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春光

　　他在向她解释。
　　祝春雨明白过来了，有些讶异地看着晏否，许久都没说话。
　　男生逆着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到模糊清秀的轮廓线。
　　她喜欢男生，从来都不是因为这张脸，也不是因为男生有些傻有些笨有些单纯，而是他是晏否。
　　她问：“以前为什么不解释？”
　　晏否道：“没必要。”

　　祝春雨歪了歪头，认真地说：“这样是不对的。”
　　他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只听她继续道：“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别人就不知道，只会误解你。”
　　晏否想了想，说：“没关系。”
　　祝春雨淡淡笑了声：“如果误解的那个人是你在意的人呢？你想被他误解吗？”顿了顿，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我不想。我只要一想到被他误解我，我就难过得不行。”
　　晏否还是愣愣地看着她，好看的丹凤眼显得有些纯良无害。
　　祝春雨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听进去，依然固执地说：“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一定要解释。”

　　祝春雨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站起身：“回教室吧，好学生不应当逃课的。”
　　晏否却没动。
　　几秒后……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声音轻不可闻，在吵闹的球场里，她还是听见了。
　　祝春雨弯了嘴角：“走吧。”

　　他却坐着没动。
　　祝春雨回头，挑挑眉：“不走吗？”
　　“那你呢？”晏否看着她，在灯光的照映下，眼睛很亮，声音低沉且清冽，“那你呢，你为什么相信我？”
　　甚至相信到……做成打架这种事儿，甚至不怕别人说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我就是……”祝春雨差点儿脱口而出，到底还是犹豫了一下，说，“你管我。”
　　意外的。
　　男主没有说什么，只是勾了勾唇角，淡淡地说：“以后别做这些让人不讨喜的事儿。”
　　祝春雨稍稍弯腰凑近他：“你也觉得不讨喜吗？”

　　她这样的距离太近，令他不自然地想要逃避，他稍微侧了一点身子，目光对着遥远而模糊的灯灯。
　　含糊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

　　……
　　早上第一节课是英语课。
　　祝春雨一直都不喜欢英语，她趴在桌子上，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也不知道画的什么。

　　等她画完，课也上了一半。
　　最后十分钟，英语老师布置了听力默写。
　　今天英语课代表徐柄不在，默写完后，英语老师看了一圈，跟晏否说：“晏同学，你帮忙收一下作业吧？”

　　冷不防被点名的晏否抬眸，淡漠地点了点头。
　　下课铃声一响，晏否合上作业本，下了座位挨个儿收。

　　他不爱说话，也没收过作业，就走到别人的座位那，抱着一摞作业本，冷冷地提醒：“作业。”
　　男生一个劲儿地在抄作业，哪里听得到他在说话，等他写完一抬头冷不防被身边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说话啊？”
　　晏否重复：“作业。”
　　男生翻了个白眼：“给你给你。”
　　旁边的女孩看到了，不悦地推了推男生：“干吗这么凶？人家刚刚跟你说了，是你自己没有听见。”女孩说完看向晏否：“晏同学，你不要介意啊，他就这个死样。”
　　“哦。”晏否看也没看她，走向下一个座位。
　　女孩：“……”
　　男生：“哈哈哈——”

　　晏否将全班的作业收完，祝春雨又在睡觉，教室吵吵闹闹的环境也没将她吵醒。
　　这人也是真能睡，晚上去做贼了吧。
　　他抱着作业过去，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淡定地敲了敲她的桌子：“作业。”
　　睡梦中的祝春雨翻了个身，哼哼：“没有。”

　　晏否抿了抿嘴，又道：“祝春雨，交作业了。”音量稍大了些，但他尽量让语气显得柔和了几分。
　　祝春雨感觉声音有点儿熟悉，迷迷瞪瞪抬起头：“什么作业？”
　　刚刚睡醒，她眼里还有红血丝，脸上也被压出了一道睡痕，瞪大了眼睛，目光懵懵懂懂：“晏羞羞？你要收什么作业？”
　　晏否垂下眼，看到了被她压在下面的本子。
　　上面画着一个Q版的人物，坐在蓝色的椅子上。穿着蓝色的校服，戴着耳机，闭着眼。
　　大大的脑袋旁边是会话框，代表着是耳机里的东西，上面写着：ABCDEF～
　　这可爱活泼的形象让他不用深想就知道是谁。哪怕是Q版画，也不似往日里平静淡漠的样子。

　　男生一顿，目光也变得些许不自然，语气有些干巴巴地说：“是……上课时老师布置的听力默写。”
　　“哦。”祝春雨睡迷糊了，没察觉自己的小涂鸦被男生看到了。
　　她抓了抓头发，清醒了几分，“可是我没写啊……”

　　“嗯。”
　　晏否点了点头，然后抱着作业走了。
　　祝春雨这下直接清醒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几秒后，晏否突然转身，从一摞作业本的最下层抽出本子，神色平静地递给祝春雨，淡淡开口：“三分钟。”
　　祝春雨懵了，眨眨眼。

　　以为她没懂自己的意思，晏否冷着一张脸再次重复：“抄。三分钟。”
　　“哦哦——”祝春雨急忙拿起笔，低下头，看到了自己作业本上的涂鸦。

　　她前段时间报了个绘画班，可她是三分钟热度，去了几节课就不上了。
　　才学不久，画得也不太好看。
　　她吐了吐舌，有些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晏否。只见晏否垂着眼，她在心里抓狂又害羞地想：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看到了会不会笑话我画得不好看啊啊。
　　可心里又期待被他看到，被他夸赞。

　　“不要分心，快写。”
　　晏否冷漠地开口，拉回了祝春雨的思绪。
　　祝春雨撇了撇嘴，翻开作业，赞叹道：“晏羞羞，你字写得真好看。”
　　晏否：“……嗯。”
　　祝春雨一边抄一边问：“那我要象征性错几个字母吗？”
　　“……随你。”
　　“这个单词我会背哎，叫什么……”她抬头笑眯眯地看向晏否，“永恒。嗯——永恒的爱。”
　　晏否眨了眨眼睛，闷闷“嗯”了一声。声音很低，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

　　肖随进来教室，就看见男生抱着一摞作业，规规矩矩站在祝春雨旁边。
　　女生一边写，一边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男生局促地红了耳朵。

　　祝春雨笑笑，将本子合上递给男生，露出洁白的牙齿：“晏羞羞，下次作业还给我抄吧！”
　　“不行。”晏否冷漠拒绝，抱着作业去了办公室。
　　“……”

　　下午上完课。
　　祝春雨去找三楼郑洛吃饭，却在教室没找到人。
　　她随手抓了一个同学，那同学说：“郑洛好像去了厕所。”
　　“谢谢啊。”祝春雨转身走出教室。

　　厕所在走廊的尽头，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群女生围在一块儿吞云吐雾。
　　郑洛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给我给我！”

　　祝春雨皱起眉头，抬起手往门上敲了敲。
　　几人听见声响，以为是老师来了，忙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齐刷刷回头。

　　郑洛刚把烟含进嘴里，见祝春雨跟个黑面罗刹似的，一口烟愣是没敢吐出来，硬生生直接咽回去了：“咳咳咳咳——”
　　祝春雨面无表情地说：“洛洛你出来。”
　　郑洛咳得面红耳赤的，羞愧又急忙地把烟头灭了，扔进厕所里，垂下脑袋默默走出来。

　　两人站在走廊上。
　　落日西沉，彩霞绕着斜阳，拉长了人的影子。
　　郑洛看着自己的脚尖，羞愧得恨不得钻进洞里：“春雨……我……”
　　祝春雨平静地伸出手：“给我。”

　　“什么？”
　　祝春雨朝她的校服口袋抬了抬下巴。
　　郑洛绝望地捂着口袋，这是她借钱买的啊啊啊！
　　她瘪了嘴巴，可祝春雨的目光越来越冷，眉头越皱越紧。
　　她们俩这么多年的感情，有时候，她连自己的爸妈都不怕，就害怕祝春雨变脸。

　　“我数三秒给我，三……二……”

　　郑洛眼一闭心一横，三两下将烟盒掏出来塞在她手里。
　　祝春雨脸色这才好了点儿，她不太擅长说好听的话，只是抿了抿嘴，说：“洛洛，别染上瘾了。”
　　郑洛脑袋垂得更低了。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一开始她就是好奇，想碰一碰玩一玩，说白了就是为了装个逼好玩儿。可装着装着就过了头……

　　“嗯，不会了。”她重重点了点头。
　　祝春雨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自己知道分寸就行。”
　　她说着，飞快地往郑洛手里塞了一张纸条然后转身离开，就那么随意地一抬头，看到了晏否。
　　他们教学楼很大，有两个楼梯，一个是在楼道里，另一处建在外围，是半圆旋转楼梯。
　　此时，晏否笔直地站在四楼与三楼转角的半圆楼道里。

　　两人的目光对上，大眼看小眼。
　　远方有扑腾的飞鸟划过天空，留下稍纵即逝的一道黑影。
　　祝春雨尴尬得不行，下意识地把烟盒藏在背后，心想：他……应该没有看见吧？
　　她心里有些忐忑，却还是朝他摆手笑了笑。
　　晏否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扯了扯嘴角，转身下楼。

　　祝春雨此时的心情和郑洛是一样的，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干，却莫名其妙地产生了被抓包的尴尬感。
　　那是她第二次摸到烟，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晏否瞧见，瞧到了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总之她是蛮尴尬的。
　　……
　　待祝春雨走后，郑洛靠在墙边，把纸张打开。
　　只见上面写着：抽烟的人一定要看的八个危害！
　　一：吸烟缩短寿命。
　　一支香烟中包含七千多种物质，当香烟不完全燃烧时，含有刺激性和细胞毒性的物质可达数百种，其中致癌物质有四十三种……

　　二：吸烟增加患冠心病的机会。
　　尼古丁会使血液黏性增加，令胆固醇积聚在血管内，增加血管闭塞的机会……
　　三……四……五……
　　……
　　也不知从哪儿抄下来的，抄了满满当当的一页，字迹工整又认真。

　　妈\\的。
　　郑洛抬起来，看着楼梯里祝春雨潇潇洒洒的背影。
　　她热了眼眶，骂道：“真矫情。”
　　骂完。
　　她又低下头，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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