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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入夜，林乐心睡梦正酣，听到有人叫她名字。
“乐心，醒醒。”
她睁开眼，看到王元芳蹲在身前，有些迷糊的问道：“怎么了？天亮了吗？”转头去看，山洞外还是黑洞洞一片，分辨不出时辰。
“没有，”王元芳声音里带了笑，实在是她这样迷糊带着稚气的样子并不多见，他接着说，“是安邦不见了。我和狄仁杰去追，你跟婉青他们好好呆在这里别乱跑。”显然她先前的一次失踪已经在他心里留下案底，但林乐心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她也并没有乱跑，是绑匪绑了她乱跑。
听见安邦不见，林乐心立刻清醒了。从一开始狄仁杰的引蛇出洞，引得就不止是郭金海和吴芊芊，还包括了安邦。狄仁杰曾说过，若在性命和宝藏之间选择，安邦一定会选后者。现在狄仁杰突然决定第二天出谷，今晚就是安邦取得宝藏最后的时间。
这已经是林乐心第二次目睹“人为财死”了，第一次是在鸢尾谷时的褚尚元，现在是安邦。有时候真的不能不佩服和惊奇于人的勇气，明知是险境，却还要义无反顾的踏进去。如果说代云和陈奇的死增加和论证了取宝路上的凶险，另一方面也更加膨胀了心里的欲望吧——既然已经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更没有理由半途而废。
林乐心站起来，拍了拍脸颊醒醒神，这才看到，李婉青、童梦瑶、二宝也皆都醒了，便说道：“我们大家一起去吧，我和梦瑶不会妨碍你们的。”这里面，好像就她和梦瑶最废柴了。
王元芳就知道她不会乖乖等在这里，否则也不会叫醒她，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心里也认为把人带在身边更放心。极快的点了头，说：“好，那我们快走。”
狄仁杰之前已经确定宝藏所在的山洞，顺着这个方向就不会把人跟丢。大概小半个时辰后，远处传来打斗声，不用想，必然是郭金海、吴芊芊和安邦交上手了。
众人加快速度赶过去，月下荒林的空地上，果然见到掐作一团的三人。狄仁杰和王元芳迅速出手，轻而易举的制止并分开双方。
狄仁杰揣着一副“我不过略施小计，你们就这么配合，不是我聪明，而是世人太笨”的欠揍神情说道：“今晚月色甚好，看来大家都很有兴致来赏月啊。”
当然没有人有兴致赏月，狄仁杰接着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大家就明天一起出谷，去县衙投案自首吧。”
吴芊芊说：“只要杀了安邦，我和郭大哥出谷后自会去投案。”
狄仁杰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安邦该不该死，自有官府和国法来定。”但他声音很轻，血海深仇面前，任何语言都会显得轻薄。
郭金海手中的刀一刻都没有放松，他脸上的神情似嘲似讽：“官府？国法？吴家满门被诛的时候官府在哪？我爹被活活打死的时候国法又在哪？谷中那些惨死在这里的人，官府和国法可曾给过他们一个公道？！”
郭金海口中的这些诘问，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不公，他们只是受够了不公，决定用自己的力量寻求心里的公正。比起林乐心向狄仁杰他们讲述事情来龙去脉时的平铺直叙，郭金海和吴芊芊的泣诉显然掺杂了更多的血和泪，听起来也更感凄楚残酷。
但奇怪的是安邦。面对郭金海的愤然指控，安邦的反应让林乐心生疑，也隐隐印证着她心里某些模糊的猜测。
当郭金海指出，安邦就是当年官府派来明月镇的差役，为了收取暴利便联合其他商户一把火烧毁了吴家的大院，借以杀鸡儆猴时，安邦却极力否认，说自己从没干过那些杀人放火之事，只是被人利用。
“利用？”郭金海讽刺道，“难道你敢否认，你这次和代云、陈奇来堕落谷所找的宝藏，不是当年你费尽心机想要独吞的官府税银吗？就是因为你们，山谷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就是罪魁祸首！”
“你胡说！主谋另有其人，不是我，我只是听命行事，只是被人利用！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是——”
林乐心越听越心惊，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安邦激动的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一柄飞刀疾驰而至，准确的钉在他的喉咙口，就像一道封闭的水渠，猛然被划开了一道豁口，鲜红的液体从他颈间争先恐后的奔涌而出。安邦一瞬间怒目圆睁，哽咽不能言。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林乐心短促的惊呼一声，下一刻，眼前蓦然一黑——是王元芳伸手挡住了她的视线，极快的扳着她肩膀转过身子。“别看。”他低声叮嘱道。
林乐心心头一暖，点了点头。思绪却有些沉重。
直到安邦死的这一刻，她才终于记起来，那些她忽略的，却又极其重要的细节是什么——安邦，他是屠龙堂的人！不止他，还有死去的代云、陈奇，他们都曾是屠龙堂的人。
现在谷中的那批财宝，便是数年前安邦奉屠龙Boss之命，带领代云和陈奇截获的官银。但三人见财起意，妄图私吞财宝，安邦回地宫复命，说截杀任务失败，除他之外所有人皆身亡。而后，他也逃离屠龙堂，与代云、陈奇一起将财宝藏匿堕落谷。
大概也是这次惨遭背叛后，大BOSS开始怀疑人生，产生信任危机，屠龙堂众人从此过上了被用毒控制的苦逼日子。
但这些往事都跟林乐心关系不大，真正重要的是，大Boss派她来堕落谷，却没有将“清理门户”这件事告诉她！
林乐心很快发现，她忽略的不止这一点，还有隐在暗处的死士。他们既然能如此及时杀死安邦，封住他的口，说明他们一直暗中监视着这一处。那她被郭金海和吴芊芊劫持时，死士也不可能不知道。可直到她被王元芳找到，不管是阿七，还是屠龙堂的其他人，都没有出现。
屠龙堂精灵上使被劫，却无人出手搭救，只有一个可能——主上直接授意！
越想越多，林乐心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直如擂鼓轰鸣，她几乎听不到外界的一切声音。最后忍不住伸手按住胸口，只觉得胸腔压抑紧绷的让人感到死死痛意。
她怎么会到现在才想到这些？！大Boss对她袖手旁观的命令到底几个意思？是她出了什么纰漏，惹怒Boss，要被灭口？不，不会。对付敌人，Boss会借刀杀人，但是对让他不满的“自己人”，他肯定更乐意自己出手。看看安邦就知道了，过去这么多年也逃不过该受的惩罚。而且郭金海两人也不是真的要杀她，王元芳将她救出后，也不见Boss有其他动作。所以，更大的可能，只是一个小小警告？
可是为了什么？警告什么？因为她和王元芳吗？……
脑中的线团越扯越乱，心跳快得简直超出了能承受的极限。王元芳很快发现她的情绪不太对，唇色尽褪，脸色也苍白如纸，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王元芳以为她是被安邦的死吓到，继而又联想到陈奇和陈元。换做平常，她确实会这样，可是现在她的小命都朝不保夕了，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其他。
王元芳眉头轻皱，双手搭在她肩上，开口道：“乐心。”
林乐心蓦然回神，抬头看到他面上担忧神色，立刻调整思绪，对着他弯了弯眼角，笑道：“我没事。”
王元芳把她带离那片血腥更远一些，狄仁杰等人都走过来：“藏匿宝藏的山洞就在前面不远处，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月华渐收，云影转淡，天边慢慢现出一抹霜白色，已近拂晓时分了，二宝手中的火把在黎明寒噤的空气中蒸腾跳动。众人慢慢向着山洞方向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狄仁杰这条狡猾的狐狸蹭到了林乐心身边，还一脸莫测高深的注视着她。
林乐心立刻警惕的后退一步：“你又想干吗？”她都已经够心累的了，能不能稍微让她省点心？！她这都过得什么苦逼日子啊，怎么两边看起来都不是自己人？
狄仁杰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狄某突然想起来林姑娘不是能掐会算吗？不如现在就掐算一下，这山洞中的宝藏还在不在？”
这个万年老梗，咱们能不能翻篇了？林乐心扯了扯脸皮，敷衍的回了一笑：“狄公子既然这么问，想必心中已有答案，何需乐心多言。”
狄仁杰右手捏出一枚小巧的飞刀，送到林乐心面前：“林姑娘觉不觉得这飞刀有些眼熟？”
她认得，这是刚刚杀死安邦的飞刀。想起刚才的血流如注，嫌弃的又往后退了一步。
狄仁杰挑挑眉，变戏法一样，另一只手中也突然摸出一枚同样的墨色飞刀。
林乐心的目光闪了闪。
“这是我在鸢尾谷时捡到的飞刀，林姑娘作何感想？”狄仁杰将两枚一模一样的飞刀并列在她眼前。
她停下了脚步，在渐次明亮起来的曙光中审慎的眯起眼睑。只是两枚一样的飞刀而已，并不能证明什么，但她突然就不想继续去否认了。“你想说什么？”她问道。
狄仁杰反问：“你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吗？”
林乐心抿紧双唇，淡声道：“如果你是担心王元芳，我可以保证，不管任何时候，我绝不会做伤害他的事。”
狄仁杰说：“我相信。”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现在确实还不知道你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我想你我都明白，无论隐瞒多深的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既然你极力隐瞒，那必定是元芳不能同意之事，那到了一切都解开的那天，你预备怎么办？”
不等她回答，他又快步赶到前面去了。“婉青，等等我。你快帮我看看，我好像崴到脚了，好疼！”不远处传来一道轻浮调戏的声音，与方才的肃穆认真判若两人。
是啊，怎么办？她也很想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终究还是冲动又贪心了吗？无论心里下了多大的决心，一定向着最好的结果去努力。但是太多的事情，并不是努力了，就一定会有回报。温曦的晨光穿透云层，点点滴滴洒落在她的脸上。她早就清楚这些，并非此时此刻才知晓。说到底，她就是一个自私又贪心的骗子。
王元芳回头，见她停在原地发呆，又折返至她面前。
她抬起头，看到疏淡的阳光打在他额角眉梢。“王元芳，你没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
王元芳默了默，说：“那你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有。”林乐心笑起来，“我有很多事要跟你说，等我们离开这里，我都告诉好吗？”
他拉起她的手，顺着其他人的方向走去。满含着笑意的声音说：“好，只要你说，我就听。”
自私。贪心。骗子。她无法不自私又贪心的苛求这些温暖，但她想，至少可以先把“骗子”这个帽子给自己摘下来。剩下的两个——在爱情这件小事上，谁又能不自私和贪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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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狄仁杰所猜测的那样，藏匿宝藏的山洞早已经空了。当然是屠龙堂已经提前转移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当初的背叛者仍是被诛杀，该属于屠龙堂的财宝，也原封不动的锁进大Boss的金库。
想来越是身居高位的掌权者，越是不能容忍背叛。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正阴谋触及大Boss这片逆鳞的林乐心，想起远在地宫的那副冷然的黄金面具，就是一身白毛汗。
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光了，堕落谷此行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他们走到谷口时，太阳已升至头顶，照亮整片山林，将树梢的新绿，染上透明的金黄。淡蓝无边的天空，点缀着一小朵一小朵的白云，如同谁把羊群赶到天上去了，放肆的舒展奔跑。
与他们入谷时一样明媚晴朗的好天气，但回想起踏入山谷前的情形，当真是恍然如隔世。
狄仁杰等人在与郭金海和吴芊芊道别，他们决定出谷后即去官府自首。为了避免尬尴，林乐心站在稍远一些的小径上等着，王元芳陪着她身边。不过这也没能躲过，吴芊芊和郭金海还是走了过来。
吴芊芊站到林乐心面前，郑重的躬身致歉道：“林姑娘，真的很对不起。我为我和郭大哥之前对你的伤害道歉。”
林乐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是非，或者说道德，在他人的凄惨面前就失去了发言权。而他们这些活得好好的，没被人世的凄风苦雨抽打过，不明白仇恨为何物的人，更没有资格对旁人的忍辱负重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不过她这个见不得光的造反派的三观估计都跌破底线了，实在没资格指责旁人，但张了张嘴，最终无法轻轻松松的说出“没关系”。只得略一点头，道了一声：“保重。”率先向谷口走去。
刚打发完吴芊芊，又送过来一只童梦瑶。童大小姐像是跟谁斗气似的跟着走在林乐心边上，林乐心看了她一眼，决定还是不要去触雷的好。可她不说话，童梦瑶像是更生气了，脚步重重一顿，停在原地，“喂！”了一声。
林乐心配合的也停下脚步，陪着笑，双手拱了拱，示意她有事尽管吩咐。
童梦瑶咳了一声，别别扭扭的说：“既然你要跟我们一起游历，本小姐就大人有大量，决定我们俩之间的冷战可以暂时结束。”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只是暂时的啊！”
林乐心一脸懵：“咱们俩……冷战了吗？”
“你！……”童梦瑶气结，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扑上来了。
林乐心连忙安抚：“感谢童大小姐大人大量，乐心感激不尽。不知道我们下一个目的地是哪呢？”
童梦瑶说：“我们这样一路往南走的话，会路过我大伯家，那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很好玩儿，我可以带你们去拜访一下！”
林乐心无声的叹了口气，果然绕不过啊……
“不如我们往北走怎么样？我听说北方的风景也很不错哦，如果我们走的够远的话，没准还能领略一下边塞风情。”林乐心垂死挣扎。
童梦瑶：“林乐心！这个季节你让大家去北方，是不是你皮厚不怕冻？！”
帮偏腔也一本正经的王元芳：“塞外边关远离繁华喧嚣，历尽岁月沧桑，战火洗礼，别有一番粗犷豪放、雄浑壮阔的神/韵。若能有机会得见，倒也不辜负这一番游历。”
秒变痴汉脸的林乐心：“元芳，还是你最好！”
被别人家妇唱夫随联合打败，开始拉外援的童梦瑶：“你们大家说句话啊！我们不是真的要去塞外吧？”
狄仁杰摸着下巴：“让我想想啊——塞外，听起来也很不错！”
童梦瑶飞起一脚：“死小虎，说人话！”
“婉青，救我！”
……
太阳走在前头，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知名的小花藏在路边的青草中，柔韧而无声的绽放。时光缓慢悠长，这一刻，我们都在彼此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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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晚了，这章终于可以提前一天，堕落谷这一节也终于写完了，进入下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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