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里的三生劫

　　12月24日，晴—辰
　　今天是西方人过的平安夜，我们是一群刀口舔过血的粗人，不懂这些浪漫，况且于我，除了他，我从不关心任何特殊日子，我坐在车上点着烟，看窗外灯火灿烂的圣诞树下，情侣们你侬我侬的互相拥吻，一口烟吐出，迷了一切美好光景。阿金将车停在了七胡同，今天，买牙赌桩谢客，几个兄弟在门口处迎着我，气氛比较压抑，阿伟站在我身侧小声说到，“老大，都查清了，赌资倒是不大，可是手里不知道收敛，明子他们才出了手，这都是桩子里的老规矩了，他们……”阿伟的话被我甩出去的清脆的耳光声打断，我仍旧不说话，看阿伟捂着嘴巴，不知哪里惹了我不高兴，毕竟，我很少会动他们，平日里由着他们放肆，但惟独，他是我的底限，任何人都别想玷污。
　　我不再理会，转身向礼物走去，阿金在身后小声对阿伟说话，大意就是不该多嘴，我算是给了阿伟面子，毕竟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若是旁人，我可能眼也不眨直接一枪崩了。我在一件包房见到明子，这个桩的副管事，还有两个小角色被押着跪在那里，我四处环顾了一下，大概这就是那日他待过的屋子，我坐在一张赌桌前，拿出一根烟点燃，明子被踹了几脚，跪到我跟前来，之前可能已经被阿伟小揍了一顿，脸上还带着些青紫，他跪在我腿边，许是站了一屋子的人，气氛有些压抑，我能感觉他在瑟瑟发抖，“老大，我错了，原谅我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他可能还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了那里，我却皱起了眉，阿金与我最亲近，他知道我脾气，犯了错受罚是天经地义的事，从几千年我就养成的规矩，决不允许别人在我面前偷奸耍滑，求饶是没有担当的行为。阿金反应快，一把捏住了明子的下颚，抬手一挫，下巴便被卸了下来，明子痛苦得面目扭曲，被押着双臂动弹不得，我手指微动，将只抽了一半的烟头在明子的舌头上捻灭，发出微微“吱”的一声，他痛的嗷嗷叫着，想要分散一滴痛苦，我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我只习惯做那人手里冰冷的刀，所以每当做这些事的时候，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叫阿金取了一把钳子，这空档间，我又点了第二支烟，今天该来的人都在，我虽不会强迫他们都如我一样成为他的奴隶，但我要告诉他们，他绝不是任何人能侮辱的，即使不是我堂子里的人，我一样可以叫他们生不如死，所以，不如今天就好好立立规矩吧。
　　我将钳子握在手中把玩，轻抬了下巴，指示阿金将明子的手放在面前的赌桌上，我不知是不是某些画面在明子的脑海里重叠回放，让他加剧了恐惧，我只看想明子颤抖的指节，想象着那一日他也曾这般惶恐害怕吧？明子合不上的下巴不断向下流着口水，摇头喊叫，但是此时没有人有心情听他说什么，我做事干净利索，用钳子夹着他的拇指指节处，狠狠一用力，捏得粉碎，他撕心裂肺的叫，近乎崩溃，阿金站在我身侧，我看见他微微握起的手指，轻轻颤抖，我勾了勾嘴角，很好，我要的效果。我没有给明子太多缓和的机会，接着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一根一根，全部夹碎，我能清晰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我耳边无限放大，甚至盖过了明子的惨叫，他昏过去，我让端茶的侍者泼醒，那小孩子模样的侍从原本跪在不远处，此刻拿着茶壶颤得没了主心骨，我扶了下他的手，淡淡说到，“别怕，一会儿就到你了，”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到底有多么恐怖，他看了一眼，吓得将壶直接砸在了明子的头顶，顺利将明子“唤”了回来，我向那侍者一笑，表示他做的很好，他却一下子跌跪在地上。
　　明子已经奄奄一息，连喊叫都变得虚弱，我不知道为什么五大三粗的人，却如此不经磨难，“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我说着话，也不停手上的动作，将明子的另一只手也挨个儿废了手指，阿伟、常桂、小光还有一屋子的众兄弟，都大气不敢喘，看着这一幕，有些甚至在明子疼痛喊叫的时候，不忍直视，咬了咬唇，我看着他们的反映，只想让他们知道，在我心里，只有一个人，是全天下都碰不得的。我不管昏死的明子，他像个破布口袋一样被丢在一旁，赌桌上小小一滩血迹，我嫌恶皱眉，这点血，根本不配祭奠他的伤，我拿毛巾擦了擦手，一把扔在地上，人活着没有意义，可我还是会让你活着，生不如死……
　　我离开赌桩，在经过倒茶侍者的身旁时，他抖成了筛子，一个仅十八九岁模样的孩子，我依旧不会心慈手软，因为他伤害过我最重要的人，我吩咐阿金给他个痛快，还有这局牌里，凡是参与过伤害他的，我一个不留！我本就不是善男信女，我只信他一人。我站在七胡同街口，这里是出了名的红灯巷，每晚都有灯红酒绿奢靡景，我站在风里抽烟，阿金似乎有话要说，可是咂了咂嘴，终究是无言。我浑身都是肮脏的血，怕玷污了他，可是没有我的他，难道就真的远离了肮脏黑暗吗？我第一次开始怀疑，这种距离究竟是对是错。这个平安夜，终究是不平安……

　　12月24日，晴—煜
　　我每日定时去医院换药，这几日慢慢体会手上的疼痛到渐渐平息，在医生换药的时候，我常常看着可怖的伤口发呆，继而又被未知的迷茫笼罩。前天我与泽辰那场交易过后，握着薄薄的支票在银行，倍感凄凉，但日子终究是没有停顿过，我依旧还是那个只会向ATM喂钞票的傻子。室友也知道我的变故，都避而不谈，涛子受了些伤，在寝室养着，他对我很愧疚，但我并不怨他，反而是他跟买牙的人说出去筹钱回来换我，买牙狮子开口要了一百万，最终大概是涛子嘴里的董叔帮了忙，至于这中间发生的种种，我也不想再去知道，更不知那个人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当我将钱转出去的那一瞬间，我便释然了，与其悲伤，不如想好以后的打算。
　　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去找了导师，我还欠他二十万，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后悔，我是不是将自己卖便宜了？导师见我受伤缠着纱布，惊讶得说不出话，我尴尬的笑，不知作何解释，他是外科医学教授，仔仔细细将我的伤又检查了一遍之后便皱着眉不语，我知道这时的不说话代表这什么，所以笑的更释然了，甚至带着点安慰，我向他说起下学期将会找个别的工作实习，会尽快将欠他的钱还上，他有些哽咽，“我还可以安排你去医院实习，你慢慢练习，应该还有机会。”我笑着摇头，也许这是上天给我做出的选择，一个拯救不了自己的人，怎么能够拯救他人呢，也许一开始便是我选择错了专业，走错了方向，我跟教授说，至少，我还年轻，还有选择的机会。他没有再劝我，我们都知道，失去了这只手的稳定性，医生这条路便时走不通了。
　　我向榔头借了点钱，将我从韩餐店和雅典皇宫预知的薪水还了回去，我在韩餐店做了半年的工，与店长多少有些感情，他看我伤了手，也感慨万千，我抗拒不了这种本来对我便似奢侈一般的温情，所以不免有些感伤，最终还是辞了职，终究这里只是我的一个小小落脚点，而不是全部。雅典皇宫的经理依旧客气，却执意没有收下我的钱，我不是矫情的人，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缺钱，恍惚间，我想起刚来时，他与我在此相遇，甩了我一身的名贵红酒，我摸着腕子处已经长好浅浅的伤口，想着人生真是世事无常。
　　因为这场变故，寝室蒙着阴影，恰好今天是平安夜，榔头颇有点小心的提议要不要出去凑一顿，小航附和，我想换个心情也未尝不可，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于是我们四个出了个场儿。近些年，洋节越来越流行，整个昌荣街都被五彩斑斓的圣诞气息装饰着，街上有圣诞老人背着行囊，遇到孩子撒一把糖果，涛子是个活性子的人，这就跟没发生任何事一样，很快融入到节日的氛围中去，榔头和小航互相开着玩笑，我的心情也有一丝好转，转头刹那，看见一辆迈巴赫疾驰而过，这个城市富丽堂皇，土豪遍地都是，一辆豪车算不得什么，引起我注意的，只是那一撇眼间，感觉似乎车里的人是他，我奇怪的笑，那么豪华的车，贴着暗色的窗膜，我怎生了火眼金睛？简直有些魔障。
　　我们喝酒唱歌，将不快都吐了出来，我伤着身子，本不该沾酒，可终究还是被劝着喝了几杯，最后也索性不管了，我知道自己有些醉了，晕晕乎乎，霸着麦克风疯狂发泄。迷糊间竟生了些对于名运的感慨，人生，从一开始便注定，只是一滩狗血，看你如何挥墨泼毫，现在，我连自己都卖掉了，还能剩下些什么？唱着唱着，我感觉自己脸都湿了，果真是被生活的狗血喷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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