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探

　　嘉仁在承诺菁燕后第二天就有了行动，而从他何叔叔那里听来完整的消息，是在一周之后了。何山是庆和大学主管行政事务的副校长，也是嘉仁的爸爸郑本学的朋友。何山告诉他，原思意是他们学校2010届外国语言与文化学院英语专业的学生，他们学校本来就有不少富人区的孩子，所以原思意也认识一些人，但柳妍馨的女儿高辰与她走得特别近。
　　嘉仁想，这大概可以解释那个女孩出现在舞会上的事了。
　　何山继续说道，本来他觉得原思意本人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但他很意外地发现，有位姓李的董事长也做过调查，来历应该还不小，因为就连何山都不能得知那个人究竟是谁。换句话说，那位董事长调查时所用的资源是何山没有权限接触到的。

　　联想到李林善对原思意莫名的关注，嘉仁做了个大胆的猜测。他知道何山毕竟是他爸爸的人，便又找了另外的人去调查原思意的爸爸原来生。他猜测的依据是郑本学在家里闲谈时说起的话，曾经与李浩一起创业的人和李浩因为喜欢上同一个女人而分道扬镳，好像还有私生子的传闻。
　　而这一周的调查则验证了嘉仁的猜测，原来生曾在宁市和李浩一起创业，后来不知道是原来生有意退出还是李浩设计吞占了原来生的资产，浩然企业越发壮大，而原来生却一度销声匿迹。而他举家迁往明市，最早可查到是在一九九三年，那年原来生买下了一所房子。不久后，又有原来生加盟某广告公司的记录。但是，无论生活还是生意，原来生都没有与宁市有过多牵扯，直到三年前他女儿原思意就读这里的大学和一年前他的儿子原思君转学到宁市七中。
　　嘉仁想，原思意当真就是传说中的李浩的私生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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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嘉仁知道，林善此时正处于父亲离世的悲伤中，所忙碌的是遗产继承的各项安排，他大概就不会这样度过他的国庆假期了。
　　嘉仁与林善这漫长的不能彼此相容的成长岁月的起点，不过是在社区精英篮球赛中，林善打败了他。那时两人在不同的中学，嘉仁比林善大一级，在各自学校的篮球界都是霸主地位的两人的第一次较量，自然受到很多人的关注，而且有很多两人都有结识的人。最后几分钟时，嘉仁所在队领先一分，但球又到了嘉仁手上，他们队只要能守住球，就已经是赢家了，但嘉仁小看了林善，想炫耀一番，便主动向林善发起挑战。出乎嘉仁意料的是，林善竟成功地从他手中抢过了球，嘉仁不愧是高手，瞬间反应过来，开始横拦，但林善没有选择从自己的位置投三分球，只是做了个假动作，反手便将球旋了出来，暂时脱离对方的围攻，将球传给杨振宇，振宇只往后退了一步，刚好在二分球的区域，而且进球了。
　　赛后嘉仁争辩说，旋球是违规动作，但连同队的人都说，这是友谊赛，没有国际对赛的那些规矩；更何况，投球的人是杨振宇，他的两分无论如何都是有效的。
　　看着林善离开赛场前送给他的那高傲的冷笑，嘉仁的心里已经埋下了愤怒种子。
　　林善在社交中有这样一种能力，对于认识他的人，如果对林善没有好感，林善总能让对方对他不怀好感。而嘉仁对于他所谓“事业”上的对手，特别是可恶的对手，一向不讲退让。所以两人之间的矛盾只是有增无减。
　　此时嘉仁的计划是放长线钓大鱼，他还不知道自己想钓起的是什么大鱼，但已经很得意于这一番前景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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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君今年上高三，所以从四号起就在学校上课。在公司上班的这一年多来，嘉仁虽然从没干好过他爸爸交待的正事，却给自己找了两个不错的帮手，杜少安和陈奇伟。多次实践证明了这两人是很可信的手下，所以嘉仁便把跟踪和踩点的事交给了他们。大概是补课期间不上晚自习，思君这几晚都会和同学出去玩，但返回学校时却是一个人。杜少安和陈奇伟把这一情报带回给嘉仁，他们猜测，原思君的同学大概是本市的人，直接回家了，所以剩了原思君一个人，所以刚好给了他们这一黄金作案时间。
　　制定好具体行动方案后，杜少安和陈奇伟又专门挑了个车少人少的小路口。他们的本意是，在思君所在的人行横道绿灯亮起时，杜少安开车快速向右拐一个大幅度的弯，假装突然看到过马路的思君而刹车，但是没有完全刹住而使思君受伤。他们会把他送到医院，然后对嘉仁来说就是等了。嘉仁想，或者是李林善，或者是李浩自己，将会出现在原思意身边。
　　但是，一辆直行的大货车晚到了七八秒，所以货车师傅决定闯过这个红灯，这时一切就变了。
　　车里的杜少安一直关注着手机和信号灯，他的搭档陈奇伟是从学校门口就跟在思君后面。两人约好，等到思君到达路口时陈奇伟会给杜少安打电话。手机屏幕一亮，杜少安便盯紧了信号灯和正要过马路的那个人，他早已准备就绪，便在他认为最合适的时机，松了刹车向前驶去。他计划以三十左右的时速拐过这个路口，然后假装惊慌地猛踩刹车。两米的距离内，他有把握能把速度降到二十码以下。但是当他发现车后冲过来的大货车，听到一阵一阵的喇叭声时，只是下意识地猛然右转方向盘，轰大油门冲向街边。
　　思君是戴着耳机过马路的。他只看到绿灯亮了，便走了过去。等他也听到急促的汽车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也反应过来一直打扰他的是大车的喇叭声时，他只看到一辆小轿车朝他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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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林善焦急地等待着命运对他的裁决时，嘉仁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嘉仁出现在这里，本是他一时兴起。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嘉仁心中一直不安。他反复安慰自己道，杜少安开车的技术是不用怀疑的，而钱的问题对李家人来说都不是问题。即便是他搞错了，原思君和他的姐姐思意与李家人根本就没有关系，嘉仁也愿意出这个钱，会赔好多好多的钱，当然是以杜少安的名义。
　　但他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转到了这条街上。当杜少安惊慌失措而选择逃跑时，嘉仁将思君送到了医院。
　　医生正在为思君做紧急处理，一位护士走来说，“医生初步判断有腹腔出血，急需手术，家属在吗？”嘉仁听她说话时一脸茫然，听到问话时也是先顿了顿，才赶紧摇头。这位护士继续解释道，“能通知到家属吗？这种急救情况倒是可以先进行手术，但还是希望家属能够在手术开始二十四小时内补签字，更重要的是，宋医生说，可能需要家属输血。”
　　嘉仁慌了神，他当然有原思意的联系方式，但他想到，自己能在这么快的时间之内联系到一个从未结识的人，不是很值得怀疑吗？病床上正在流血的那个人生死未卜，自己会不会从此就摊上人命了呢？
　　旁边一个急性子的护士走过来，对着嘉仁吼道，“问你能找家属不呢，赶快的啊！”又接着对先前那位护士急匆匆地说道，“郝医生说让血库也准备着，免得家属赶不过来。我先把血液样品送到检验室。”
　　虽然那护士说话带些口音，嘉仁也大概听懂了。他已经完全从晃神中清醒过来，便在这时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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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意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时，手术开始不久。思意遵着护士的指导，抽了血样。思意对嘉仁说了几次感谢的话，倒并没有问到嘉仁所担心的问题，即，他是如何这么短时间内联系上自己的？
　　思意和嘉仁都觉得他们已经等得很久了，但这时手术才开始不过四十分钟。也是这时，先前给思意抽血的那位护士拿着一份文件又跑到她面前，说道，“医生检查是腔内膜出血，需要输离子血液，用你的血再抽取已经来不及了，需要从血浆库里调取，同意的话就在这上面签字吧。”
　　这份文件其实是一份购买确认书。因为是离子血液，价格明显提高，嘉仁注意到思意右手停了一下，才又飞快地签完了字。

　　思君被转进加护病房后，思意便一心陪着他。因为思君被列为急诊病例，而家属只来了一个，值班护士见状，只是将所有用药单据和检查报告交给了思意，让她在几份文件上签了字，又和气地说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交费和其他的手续这些你都不用急，明天上午去办也可以，不然你一个人可能照顾不过来。”那护士走出去时才发现那个好心人仍在病房外面，毕竟那时已经深夜了，她反倒疑惑起来，据她同事说，送病人来的男子只是个过路人。
　　病房里，思意对着思君讲道，“你醒过来吧，我不知道你醒来后我们会是怎样的，但是，请求你还是醒过来吧。我不喜欢医院，不喜欢你待在这个地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生我的妈妈，在医院里度过了她的最后几天，就走了；我们最后一眼见到爸爸和晴妈妈，也是在医院里。你不该在这里，不能够就这样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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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斯瑾，凡竟和高辰都赶过来了。趁着她们照顾思君，思意去出纳室领了待缴费的单子。单子上的账目让思意发起愁来。高辰说，她可以找Gesam借，思意也根本不用着急还钱。但思意考虑了一阵，还是决定用保险金那笔钱，那本来是她准备她和思君读书的钱。
　　因为赶着今天交钱，思意上午回了趟学校，再到医院时已经中午了。下午出纳室那边上班时，思意便早早去排了队。可没想到，那里的护士说，钱已经交了。思意感到不可思议，麻烦护士小姐再确认了一遍，但的确如此，三十万的预垫款。
　　“可单子还在我手上呢？没有这个怎么交费啊？”思意满怀疑问，脱口而出。
　　“这是预垫款，不用单子，到时候一项项扣就行了。”
　　“那我能知道是谁吗？”
　　那位护士看了她一眼，有些怀疑的目光，很快转过头说，“不能，这是隐私项目，外人不能查看。”
　　思意举起手中的单子，说着，“可单子在我这儿呢！”那护士有些不耐烦了，后面排队的人听着两人的对话也觉得奇怪，身后那人劝思意道，“姑娘，你问问你们那些亲戚去啊，哪有人无缘无故给你们家垫钱啊？”
　　思意还想问个明白，但她觉得这实在是太神奇了，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于是她便这样退出了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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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舍里的三人约好轮流来陪伴思意，晚上陪着思意的是斯瑾。这时思君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是病情比较稳定，所以思意倒不先为思君担心，反而一心纠结起有人帮忙缴费的事。思意和斯瑾研究了好久，斯瑾突然说道，“我们可以去偷看单据啊。”
　　斯瑾低声向思意讲起她当年上高中时在医院的一件事，“我们上高中的时候，当时在上晚自习，我们班一个女生，也是我当时很好的一个朋友，她突然发烧了，那个女孩是住校生，家人不在身边，所以我们班主任让我和另一个女生陪着她去医院。那另一个女生刚好有一个开诊所的伯父，她自己也对药品很感兴趣，后来还学医了呢。当晚医生好像是开了输液的药，要输好几天的液，她看到药单上价格那么贵，又有几种药她是见过的，在她伯父那儿买要便宜得多。后来缴完了费，她才说起，如果能够把那药单上的药抄下来，就可以在外面买了然后到医院里来输液，要划算得多。而且如果龙宣，也就是生病的那个女孩愿意的话，也可以直接在她伯父那儿输液。所以我们当时就做了一个大胆的事情，夜盗护士站。我们是看见那个护士把药单子拿进去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值班，我在外把风，她进去抄东西，虽然后来是被发现了，但我们还是抄了好些，至于有没有用上我居然不记得了。我当时大概是因为好玩才这么做的。现在想想，哪个医生不知道看病开药啊，我们当时还要去偷药方！”
　　说完最后一句话，斯瑾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个提议也很荒唐啊，而且如果是去出纳室，就不是看单据这么简单了，万一那里面有现金存放，事情可能就麻烦了。
　　但思意还是动了心思。
　　斯瑾告诉她，她所说那个学医的同学曾讲起在医院实习的事，各科室日班结束前整理一次档案，然后归档，夜班结束前又整理一次，又全部归档。照理说，白天入的帐，相关资料应该已经整理入柜了。但斯瑾又说道，“不过，我同学也说，这样整毕竟太麻烦了，所以好多医院其实都不是这样操作的，好点的是每天有一次整理入档，不好的可能两三天一次。
　　所以说她们还有机会。

　　此时出纳室果然只有一个人值班，但可能是天气太冷，那个护士只坐在那儿，挪都不挪一步，更别说离开房间了，害得斯瑾和思意等得两腿又冷又麻。好在这时有另一个护士跑过来借手机充电器，原来在出纳室的那位说她也正在用，但她宿舍里还有一个备用的，于是两人一同朝她们的宿舍走去。
　　蹲在墙角的两人终于等来了机会，顾不得腿麻，赶紧行动起来。斯瑾望风，思意进去找费用单据。斯瑾盯紧了走廊那边，又时不时偏着头催思意快点，思意终于找到了费用单据那一项资料，但一开始只是一阵乱翻，手也不停地抖动。她终于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想起自己是在下午两点过来缴费，发现已经有人代缴了，那么那张单据应该是在那之前，她便开始顺着时间找，直接看数字。果然，数字最长的那个就是三十万的预垫款，写着思君的名字。思意赶紧拿出纸笔，抄下了缴费人的名字，但她抄录卡号时斯瑾突然发来警报，思意虽有不甘，更不敢冒险，便将所有单据匆匆往抽屉里一收，赶紧跑了出来。
　　思意没有抄完卡号，而她对缴费人的名字完全没有印象，那纸条上写着，蒋纬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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