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忆

　　“啊……你去上仙的宅子了？”离苦羡慕地说道，“你运气真好啊。”
　　无忆点点头：“上仙的宅子好漂亮。”
　　“那是自然的啊，毕竟是上仙呢。”
　　说起上仙，无忆有些奇怪：“上仙和仙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离苦答道：“人分三六九等，仙自然也分阶级啦。我听闻，天上的神仙，神呢，是在还没有人的时候便有的。仙呢，是人修炼之后变成的。这就差了一截啦，仙要是再修炼，便成了上仙。上仙呢，就和神差不多了，可以永久摆脱死亡，除非触犯天道。”

　　“……离苦知道的好多诶。”
　　她摇摇头：“这些在凡世都是常识啦，也就你不知道了。”话音刚落，离苦看了看无忆：“你……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无忆摇摇头，问她：“什么叫做打算？”
　　离苦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冥月，说道：“比如我，我就是想等夫君回来。他要是想在这里多住一会儿呢，我就陪他多住一会儿。他要是想投胎往生了，我也就陪着他去投胎往生。”
　　无忆刚想说他要是不来呢，却想起每个人都是要死的，他自然也不例外。
　　离苦回过头来看她，示意她说话。
　　无忆仍然是摇摇头：“我嘛……我没有什么要等的人，如今摘彼岸花，往后熬孟婆汤，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离苦大声说道，“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怎么想的和老婆婆似的。”随后她思索了一会儿，用手肘捅了捅无忆，“那，你就没想过嫁人吗？”
　　无忆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想过嫁人，离苦一时提起，她脑子里居然闪出了上仙寒亓的样子。意识到自己在想谁之后，她满脸飘红，七分羞涩八分恼怒，更添九分风情，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离苦也是一愣：“无忆，你怎么了……”
　　“没……”
　　肯定是想嫁人了，离苦呵呵地笑，也不拆穿她，转了个身摘花去了。

　　离苦的回忆里，父母对她并不好。
　　姜国虽然是王女执政，但是乡下人还是更重视能给自己养老送终、继承香火的儿子。母亲生了四个女娃，最后才生出了男娃，对弟弟自然偏心，四个女儿像牛羊一样使唤，她也真的不怨。但要说有什么开心日子，那便只有和胡三结亲的时候了。
　　胡三对她特别好……离苦微笑。
　　所以嫁人在她眼里是特别幸福的事，要是无忆能嫁个好人，她也开心。

　　到了孟婆的炉房，无忆还是愣愣的心不在焉的样子。
　　孟婆已经活了不知多少年岁，一眼便看出她的心思正野着，咧着嘴笑笑，放她回家了。
　　“小姑娘，还真是年轻啊……”

　　今日没有好好学熬汤，坐在椅子上的无忆忽然地生出了些对自己的恼怒。
　　和上仙见面，至多不过才两回，怎么会一提到嫁人就想到了他呢。再者，即使无忆再怎么没常识，一个魂魄不全没有来处的精魅，和一个高高在上气质绝然的上仙……怎么想也是没有结果的。
　　无忆摇摇头，皱起眉头来，觉得今天的自己不太像自己了……
　　想的太多。

　　桌上的白玉莲花灯无油自燃，无忆呼地一下吹熄了它，然后伸手拿起它塞进了柜子。
　　无忆心里想，大概她再也不会用到这盏灯了。

　　第二日第三日，都是平平常常地过，无忆也开始向离苦学着些绣活。
　　一针来一针去，第四第五日也悄悄溜走。
　　第六日晚，寒亓敲响了无忆家的门。

　　无忆还当是洛河或者清明呢——毕竟离苦的房子里枉死巷远，没想到一开门是寒亓。
　　他的头发好像长了，垂到了膝盖，身上的衣服没变，白的，脚边开着三朵白莲。
　　“上仙……”无忆惊的有些呆了，眼睛瞪大，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寒亓点点头。

　　半晌，无忆终于意识到，自己把客人晾在门外很久了，而且这位客人还是高高在上的上仙寒亓。她无措地往后迈了一步，“先请进吧。”

　　寒亓便从容地走了进来。
　　看了看四周，干净的石板地，墙角种着一些漂亮的彼岸花。房里同样干净，虽然是一个人住，而且早出晚归的，但还是隐隐透着一种温馨的气息。
　　他在桌边坐下，无忆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坐在了他对面。

　　寒亓微笑：“那莲花灯不好用吗？”
　　“诶……！”无忆愣住，没想到寒亓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说到那盏白玉莲花灯，不免让她想起那些隐隐约约的情愫来，一下子小脸白也不是红也不是，“很好用，也没有烟……”她知道寒亓下一句要问什么，于是鼓起勇气又往下说：“只是太名贵，我也怕它碎了，就放起来了。”

　　“不过是盏灯罢了，灯油油烟伤眼，还是用起来吧。”
　　无忆只好点头。寒亓又问：“明日，姑娘也要早出吗？”
　　“恩。”她又点头，“不过近日投胎的少了好多，我又要学熬汤的法子，其实也不是很苦。”话刚刚说完，无忆就觉得有些不妥了，好似寒亓上仙会心疼她一样。于是耳朵又悄悄的红了。
　　寒亓看在眼里只觉得可爱非常。
　　两人又说了些话，无忆更觉得寒亓亲近了些。

　　寒亓狭长的眼睛里微微的闪着光，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长长的盒子，也是通体雪白，一看就是上仙出品。“打开看看。”
　　无忆小心的接过打开，见里面是一条璎珞，雪白的，她想起那颗穿了孔的漂亮珠子，仿佛明白了什么。无忆有些惴惴，前些日子不是说好了不送礼了吗……
　　“上仙……？”
　　“这璎珞和珠子本来就是一套，也不算我送新的了。”寒亓拿起那条长长的络子，“那珠子呢？”
　　“在柜子里呢。”无忆揪了揪袖子，还是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寒亓。
　　他拿出里面的白珠，穿上了璎珞。寒亓的手指骨节分明，虽然纤细，但明显的蕴含着力量，指甲微白，经络泛青，是一双极好看的手。无忆想到自己居然看着上仙的手发愣，耳朵是再也白不回去了。

　　串好的珠佩极为漂亮，寒亓说的不错，一看就是一套的，简直不能更合适了。
　　他缓缓起身，绕过桌子，无忆不知道他要干嘛，但是面对越来越近的上仙，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指尖也开始微微的颤抖。不站起来是不是不礼貌呢，可是她觉得要是一动，她都能跳起来了——这样才真的会触怒上仙吧……于是无忆最多只能屏住呼吸。
　　寒亓恍然不知的样子，亲自弯下了腰，将珠佩戴在了她腰上。

　　“你魂魄不全，不是精体，此物能助你稳灵。”
　　寒亓的长发落在了无忆的肩头，更加可怖的是他的气息都那么的触手可及，无忆根本没在意对方说了什么，待到他回了座位，才回过神来。
　　精致华贵的珠佩，戴在灰扑扑的衣服上，颇有种明珠落尘的感觉。
　　无忆握紧了拳头，指甲印在手心里有些疼。
　　“上仙有心了。”无忆心里想，我这样不全的魂，要是有天悄悄的消散了，除了离苦洛河他们，就连孟婆也上心不了多久的，更何况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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