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春光

　　第8章

　　晏否下楼。
　　祝春雨在前面走着。
　　应该是伤了腿，左腿有些不自然。
　　他叹了一口气，跟上来：“你为什么又打架了？”声音冷静又低沉，听起来不像质问。
　　祝春雨停下脚步，弯了弯嘴角。
　　她回头，故作冷漠地扯了扯嘴：“没有为什么。”

　　晏否看着自己的脚尖，想了想抬头：“你别打架行不行。”
　　他不过就是考了个试，一出来就听见小霸王又打架了。明明前几天还答应得好好的，答应他再也不打架了。

　　他说完这句话，原以为会再次听到一声“好”，却没想到祝春雨歪了歪头，轻描淡写地说：“我就打架。你管我。”顿了顿，“我就这么个人，凭什么你说不对，我就不能做了？”

　　晏否神情一怔，未料到她出言会如此凶。
　　他翕动着唇想说什么，可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的眼眸沉亮且淡漠。
　　几秒后，他收回目光，“嗯”了一声，抬脚就走了。

　　祝春雨揉着脸上的伤，看着他的背影，赌气般的冷冷“哼”了一声。
　　她低下头，踢着石头走出校园。

　　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果然还不到一点钟，天色就渐渐阴沉了，雨像是随时都会落下来。
　　祝春雨站在路边拦车，这片没什么出租车，她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心情就更不愉快了。
　　她摸摸嘴角的伤，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心想那小子出手还挺猛的。
　　不过她顾及对方是学生，也就没用功夫，就那些女生打架的伎俩，抓头发抓脸。
　　反正两人都没讨好，都挺狼狈的。

　　等不到车，祝春雨只好拿出手机，打算叫祝南或者祝北来接她。
　　她刚点开手机，余光看见一个人朝自己走过来。
　　她抬起头，只见晏否一只手提着书包，一只手提着白色的袋子，她视力好，将袋子里的东西看得分明，是药。
　　祝春雨顿住，下意识地直起身子看着他，明明心里已经笑了，说话来的话带着讥讽：“你回来干什么？”
　　晏否沉默地将手上的袋子递给她。
　　祝春雨就讨厌他这副模样，不敢说不敢做。
　　她不接，询问地看着他。
　　晏否收回手，淡漠如常：“那我走了。”他说完，真的转身走了。

　　“你这人？”祝春雨气急，追到他面前，无语地说，“你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我吗？”
　　晏否不自然地撇开脸，讷讷道：“我……不是很会。”
　　祝春雨顿时被他气笑了。
　　晏否显得更不自然了，他嘴上没说话，手上的袋子却递了过去。
　　祝春雨伸手，一滴雨落在了白皙的手背上。
　　晏否抿了抿嘴：“要下雨了，你快回去吧。”

　　接着，雨落猛了，慢慢地下大了。
　　祝春雨问：“带伞了吗？”
　　晏否摇头。
　　两人看着对方，似乎在犹豫该怎么办。只是犹豫了几秒，各自的头发都氤氲了水雾。
　　“别愣着了。”祝春雨一把抓住晏否的手，牵着他往学校跑。

　　雨越下越大。
　　晏否只觉得眼前都模糊不清了，没有意识地跟着祝春雨跑。风吹起他的衣服，冷风灌进衣服里，可他也没能清醒过来。
　　他应该掉头就走的。

　　祝春雨牵着他跑到最近的教学楼。
　　一楼有一间是空教室，里面堆着几张书桌和凳子，祝春雨用脚踹开门，等晏否进来，她“砰”的一声关上门。

　　两人坐在椅子上喘气，都有些狼狈。
　　祝春雨拿出一包纸巾，随意地抽出几张给他：“擦擦吧。”
　　“嗯。”

　　晏否抖开一张纸巾，擦了擦脸。
　　他头发短，随意地抹了抹几乎快干了一半。
　　祝春雨歪着头慢慢地擦头发，抬头看他，忍不住哼笑出声。
　　晏否手一顿，不解地望她。
　　祝春雨指了指他俏皮翘起来的头发，笑眯眯道：“很可爱。”

　　晏否挑眉，胡乱地伸手将它们压下来。但他看不见，头发反而更翘了。
　　“我帮你吧。”祝春雨直接伸手放在他头上。

　　晏否猛地站起来。
　　祝春雨皱了眉头，将他拉下来坐好：“坐好。”
　　晏否迟疑几秒，在祝春雨不悦的目光中，慢慢地将手放在一旁，局促地坐下。
　　见他这么乖，祝春雨弯了嘴角，手抚平他的头发，还顺了顺。她动作又轻又柔，像是在抚摸小宠物一样。
　　晏否屏住呼吸，忘了怎么去躲开，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祝春雨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不对劲的样子，听到手机“咚”了一声，她收回手，拿出手机看消息。
　　晏否见她不在看自己，整个人像是松了一口气，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
　　他觉得这样的气氛令人很不安稳，令他想逃。
　　晏否站起来，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他刚刚放在桌上的药。
　　他将药拿过来，拿出碘伏和棉签递给祝春雨。

　　祝春雨没动：“干什么？”
　　晏否干巴巴地说：“擦药。”
　　“我没手，也看不到。”她晃了晃手上的手机，意思很明显。

　　晏否有些急促，话里话外的，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祝春雨在心里摇了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帮我擦。”她说着接过药瓶，拧开瓶子，味道有些浓烈。
　　她皱了皱眉递给晏否，又把棉签的包装撕开：“不用我教了吧？”
　　晏否默声摇了摇头，将棉签放进瓶子里沾药。

　　祝春雨自觉地仰起头。
　　她脸上明显的抓痕和擦伤闯进他的视线里，晏否忍不住想，不知道一个女生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脸。
　　他走近她，将沾上药的棉签涂在伤口上。
　　祝春雨瞟了一眼男生弯也没弯、绷得很紧的身体，好笑道：“你离这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晏否手一顿，靠近一点，微微弯下了腰。

　　两人的距离凑得近了些，交缠的呼吸声在空中涌动。
　　晏否垂着目光给她上药，还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可动作又轻又柔，生怕弄疼了她。如果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神认真极了。
　　祝春雨稍稍歪了头，看着被窗外的光影描绘的五官，觉得他还是挺乖的。
　　她暗自笑了笑，问：“晏羞羞，你回来……是不是开始喜欢我了？”

　　“啪——”
　　晏否手一抖，药瓶掉在地上了，药水肆渐，染花了衣服、裤子、鞋子。
　　他好像没听清祝春雨说了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她，一秒……两秒……三秒……终于回过神一般，目光也清晰了几分。
　　下一刻，他红着脸，飞快地抓起桌子上的书包，疾步走出教室。

　　祝春雨没去追，维系着刚才的姿势。
　　只是她稍稍仰了脖子望向外面，还在下雨，晏否冲进雨幕里，头也没回。
　　她咬了咬嘴唇，有些不愉快。
　　但转念一想，觉得没有生气的必要，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还是那么胆小啊。”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轻叹。

　　祝春雨伸手将桌上的袋子勾过来，撕开医用胶布，对着玻璃窗贴在伤口上。
　　又看了看被药水弄脏丝袜，也没办法弄干净，就这样走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祝春雨走进教室。
　　还没打铃，里面坐着三三两两的学生交头接耳。
　　她坐在椅子上，正巧肖随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肖随道：“哎呀，小霸王这又去祸害无辜人民了？”
　　祝春雨白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数学作业写了吗？”
　　肖随从书包里拿出练习册，一页一页翻给她看，上面写了满满一片，他夸张地大喊：“我写了！想不到吧！”
　　“不过小霸王应该没写吧？怎么办哦！”
　　祝春雨白了他一眼，拿出作业疾笔抄。

　　两人的嬉闹声传到前排。
　　晏否拿出语文课文，翻到古诗篇，还没上课，只是在心里默读。
　　读着读着，眉头轻不可闻皱了皱。
　　直到上课铃声响了，后面的声音才偃息下来。
　　他松了一口气。

　　下了早自习，祝春雨没上课，在图书馆睡了一上午，下午有个朋友请吃饭就出去了。
　　在外面浪了一天晚自习才回学校。正好操场上有其他班在打篮球赛，她回教室也没事儿，索性绕去操场。

　　看了一场，暮色渐黑。
　　她感觉身边的座椅有人坐了下来。
　　她偏头去看，球场的灯光很亮，她眯了眼轻笑：“晏羞羞。”
　　嗨呀，这还是晏否头一次主动找她。

　　晏否听着她略带揶揄的笑声，顿时有些懊恼。他端正坐姿，小声问：“你去干吗了？”
　　祝春雨呵呵笑道：“关心我？”
　　晏否撇开脸：“没有。”
　　“哦……”她拉长了尾音，略显暧昧。
　　晏否更加不习惯了，他垂下眼睑：“你，没必要。”
　　这没头没尾的话，祝春雨一愣：“什么？”

　　晏否抿了抿嘴，缓缓道：“初三那年我参加数学竞赛，不知道是谁往我桌子上扔了一个纸条，我没有打开，也不准备打开……”在他刚准备扔掉的时候，就被老师抓到了。
　　他当时是不承认，可好在老师知道他的水平，再加上这次数学竞赛只是一场小考试，就那么过去了。
　　其实他压根儿就不记得那些事儿了，也不记得那个男生，哪怕那个男生在后来嘲讽他说他作弊，他觉得不重要，从未当一回事儿。
　　但是今天他从带队老师嘴里知道了祝春雨昨天为什么打架。他回想了一个下午，才将那些消失在脑海里的记忆复原。
　　他觉得自己需要向她解释。
　　所以他逃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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