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不见卖花人

作者:张京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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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别


      第三天,莺来便赶了回来,脸上满是风尘。
      听了南宫的说辞,我也大概知道这事儿定办砸了,也不去怪她,谁叫我没打听好就贸然行动。
      她的眸中结满了雾气:“小姐,莺来对不起您……”她诺诺的咬着嘴唇,低着头不敢瞧我。
      我忙道:“没事儿,事砸了就砸了!”
      “夫人给您的玉玦,莺来不小心掉河里了,请小姐责罚!”她慌忙跪下了身。
      我忙摆摆手:“莺来你快快起来!丢了便丢了,我不怪你。”莺来这般帮我,我实在怪不着她。
      她便站起了身,只是头依旧垂的很低“莺来只求夫人去穆家,没细说给穆老爷送信的事儿,夫人便打发莺来去了,结果,到了才知道,穆家老爷早就,早就……”
      这些早就听南宫说过,我也不惊讶,等着她往后说。
      “莺来便将信给了穆夫人,又匆匆赶了回来。”
      “穆夫人怎么说?”
      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顿了顿又道:“小姐,倒是夫人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
      “夫人说她对不起你,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事儿,以后的路,要靠小姐自己了。”
      我轻轻叹了一声,眼前仿佛出现娘无奈又心疼的神色。
      “小姐莫要灰心,说不定……还有法子……”她声音渐低了下去。
      我看着她清丽的脸,她自七岁开始陪我,至今已有一十二年,她本就是那种温婉女子,亦是娇小身段,玲珑可人,五官及其水灵,像是江南水墨的轻灵旖旎,一双眸子又常常垂着,有时含着浓浓雾气,真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我便寻思着给她订户好人家,以后纵使见不着面,也不辜负这十二年的姐妹情深。
      “小姐,若是亲事没法子推,莺来愿意陪小姐出嫁!”
      “什么?莺来你……”她一句话拉回了我的思绪,我看着她闪闪的眸子,苦笑道:“莺来,我这一去,是福是祸,尚不能自知,你不用陪下自己的青春,放心,你的事儿,我做主,不让我爹娘插手,你有了中意的就告诉我。”
      “小姐!”他忽的攥紧我的手,眸中似带泪“莺来只愿跟着小姐,求小姐别丢下我……”
      “莺来,我不是……”
      她竟跪下了身,满脸泪痕:“这世上,只有小姐待莺来最好,莺来知道小姐是为莺来好,可莺来只想跟着小姐,小姐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莺来……”我心中苦涩的厉害,看着她发抖的身躯,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以后的路,无论如何,你我姐妹二人共同承担。”
      不知不觉中,日子溜走了很多,九月了,距离婚期只有十五天。
      祥叔来找我时我正坐在窗前发呆。
      天气有些转凉,天中寂寂的染了一层浅绿,云色很是纤薄。
      “小姐,这些日子,你受苦了!”祥叔轻叹一声:“小姐莫要怪老爷,但凡有旁的法子,他断不会出此下策。”
      我看着他担心的神情,便道:“祥叔,有话,便说吧,江儿在听。”
      “小姐,太老爷还是放不下你,说有些体己话,要和您说。”
      祥叔便打开了锁,领我到爷爷房中。
      “太老爷,小姐来了。”
      “阿祥,你先出去。”老人的声音苍老又嘶哑。
      我也有一个月没见爷爷了,祥叔带上了门,房间中一片阴暗,爷爷偏爱些古玩字画,屋中家具,大都是仿前朝而打,也有些年头了,而今写满了岁月痕迹,我看着那镂花的红枣木几子上,摆着一只翡翠玉瓶,只是颜色偏重,衬着满屋阴沉。
      “爷爷,”我走到床榻边,看着眼前瘦弱枯草的人,心中一紧“江儿来了。”
      “江儿?”爷爷伸着手婆娑我的脸,我立刻感到像树皮在脸上刮似的。
      他的手瘦的不成样子,又黑又黄,几道青筋突兀的布满了整个手背。
      他闭着双眼,眉毛很稀,嘴唇有些哆嗦,胡子少的可怜。
      “江儿……”他又叫了一声,叹道:“我知道你委屈,我也就剩一把老骨头了,也活的够了,犯不着你去穆家委屈自己……”他说着又咳樕起来。
      我忙倒了杯茶递到他嘴边。他半睁开眼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
      “江儿,陆家对不起你,从你五岁就……”他又看了我一眼,别开了话题“记着,你千万不要去穆家,哎——能逃就逃吧,有多远走多远。”
      “爷爷!”我看着他有闭上眼,心中百感交集。
      “江儿,走吧,趁一切还来得及。”老人径自将头偏了过去,不再看我。
      我有些错觉,爷爷他想告诉我一些事情,但不知为何他又不说出口。看着他羸弱的脊梁,又瘦弱的抖了抖。
      我掩门出去时,回头一看,陈旧古老的家具,满屋的尘埃,镂花桃木的窗子隐隐透过昏暗的日光,还有木榻上缩在一起的老人……那些无声的秘密疯狂的生长,吞噬着我。
      待出了门,天中揉上了几抹红色的云霞,像离人的血迹,一丝丝一缕缕,又像不经意沾染笔墨的梅花。
      一只风筝飞在血丝的天空上,轻得像燕,长线隐没在房舍后边。
      因青城与邺城相隔甚远,商量之后,便让我提前三天去邺城,若换了寻常人家,不能与夫家人相见,得先另寻安置,直到婚期,由新郎接入夫家方可。但我家也算大户,论地位,还是高出穆家一截,他们不敢怠慢,便说让新郎接人,暂且安置在穆家,让我休息调整一日,在进行婚庆。但前夕仍不许与新郎相见。
      我也慢慢知道,我要嫁的是穆家三公子,穆以歌。他是大夫人的次子,二十一岁,常年接手打理自家伞业。来往的丫环都在讨论未来姑爷,有人说他仪表堂堂,举手投足间一股风流样,有人也说他待人温和,谦谦有礼,还有人说他冷若冰霜,残酷无情,用尽手段心机谋取伞业,不然,他年仅二十一岁又怎能够挑着大梁?
      我闻言,只是无奈叹叹,传闻十有八九是夸大其词,那穆家三公子是什么人只有亲眼见了才能定夺,丫头们常在府中,闻见个年轻的公子哥,自然是少不了嚼嚼舌根子。
      在去邺城的前一天晚上,娘帮我沐浴。
      透过梅花样镂空的雕窗上,细碎的月光渗了进来,冷冷的打在水中,飘在我的锁骨和肩膀上。我怔怔的看着窗外,模糊的树影清清冷冷,几粒寒星挂在天中,耳边响起了远远的蝉鸣声。
      秋风吹来一阵子,案上的灯影颤了起来,屋中晃了满满的黄色烛影。
      花香扑鼻,浴桶中水也泛了细纹,我不禁抱紧了胳膊。
      “江儿,可是冻着了?”娘忙扶紧了我的双肩。
      “没事。”我摇摇头,看着水中的自己,红色玫瑰下伴着温水,我的脸,竟是这样瘦弱憔悴。
      “江儿过去后,可不是小孩子了,凡事要自己拿主意,别在任性了。”娘将温水洒在我颤抖的肩上。
      温暖的手指划过我的脊背,用掌心婆娑着,“这幅图,只让你夫君一个人看,可记住了,千万别让旁的人看见,否则,必会招来祸端。”娘说的温和又坚决,掌心不断地抚过我背后那面牡丹图。
      我懵懂点点头。我五岁那年染了场重病,求便名医,都说没法子救治,直到遇见了个盲眼先生,他说我命中多舛,势必会有一劫,若想除去,就得寻一物,阴阳相对,福祸相抵。便在我背后画了一幅牡丹,牡丹为国艳,亦是姹紫嫣红,富贵当天,用国色天香抵挡这场灾祸,说来也怪,自那以后,我的病竟慢慢好了。他还说,若想根除,还应远离京城,勿要交结权贵,多去寺中诵经还愿。不知怎得,我五岁之前的记忆被全部删除,过去种种,都是娘一字一字相告,就连那场病和牡丹的由来,我都记不得了。稍微大些了,娘便频频带我去寺中烧香,她信极了先生的话,在府中种了满满的牡丹花,但那本《牡丹亭》却怎么也不让我看,我好不容易从南宫那儿找来,还没翻完就被娘收走了。
      我想起爷爷的话,不禁疑道:“娘,江儿五岁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怔,凝迟道:“娘不是告诉过你吗?江儿,你……信不过娘?”
      “没有,只是,爷爷说……”
      娘急急打断我“爷爷说什么?”
      “他说陆家从五岁起就对不起江儿……”我看着娘犹豫的脸色,不禁又十分纳闷儿。
      “对不起?”娘温和的眸子忽的凌厉起来“江儿,我和你爹养育你到十八岁,这期间,你吃的用的,哪个不是大家的风范,你贪玩,常常女扮男装出去玩儿,我也睁闭一只眼,若说对不起……就是这门亲事……”她眸子又黯淡了下去 “娘盼这一天盼好久了,希望江儿快快长大,早点找个归宿,如今……如今到时候了,娘这心里……舍不得啊……”娘说着有抽泣了起来。
      “娘,江儿错了!”我湿漉漉的胳膊紧紧搂着她,泪珠也涌了出来,“江儿只恨,还未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就急急嫁了人。”
      “傻江儿,娘不想你走啊!”娘将我抱得更紧。
      我满脸是泪,对不起,我答应了南宫,让她想法子帮我逃婚。我不孝,我辜负了爷爷,辜负了爹娘,也辜负了陆家,我很自私,唯一不想辜负的,是我自己。
      我与南宫商量好,逃婚之后,我便女扮男装,随她去穆家,在穆家当小厮,一边打探雪灵芝的下落,一方面也可以对穆家的反应找些对策。此事甚为机密,若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这事儿只有我,南宫,莺来知道。再无他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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