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忆

　　从寒亓的身上，无忆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对于魂体来说，温暖是可怕的，但是也是令人眷恋的，无忆停止了哭泣，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背后的手在拍了两下之后，并没有放下，而是非常……非常不守礼的，在腰间收紧了。
　　这很明显……无忆又将手里的酒坛子抱紧了一点，用了好像三十个春秋的时间来鼓起勇气：“上仙……？”
　　“刚才几个执法恶鬼过去了。”上仙的声音很温柔，让无忆恍惚起来，他叹了口气，安慰她，“你别怕。”
　　无忆点点头，她的睫毛擦过对方的手心，这很暧昧，无忆想，这算不算是离苦说的无媒苟合什么的……

　　她努力的把思绪拉回来，终于听见，确实有几个执法恶鬼的吵闹声，然后从自己身边远去了。
　　寒亓拿开了手，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无忆的眼角，让水痕消失了：“姑娘，是我不好。”
　　无忆被这样温柔的安慰弄晕了，但又觉得很熟悉，她不自觉的嘟起嘴：“是你不好。”
　　寒亓笑出声来，因为身高原因只能看见他随着笑声起伏的胸口的无忆，好像又觉得自己和他这样不好，她与上仙才认识了几天，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她喜欢上这样的上仙是正常的，甚至无忆觉得，自己不喜欢他才是不正常的，但高高在上的上仙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呢。但是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暧昧的举动，要不是因为上仙喜欢自己……那就是调戏了……

　　“无忆。”寒亓打断了她的魂飞天外，也终于放开姑娘的腰，“我第一次见到无忆，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无忆没见识，她还觉得惊喜，又为了这一点惊喜感到羞涩。若是离苦在这里，绝对会暗自吐槽，这就是纨绔弟子们调戏小姑娘的万用金句啊。
　　“无忆……无忆没有见过上仙。”她傻愣愣地回答，“许是上仙记错了。”
　　“恩，大约是我记错了。”寒亓从善如流的应了，然后示意无忆跟上自己，无忆把怀里的酒坛子又揣了揣，跟了上去。

　　寒亓进了她的院子，无忆不用说，自然是傻乎乎的也进了院子，被上仙的“情话”扰乱了心神的无忆，早就把上仙的“欺负”忘得一干二净。
　　他买的香烛是喂给无忆的，无忆不能算鬼，但同鬼这样的魂体有许多相似之处，例如需食香烛，非鬼差会在日光下丧命等。无忆饱一顿饥一顿，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香烛，虽然没有人那样幸福的饱腹感，但有一种浑身一轻，暖飘飘的感觉。
　　无忆饱暖之后，也送上了那一坛酒。她并不很确定上仙看不看得上，因为离苦的描述里，仙人都是高高在上，食玉石珠玑，饮琼浆玉液的，所以有些惴惴。不过想到前些天送的锦鲤绳结佩他都收下了，想来寒亓不会在意的，于是她又放心起来。

　　寒亓又问了无忆的工作，无忆就告诉他，自己的汤法已经学的差不多了，明天会随孟婆和几个执法恶鬼熟悉一下整个地府，并且拜见阎罗王，到时候就算是半个孟婆了。
　　寒亓微微点头，一派霁月风光的样子全然不像是身在地府，“地府的无常都要出去锁魂，无怪乎要派执法鬼了。”
　　听到这话，无忆想到他们的面目，心头一苦，但只能无奈应说：“……也没有办法。”
　　“要是姑娘不嫌弃，寒亓可陪往同去。”
　　无忆吓了一跳：“这怎么好意思。”她抬头看了寒亓一眼，随后微微垂下，“上仙已经帮我许多，这是无忆分内的事，不便麻烦上仙。”

　　“天命以缘作结。”寒亓说道，“你我比邻，也是缘。”他停顿了一下，“无忆不必如此见外。”
　　话已至此，再拒绝就是不礼貌了，无忆只好点头。
　　她揪了揪袖子，忽然想到自己之前那个锦鲤佩。上仙会不会喜欢呢？无忆这样一想，就思索起上仙今日有没有戴佩来，思来想去还是记不起，她微微偏头，想看看寒亓的腰间有没有那只佩，但被桌子挡住了。
　　无忆心里有点遗憾，又揪了揪袖子，问道：“上仙缘何要下凡历劫呢？”

　　寒亓微笑：“自是因为我命里有劫。”
　　“命？”无忆一愣，“成仙了之后，也有命途吗？”
　　寒亓想了想：“虽则跳出了凡世的福祸命途，但就算是上神，也是在因果之内的。”
　　因果，无忆听说过，种花得花，花落成泥，循环往复。这个她还是懂的，无忆歪了歪脑袋，“那上仙知道是什么劫吗？”
　　他摇了摇头：“我做了错事，想必是个凶劫。”
　　无忆呆住，在她印象里，神仙都是吃吃喝喝修修炼炼聊以度日的，完全想象不出一个仙要做什么错事，或者说能做出什么错事。

　　无忆轻声问：“错事？”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样清朗疏月的上仙，能被罚下世，想必是不小的错事，自己这不是明晃晃的揭伤疤吗？
　　“不是什么大事。”寒亓安慰她。
　　上仙还能犯什么大事，无忆赶紧点头。洛河说凡世里最多的是欺凌诈骗逢高踩低，指不定是哪个恶仙恶神欺负他呢。这样一想，无忆又开始心疼起寒亓来。寒亓全然牵动着她的心，她还毫无知觉。

　　无忆眨了眨眼睛：“那上仙什么时候历劫？”
　　她竟已开始不舍。
　　寒亓狭长的眼睛微微垂下，羽睫掩住了眸子里的亮光：“姜陈两国有战，此役非百十年不能止。待得胶着之时，我方可下世。”
　　无忆不是很懂凡间的事。她出生时就是成人形态，不会言语，不知世事，她不是没有寻过同类，但奈何没有活人能看见她。至于遇见的孤魂野鬼，那倒是很多，他们满怀哀怨，也没有心情来搭理一个孩子。其实鬼也就罢了，在无忆眼里，最可怖的还是活人。虽然没有看见过世间的王室，但想来都是人，和下底的厮杀并没有什么两样。
　　她想起了血淋淋的场景，不免有些低沉。

　　寒亓一声轻笑，岔开了话题：“说来，我下世还要劳烦姑娘煮汤了。”那个时候孟婆估计已经和她老伴投胎去了。
　　无忆闻言终于转而欣喜，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是炸开了小小的烟花。
　　时候已经不早，寒亓知道她明日还要早起，便没有久留。
　　无忆送走了他，洗漱完窝到了床上，因为吃了宵夜的缘故，全身都懒散散的，困意就愈发的明显，不多时，她便沉沉得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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