讨论出一堆办法都想着得到这迎接掌门的大功劳,我可不能将功劳白送给他们。
      我俩一阵小跑来到前院,门口已站了一波人,这时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在簇拥下走进来。
      “掌门请看,这是一进院,中央五间房屋等高,以禹王功绩作画雕于浮墙之上,东西各有两间客房…”
      灵遥扫视一圈,眼神落到这边,开口问道:“夏婴长老如何安排迎宾弟子和时序?你们怎么三三两两而来?”
      “师父让我们早些起床,全站在门口,两人接一派…”他身边的师兄抢答道。
      灵遥没有说话,转过头朝二进院走去。
      “掌门,我们也觉得这迎宾方式乱了些,还想请您帮我们做些安排…”那一群师兄跟过去,边走边说,声音逐渐变远。
      “顾青罗,你怎么不过去,这头功可被别人抢走了?”身边的颍亦蓝拽拽我的衣袖问道。
      “都已经被抢走了,我过去也无用。”我深呼一口气,有点伤心,但又不敢跟过去。
      “走吧,我们去门口,”颍亦蓝拉起我的手,“猜猜待会儿哪个门派第一个来?”

      我们走到门口,这里只剩下三人。
      “灵遥师兄还未当掌门时便是这般受欢迎,所到之处皆有一群崇拜者相迎,如今当了掌门,人气更甚,可惜我等平凡之辈只能瞻望,若让我与他们一样簇拥而上,做不到啊!”其中一人道。
      “我们就在这门口,挺好。不仅能迎来送往,还能多见些掌门。”另一人笑道。
      “多见些掌门也不见得你功夫长进,”我身边那人打趣道,“你多练练,先把颍亦蓝比过了再说。”
      颍亦蓝愣愣地看了看他们,我站在她身边偷偷地笑起来。
      这时不远处出现几个白色身影,对面那两人挺直身板警觉道:“有人来了!”
      “看来涂山派新收了不少弟子,这全是些生面孔。”太虚掌门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紧接着一名太虚弟子跑过来,递上一张请帖。
      “原来是太虚门韩掌门,有失远迎。”我正要去接请帖,砀琎师兄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从那人手中接过请帖扫一眼,向迎面而来的韩掌门行礼道。
      “听闻涂山派迁至这伏龙湖畔,老夫替你们感到欣喜,特意早早下山赶来贺喜。”韩吉满脸笑意。
      “韩掌门有心了,请随我来。”砀琎师兄命我接过贺礼,带太虚门的人向院内走去,“请韩掌门先至西厢房休息,待宴会开始前我会让师弟来邀各位入席。”
      “好。”韩吉点点头,眼睛紧盯着砀琎师兄关上房门。
      我站在门外望见那眼神中带着凌厉,情不自禁哆嗦一下,等砀琎师兄转过身来,见他竟面色淡定从容,我又情不自禁哆嗦一下。
      四.
      “灵掌门,早就听闻贵派镇派之宝玄泸剑色如霜雪,寒掩日月,气冲斗牛,精钢无俦,不知今日严某可否有幸一睹?”宴会之上,金圩掌门抛言。
      刚才还热闹的氛围突然冷却下来,四周的宾客默不作声。
      “怎么,大家都不想见见这赫赫玄泸吗?”金圩掌门停顿片刻又问道。
      “想!”人群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大家巡声望去,看见须臾掌门端坐在席位上,“想倒是想,可是不知灵掌门可舍得将玄泸剑拿出来给我们赏赏?”
      灵遥与平日一样面色平静,他坐在北面高台之上望向那须臾掌门,并不说话。
      “好,”宴席中又传出一个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掌门,醒醒。”韩吉身后的小徒弟低下头轻轻唤道。韩吉趴在酒案上,脸埋在袖中,一只手还紧握着酒壶,已然喝醉了。
      “来段舞剑,助兴,”韩吉又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
      “既然大家都好奇这玄泸剑,那便拿出来吧。”灵遥环顾一圈台下的宾客,终于开口道。
      师父坐在灵遥东侧,听到这话,不安地向台下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衣道士打扮之人捧着剑走入殿中,立刻又回过头向站在身后的我们使了个眼色。我随师父的眼神向台下望去,那捧剑的白衣小道士有几分眼熟。
      “小道士,拿近点让我瞧瞧。”须臾掌门说道。
      白衣小道向台上望望,显然有些不情愿地转过身朝须臾掌门走去。
      “啧啧啧,这剑真好!”须臾掌门感叹道,引得身旁其他宾客纷纷探脑袋。
      “小道士,也拿过来让我瞧瞧。”对面的宾客喊道。
      白衣小道转身朝对面走去,途中朝台上抛来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我师父深吸一口气,屁股往后面挪了挪。
      “好!”韩吉又突兀地发出一声,似是在给“舞剑”喝彩。
      “韩掌门喝醉了,该扶韩掌门到客房休息。”淳维长老说道,他身后的几位弟子走出来,随太虚弟子一起将韩吉抬出了大殿。
      “好剑啊,多谢灵掌门让老夫有幸见到如此神剑,大饱眼福啊。”
      “是啊,灵掌门如此大方慷慨,果真如传言中所言啊。”
      白衣小道士捧着剑又回到大殿中央,两侧的宾客看罢剑拱手夸道。
      “今日有幸迎来各位嘉宾到我派中做客,能将神剑与各位同赏是我派之荣。”灵遥端起酒杯道。
      台下众宾客也举起酒杯,纷纷以称赞之言附和。
      这巡酒罢,《大夏》舞起,那个手捧玄泸剑的小道士退出大殿。师父扭过头使了个眼色,凤杰师兄跟过去,他又使了个眼色,我不确定地拿起剑也跟了出来。
      五.
      “不见踪影啊,”凤杰师兄站在三进院中,环顾四周说道。
      “怎么,二位是在找我吗?”小道士从西侧走出来,面带微笑。
      见他走过来,凤杰师兄后退半步,拱手行了个礼。
      “你为何不行礼?”
      “青罗师妹你忘了吗,这是两年前掌门即位礼上护剑前来的仙子,还不快行礼?”
      我赶紧学师兄行了个拱手礼。
      “敢问仙子,今日可是算准了那帮宾客要看神剑,又特意护剑前来?”凤杰师兄问道。
      “东拓之事灵遥已向女娇上神禀过,今日我来可是要吃酒的!”小仙官语气里带了些抱怨,“灵遥他人呢?怎么还不出来见我?”
      “我如何委屈你了?”灵遥从院外不慌不忙地走进来,睁大眼睛问道。
      小仙官闻声迅速奔过去将剑柄抵到灵遥脖子上,凤杰师兄见状,赶紧伸手喊道:“仙子,仙子莫要冲动,可不要伤了我们掌门!”
      “你退下!”小仙官说道。
      我们转身朝院门退去,又听他道:“等等,顾青罗不准走!”
      他竟然知道我名字?我懵懵地转过身,努力回想在何处见过他。
      小仙官收回剑,又面露笑意:“外面不便说,我们进去吧。”
      “你为何把她留下?”灵遥扭头看我一眼。
      “把她留下有何妨?走,进去吧。”小仙官向我招招手。
      我随他们进了藏经楼中,听他们说道,
      “今日多谢秦兄携剑前来帮我助威。”
      “无妨,无妨,灵遥,你下一句莫不是要说‘昔日我借定婧尸体帮你,今日你借玄泸剑帮我,咱们算是扯平了’?”
      灵遥面色冷峻望向他,似是在说“不然呢?”
      “我有一事不明,须当面问清。”仙官面露不悦。
      “秦兄请讲…”
      “我舅舅参曦中毒一事,与练禁术有关?”
      “他吞噬了无数只妖,虽功力精进,然终被妖毒反噬。”
      “可他修炼禁术是为何,岂非因涂山派危机四伏?但我近日听闻,灵掌门急于建立自己的威望,在外对我舅舅参曦有过诋毁之言。”
      “不曾。”
      “那女娇上神如何得知我舅舅修炼禁术?珠玑岛上众多门派又为何以为‘参曦弄丢了玄泸剑’,今日想借机为难一下贵派呢?”
      “你想言何?”
      “参曦倾其一生只为涂山派的欣荣,纵有过错也已身灭,珠玑岛上近来有很多辱其声名的蜚语,还望你能为他正名。”
      “正名?”灵遥师兄面色严峻,显然不悦。
      “怎么?涂山派如今的实力不足以为一位已故掌门正名吗?我想,涂山派现下可不缺神剑啊!”
      “顾青罗,出去!”灵遥叫道。
      “可不能让她出去!”仙官挡住阁门,低头看向我,“小丫头,可还记得我?”
      我摇摇头,不敢说话。
      “不记得无妨,”他叹口气继续说道,“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原来是有赤炀剑。”
      “秦芷恒!何必要为难一个小姑娘?”灵遥问道。
      秦芷恒?是护送我来涂山的鹄鸣剑仙秦芷恒?
      “为难她?”秦芷恒反问道,“岂非她自己为难自己?你可知那日她擅自拿出赤炀剑比武,会招来多少眼红之人?”
      “我知道,”灵遥回答。
      “珠玑岛本就是恶徒汇集之地,他们知晓了赤炀剑在此,必会想尽办法争夺,”剑仙顿了顿,“灵掌门,你若真心想护好她,最好的法子便是放她离开珠玑岛。若你肯为我舅舅正名,我愿帮你护送他回中原,如何?”
      “呵,”灵遥忽然嗤笑。
      “我不知你与舅舅之间有何过节,不过见你之意,似是不愿为他正名,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言了,告辞。”剑仙转身便走。
      “秦兄!”灵遥蹙眉。
      “今日这酒未吃上,灵掌门,等你想好了,单独宴请我也不迟!”秦芷恒扬长而去。

      “掌…掌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有些不明白,吞吞吐吐问道。
      灵遥收回目光,扭过头看向我,好一会儿开口喃喃道:“无事…顾青罗,怎么连你…如今也不喊我师兄了?”抬手,似是要抚摸我的头发,却又凝滞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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