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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寤寐思服】
当晚寒亓回去之后,无忆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一半是甜的,一半是苦的。
虽然有话说,一旦爱上一个人,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也是有的,但是无忆心里想,我不是低到尘埃里去,我和他比,就是尘埃呀。这一下苦涩的滋味彻底席卷了她,无忆叹了口气,无法自制的落下泪来。
第二天,她上工去,眼睛还是有些红肿。
“你怎么了?”离苦有些担心。
无忆摇了摇头:“昨日练习针线,油烟烧着眼睛了。”
“呀,怎么这样不小心?”离苦像个老妈子一样教训她,“油灯的油不好,烟就刺眼,我们买不起好油,你怎么不用那盏莲花灯呢?”离苦自觉心累,她没有孩子,对这样一无所知的大孩子无忆,真的是把她当了半个孩子来照顾。
“我怕打碎了……”无忆又搬出那套说辞来,喏喏的嘟着嘴,“毕竟上仙的东西那么名贵。”
“说的也是。”离苦手上不停,一朵又一朵花被放进了她手上的篮子,“但若是上仙来拜访,可一定要摆出来,不然上仙说不定会以为你不喜欢呢。”离苦说完歪了歪头,“不过上仙应该……”她看向无忆,“无忆无忆,上仙来过你家吗?”
无忆无措的点点头,心里惶恐,昨日上仙就曾问起莲灯的事情,不会真的以为自己不喜欢吧?
离苦一愣,上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从来没想过上仙还会来拜访他们这样低微的人。她若有所思:“看来上仙真是很……很平易近人呐。”
无忆像个机器似得揪着花茎,满脑子都是“上仙觉得自己不喜欢他的礼物”。
没有啊,寒亓送的东西她都很喜欢……只是因为……
离苦拍了拍无忆的肩膀,无忆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一个激灵。离苦皱眉:“无忆,你最近精神不好吗?要多休息呀。”
无忆点头。
离苦接下去说:“那位上仙看起来是真的对你很好,你现在魂魄不全,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有没有想过请他帮帮忙,修复一下,好让你投入轮回?这地府比起现在的人间倒是安定许多,但是满目都是暗沉的颜色,连碗粥也吃不了,滋味全然不如做个活生生的人。你没有当过人,自然也不知道活着的好处,可……”
无忆愣了愣,想起了那个同样被自己束之高阁的珠佩,一波一波的甜蜜和感激随之而来。
自己都没有想过要修复魂体,上仙却先一步想到了。
无忆想到这里,脚步都轻快起来,学习熬汤的时候也快了几分。
同时,她也懊悔自己昨晚的无礼——她并不知道人的世故礼貌,要是上仙真的误会了,那可怎么是好?这晚下工的时候,她绕了一圈走到了洛河和清明的住宅,其间还遇到了三四个结伴而行,喝的醉醺醺的执法恶鬼,无不是面目狰狞,体壮可怕,让她吓了一大跳。
清明听了无忆的烦恼,又是不厚道的笑了,弄得无忆满脸通红,追着她打了半天。
好不容易停下来,清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上门去道个歉不就完了,听离苦说你在学针线,那正好给他缝个荷包呀。”
可是她现在连朵花也绣不好,荷包什么的简直就是妄想好么!
洛河也摇摇头,他想了想,拿出了仓库里的一坛酒:“这是上个月冥府发的酒,据说很难得,你就拿这个去吧。”
无忆感激的点点头:“洛河,太谢谢你了!”她接过小小的圆润酒坛子,“以后我缝荷包给你。”
无忆出门之后,清明嘿嘿笑着瞥了洛河几眼,被洛河打了头之后方才收敛些。
她一改往日不着调的样子,微微笑了:“要是无忆的魂魄能够补全,你也不用担心她哪一天不知不觉的消散了。到时候她接过孟婆的职位,也可长久地留在地府……”
洛河不语。清明也不在意:“这是好事,说不定我就能多一个嫂子了。”
洛河于是摇摇头:“无忆身份成谜,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不在混沌眼里诞生的魂魄……”
“这倒是。”清明见他神色纠结,知道他在为那个突如其来的上仙担心,毕竟太过巧合了,“不过嘛,做鬼有做鬼的好处,你要是不喜欢了,就能喝上一碗汤投胎去。”
洛河轻轻头:“这确是做鬼的好处。”
不被世间的种种责任和道义捆绑,不用像叶扁舟一样随着人眼中的正道而去,不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没了性命。
做人的时候想着死,那是对父母授予的□□不敬,是没有责任,是逃避,做鬼的时候想着生,是天道的滚滚轮回,是既定的正途。这就是做鬼的好处,什么时候不想要身上的责任了,轻轻的喝一碗汤就可以抛掉,就算来世做人,那也不是自己了——都没了记忆,还算什么存在?
这一边,无忆捧着酒坛子出了门,她很小心。
这坛子酒,大概是除了无忆家里除了那些上仙送的东西里最贵的了,作为一介穷鬼,她可不能打碎。
然而她转过一个弯,刚刚抬眼看路的时候,就差点手滑将它打碎。
上仙寒亓,正站在一家香烛店前,香烛店前面点着暖色的灯笼,映着他的脸,将他染上了些生气。无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没有穿着那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但是普通的褐色在他身上也显得出尘绝艳。他的脚边也没有白莲,若不是无忆见过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他。
寒亓将手里的钱币交给了店里的老板,同时接过了一包香烛。
随后,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无忆勾了勾嘴角。
他对着我笑了……
无忆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也勾起了嘴角。
也许是那个笑麻痹了她,无忆看着寒亓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用再屏住呼吸了,“上仙,晚上好。”她还能顺利地打招呼。
寒亓点点头,他将目光移向无忆的腰间,没有看见那个能镇魂的珠佩。
无忆想起离苦的话,上仙不会又以为自己不喜欢那个珠佩吧……她越想越着急,赶紧说:“我,我很喜欢那个,但是……”
“无忆姑娘。”寒亓打断了她的话,“那珠子是个法宝,不会轻易碎裂的。”
寒亓话更像是一个玩笑,但无忆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一阵委屈,她捧着酒坛子站在转角,不知如何是好。
小姑娘低着头的时候,洁白的脖颈弯出了一个可怜的弧线,她的眼睛红肿了一天,本来都快平复了,这下又不可抑制的泛起红来。无忆心里是羞窘的,她很着急,又很悲观,她感觉自己现在是个装了满满火药的纸筒,一点点火星都可以让她爆炸。
上仙沉默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罪孽深重,他悄悄的抬起了手,捂住了无忆的眼睛。
这简直就是火星,无忆的眼睛再也挽留不住凝聚的水汽,他们无声的从眼眶里落下,顺着她姣好的脸庞,一点一点从寒亓的手掌和她的脸颊的缝隙里落下,滴到地上。
这让无忆更难堪,她懊恼自己的眼睛,也懊恼寒亓。
寒亓当然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的浓浓的不开心,他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细瘦的背。
这样就好像是把无忆拥在怀里了,不,不是好像,上仙寒亓真的把她拥在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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