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张丝

　　或许是因为刚放假不习惯，又或许是担心太婆，也或许是那小姑娘的事情，我这一夜，睡的不是很安稳。
　　反复睡，反复醒。
　　好像被什么打扰一般，睁眼迷迷糊糊，又听着蝉鸣声入睡，然后再一次无缘无故的醒。
　　后面睡不下去了，干脆爬起来，用冷水洗脸漱口。
　　这里大部分人的水都取自山间，冰凉而舒爽，用水泼一把脸，只觉得精神振奋许多。这时屋外响起开门声，我仰着身子瞧一眼，是太婆回来了。
　　我匆忙走出去，“累吗？”问完又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不然自己对那活动那么大怨念做什么？
　　太婆摆摆手，“人老了，早晚……“
　　我异常敏感她接下来的说辞，顿时声音大起来，“不要说这种话！！“
　　太婆撇撇嘴，走进屋内，“我去睡一会。“
　　我看着她的背影，眼眶却莫名的有些酸涩，但又没有眼泪可挤一挤。不知是我太贪心还是太不知足，越长大，想的越多，想要的便更多。我想要金钱，又想安居一隅，想给家人更好的生活要更努力，却又舍不得离开家人去打拼。
　　我在长大，他们同样在长大，时间我可以等，可他们呢？
　　我定了定情绪，突然想起来昨晚那个小姑娘的事，便想要问一问太婆，走进屋内发现她直接和衣躺下，半张着嘴打着鼾，显然睡着了。
　　看来是太累了。
　　心里又莫名涌起一股心酸。也不想再问那些琐碎去打扰她，便扯过床脚的薄被给她盖了，山间早晨还是挺凉的。

　　睡到午间，太婆终于缓过神来，下床第一件事就是问我，“吃过东西没？“
　　我点点头，“吃了点面包。“
　　“吃那些有什么营养啦，我去给你下碗面。“说罢下床套了鞋子，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跟在她身边，看看能有什么可以打下手的。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用的是农村普遍的铁碗，有些烫手，我一时也没法下筷。太婆便又拿了只瓷碗过来，用筷子分了一些面出来，递给我。
　　我接过碗，看了她一眼，“你不吃吗？“
　　“早上在你二婆那里吃过了，现在还饱着。“太婆说道，一边搬了小板凳坐到我对面，”你吃，我看你吃就好。“
　　我低头一口一口吃起来，想让头发遮住我的表情。
　　小时候跟在老人身边长大，越大却离老人越远。初中去了外地，高中寄宿难得回家，尤其上了大学后，每次回家都是匆匆忙忙，我又是疲懒的性子，有时候甚至都没同老人好好吃一顿饭。
　　想到她寄了围裙，做了一桌子的菜，笑容和煦的来喊我吃饭，我无数次拒绝的样子，我又觉得眼眶疼。
　　多久没有认真同她一块坐下来吃饭了？还记得她做的的菜的味道吗？
　　入口的面又苦涩又美味。
　　我不轻易在人前哭，此刻也不想太婆看出我的异样，又吃了几口面顺道稳住心神，这才开口道，“最近身体如何？“
　　“就那样了，前阵子去田里收玉米摔了一跤，现在好多了。“她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我，”不用担心。“
　　“……嗯。“我咳了下，”田里能不去就不去了，去也不要一个人去，也记得带手机……“
　　还想叮嘱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身体不适就和家里人说，别强着。“
　　我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太少，可我想说的话其实还有很多。
　　又断断续续的聊了一些，想起一件事，便问了，“太婆我们有亲戚跟我差不多年龄的吗？十七八岁的女娃，穿的衣服有些奇怪。“
　　我离乡久，有什么不认识的亲戚也不奇怪，但是太婆久居这里，十里八乡哪个亲戚，她记得比我还清楚，问她就是了。
　　昨晚那盯着我的小姑娘让我心里有点顾忌，怎么也问清楚的好，我不怕什么鬼神，更怕现实中的精神病。
　　太婆想了想，“好像没有这么个人吧。你看见了？“
　　我点点头。
　　太婆皱眉，“是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偏僻地方的人更容易相信鬼神之说，那个蚂蚁便是个例子。我虽不是信仰，但毕竟也是小地方长大的，潜移默化之下，怎么都会受点影响。
　　听了太婆的话，我心里也不知怎么想的，只摇摇头将这话题带了过去。

　　等我吃完东西后，太婆便说要到四周走一走。
　　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更多的是邻舍间的交流，他们年纪的人谈话我也不好掺和，便没有跟着去。
　　仍然是一个人坐在屋里玩手机发呆，全然没有像昨天说好的那样去看望别的老人家。
　　外头太阳正大，按着一般说法，这个时段鬼神都不会出没的。
　　如果那个小姑娘是鬼，这个日头应该也不会出来。但是我本身却不怎么相信她是“不干净的东西“这个说法的。
　　并不是说不信鬼神，而是不信自己。
　　我从小就没有什么特殊能力，若是有能见鬼的能力，小时候就该见着了，反而大了毫无预兆的就能看见了？这怎么可能。

　　门口有路过的鸭群，我干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又找了些碎玉米粒，靠着门板，时不时扔一些玉米，逗它们玩儿，看它们互相抢食，也乐得其所。
　　余光瞥见有人在看我，我顺着目光看去。
　　正是那小姑娘，躲在一处阴影里，露出半边身子来。
　　看清楚她的装扮，我顿时心里一个“咯噔“——她穿的居然是一身摇曳的古装。
　　可这偏远的农村，谁会穿古装？！我心下惶然，还是定了定神，朝她喊去，“你是人是鬼？“
　　是鬼，为何能青天白日的出现，是人，又为何躲在阴影里？
　　那小姑娘还是不回答我，素白一张脸浸在阴影里看着阴沉沉的，长发披到腰下，几缕发丝垂在额前，那一双眼望着我，不知为何我竟看出了怨怜的意味。
　　哀哀戚戚，我见犹怜。
　　“我们曾见过吗？“我又问道。
　　得到的自然是一样的答案——无人回答。她还是那样看着我，眉宇间的愁意渐浓，我立起身来，竟想要上前去质问她。
　　她这样让我发慌，还不如解决了的好。
　　忽然有两只鸭子抢食互啄了起来，扑腾着翅膀跃起来，拦住了我的脚步，四散的羽毛也挡住了我的视线。
　　等我将那羽毛挥开，再看那位置——早已无人。
　　虽说不惧鬼神，但对怪奇的现象我还是心里头有些慌，毕竟没有经历过，顿时将手中玉米随手一撒，退回门内，将大门紧紧关上，又找了屋内有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呆呆的坐着。
　　直到傍晚太婆回来，我这才觉得舒了一口气。
　　简单的吃过晚饭后，跟着太婆看了会电视，又看她忙东忙西的整理一些东西，最后烧水洗澡，我因昨晚睡的不是很好，便觉得有些早困，漱口刷牙了便上床睡觉了，太婆还要整理东西，便让我先睡了。
　　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床板一陷，应该是太婆上床了，我眼睛眯着一条缝，却好像看到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
　　我睡意朦胧，也没什么理智可以去思考。
　　好像睡眼中看到那个小姑娘漂浮在天花板上，慢慢从上往下靠近我，发丝四散，有微微垂到我脸上，她将脸贴近我，眼神如白日的哀怨，冰凉的指尖轻轻的触碰在我的脸上。
　　我眼里映着的她微微张口。
　　“瑾郎，你忘了我吗……“
　　是梦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这是梦吧。
　　我堪堪闭上眼，重新回归自己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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