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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看着陈元胸前的血迹，林乐心恍惚的伸出自己的双手，她的右手上也满布鲜血，染透了李婉青刚为她包扎完不久的白色纱布。
这不是她的血，是陈元的。就像陈奇被一刀砍下头颅时，喷溅在她脸上的血迹。都不是她的。可是——
如果当时陈奇不是在救她，他也许就不会那么轻易被杀死。陈元呢？短刀飞来时，她如果没有在身后抱住她，她是不是就能躲开？
林乐心的手颤抖起来，左手覆上来，用力想擦干净右手掌的血迹，全然感觉不到触痛了掌心的伤口。
王元芳连忙握住她的手，紧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乐心，看着我。没事了，明白吗？已经没事了。我在这里。”
怎么可能没事？有两个人因为她死了！怎么会没事？
山风自洞口吹拂进来，跳动的火光折射进瞳仁中，变成一圈一圈放大的模糊光晕，鼻腔内是一阵阵紧绷的酸涩，太阳穴突突的跳。
“那时候……”林乐心突然开口，语调飘忽如洞外枯风细雨，“陈奇是要救我……我知道他不是好人，做了很多坏事。可是，他被杀的时候正要救我！却被人从身后，一刀砍下了头……他的头，就掉在我脚边，眼睛瞪得那么大，看着我……”她的眼睛也睁的大大的，里面水光闪动，可她极力忍着，不让它流出来，她说，“如果他不是要救我，可能就不会死……”她全然忘了剧情，忘了他原本就是要死的。只记得，他抽出腰间匕首，说，这匕首削铁如泥。他连这句话都没有说完。
四周静极了，只有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篝火偶尔的噼啪炸响，衬得这个山洞更显幽静。
王元芳将她抱在怀里，说：“不是。跟你没关系，是杀他那些人的错。”
林乐心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心中酸涩难言。他不明白，她一开始就知道，却选择了自私的什么都不说，眼睁睁看着。是她的错。甚至她拼尽全力的救陈元，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自私，只是为了减轻内心的愧疚感。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紫黑的苍穹夜空，瞬间闪烁的光明照亮这座与世隔绝的深谷。而后，一切又沉入无边的幽暗。雨声急促而密集，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其实，仔细想想，黑暗是我们最常面对的状态，与日夜交替无关，只要闭上眼睛，面前的世界就会沉入黑暗中。可是我们还是惧怕黑暗，永远无法习惯，无法将其视若平常。内心的恐惧极易在黑暗中滋生蔓延，也许，是因为黑暗代表着一种未知。
但这并不是一种全然的未知，我们心里应该有隐约的预感。我们害怕，怕的是这种未知不会按照我们内心渴望的方向发展。怕它失控，走向我们预感中那个最坏的结局……
.
急雨半夜就停了。第二日，天气放晴，一缕缕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聚集在谷内灰蒙蒙的水雾，也慢慢消散。树木花草被洗出新绿，满目的清新净爽，仿佛心里层层叠叠的烦闷、污秽，也被一并洗去了，身心变得轻盈而舒畅。
他们一起返回那片叠谷中的竹林，找到陈奇的尸体，寻了一处空地，将他葬了。陈元与他比邻而葬。
林乐心看着两个浅浅的坟冢。等他们离开，再不会有人知道，有一对兄妹葬在这里，清明寒食，无人会来祭扫。她也不会。
死亡真是可怕的东西，泾渭分明的划开阴阳两界，但太阳东升西落，皓月灿然，星海茫茫，一切都得继续。她以前害怕，在这闹哄哄的人世，少了一个她，却没有人发现，无声无息，如同从未出现过。可她现在怕的是，少了一个她，有另一个人会永远记得。一切在继续，他却滞留在原地。
她伸手握住身侧之人的手——她想活着。长长久久的。现在更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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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郭金海和吴芊芊一直不出现，我们就永远呆在这谷里等着吗？”他们开始往回走，童梦瑶开口问道。
狄仁杰说：“有安邦大哥在，他们怎么可能不出现呢？你说是吗，安邦大哥？”
安邦没说话，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流云。林乐心看着安邦脸上的神情，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但一时却如何都想不起来。
狄仁杰说的很对，郭金海和吴芊芊费尽心机只为复仇，只要安邦在，他们就一定会出现。但被动空等可不是狄大神探的风格，所以，狄狐狸突然宣布：大家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出谷。
很明显的引蛇出洞。
相信郭金海和吴芊芊也知道，但很多时候，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做出适当的选择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要杀安邦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可是哪里又真有什么机会呢？不过是不甘心放弃，怀抱最后的一点执念妄想，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不外乎两种情况，成功，和失败。鉴于他们现在身处一部影视剧中，决定成败的关键，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博弈的一方是不是主角。遗憾的是，郭金海和吴芊芊并非主角。但是——
他们的复仇算是失败了吗？他们已经顺利杀死了代云和陈奇，甚至还有陈元。只剩下安邦。
很奇怪，每次回想到安邦这里，思绪就会卡壳。虽然因为林乐心的关系，郭金海和吴芊芊的身份提前曝光，但是现在的情形实际与原剧情相差不大。林乐心记得，按照原剧，最后凶手身份被揭穿时，安邦也还好端端活着。当然，最后他确实是死了。林乐心就是卡在这里——安邦是怎么死的？
既然已经识破了凶手，狄仁杰和王元芳要护住一个人本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安邦自己身手本就不差，郭金海、吴芊芊两人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可他最后还是未能逃脱一死。
不，不仅是他的死，还有——
林乐心闭上眼，用力皱紧了眉头，仿佛这样就能从头脑中挤出那些掩藏在角落里的深远记忆。
“小姐。”身后突然传来阿七低沉的嗓音。
林乐心转过身，看到阿七相隔几步远的距离静静站着。她勾起一抹笑，感兴趣的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吗？收获怎么样？都打到什么猎物？”
他们剩余的口粮不多，二宝和阿七，还有一定要跟着的童梦瑶，去了树林深处打猎。想到晚上可以加菜，林乐心笑得更欢畅了，走上前两步，就想拉着阿七返回山洞。
“……上使。”阿七一低头，避开近在咫尺的清澈笑容，咬牙改了称呼。
林乐心定住脚步，脸上的笑一点点淡下去，最终换上沉肃的神情。“什么事？说吧。”
阿七仍是不抬头，双手递上一卷小小纸笺：“主上的飞鸽传书。”说出口的话不带丝毫情绪。
林乐心怔了一下，交握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是啊，堕落谷这一篇就要翻过去了，也到了她再次返程的时候。她是忘了，还是逃避不去想？不过都没用，该来的总会来。
她迟迟无法伸手，阿七也不催促，维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一动不动，连余光都不窥探分毫，直直的盯视着她脚下的枯叶。山风吹过，枯叶翻卷。她蓝色的裙角也轻轻翻飞，片刻后又恢复如初。
林乐心终于接过了那小小纸卷，对阿七道：“你起来。”然后一鼓作气的展开，看完。手里握着薄薄的信纸，整个人像是被吓到了。
“上使，可是有什么不妥？”见她看完信怔忪不言，阿七脸色紧绷的问道。耳边又响起那句“主上吩咐，任何人不得搭救。这是对上使的惩罚。”
林乐心回神，眨了眨眼，仿佛不敢置信的问道：“这——真是主上的传信？”
“上使……”她被绑架后，阿七未能从屠龙堂口中探得线索，只能跟王元芳一样，几乎翻遍整个山谷不眠不休的搜寻。但最终仍是晚了一步。他是跟在他们身后，看着王元芳一步步背着她走回山洞的。那是他走过最长的一段路，但他奇异的并没有疲倦的感觉，虽然他已经几天没有合眼。到达终点时，他仍是没有靠近，隐在暗处，他看到被雾气笼罩的破碎的夕阳悬浮在山麓另一端，叫不出名字的黑色飞鸟从树林中无声的掠过。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他要尽快弄清楚主上为什么突然下那样一道命令，这样的命令无疑对她是危险的。但他探查至今仍是一筹莫展，他甚至冒险去问了大统领，也未得到答案。
他一直没将这件事告诉她，就是想将来龙去脉搞清楚后再一并相告，否则她乍然听闻，必忐忑胆颤。
也许大统领说得对，堂堂屠龙堂精灵上使，不需要他一个小小死士担忧费心。若是以前，他也会如此认为。但是现在，他看到她与屠龙堂完全相反的一面，他分不清，黑暗和光明，到底哪个才是她的伪装。也不需要分清。他甚至经常忘了她是屠龙堂上使，忘了屠龙堂。他看得出来，她也是。
但忘了的事不代表不存在。他们要被重新扯会现实中，他不能再继续隐瞒。
“上使……”
他刚刚开口就被林乐心打断——她将信纸抓在手里，嘴里压着声音欢呼了一声，甚至兴奋的在原地跳了一下。
阿七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一刻，就见她撒腿向山洞方向跑去，枯叶荒草在她脚下发出断裂的声音。
傍晚的山风吹拂而过，清凉舒爽。她跑过这片树林，闯过心里的担忧，迈过潜藏在暗处的阻碍，奔向短暂的欢愉。即便它是短暂的吧，但至少是此刻的真实。
王元芳正从山洞中出来，去找她。走出一截，远远就望见她疾步向这边跑来。看到他，她停下喊了一声：“王元芳！”然后更快的向着他跑过来。
王元芳心里一惊，以为她遇险，运起轻功，瞬间掠至她面前。林乐心躲闪不及，险些撞到他身上。王元芳扶住她，急问：“怎么了？”
林乐心抬头看着他，还喘不匀气，却马上一伸手，一踮脚，扑到了他身上。“王元芳。”
王元芳以为她吓到了，伸手环住她，安慰的在她背上拍了拍：“怎么了？有人追你吗？”
林乐心一笑，摇头说：“没有。”深吸一口气，才又接着说，“是我……‘家里’来信。王元芳，我不用着急回去了，可以跟你们一起去云游！”
王元芳愣了一下，继而也笑起来。他当然没忘，上次在鸢尾谷时，事端一结束她就干脆的辞行离开。心里正担心这回是不是也会如此，又不想过早的勾起离愁别绪，所以一直没问她。却不想等来这样的好消息。
林乐心把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紧了紧。“王元芳，”她声音里都是压不住的笑意，“我真高兴。”一切都会好的。她相信一切都会好。他们一定不会止步于短暂的欢愉。既然已经伸手了，那她要的就是长长久久！
这时，一道极其煞风景的声音顺着山风传过来：“林姑娘这么高兴，我相信，我们王大公子这一路，也必定会——春风得意啊！”
不用猜，能把一句话说得这么欠扁的人，一定非狄仁杰莫属。
林乐心从王元芳肩头望过去，果然看到狄仁杰一脸揶揄的站在洞口，身边依次是李婉青，童梦瑶，二宝。每个人都是一副忍笑的表情。
林乐心咳了一声，镇定的自己站好，看到身侧的王元芳，略低了一下头，轻抿的唇角是一抹带着腼腆的浅笑，仍是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林乐心一瞬间只觉得心里暖暖胀胀的，这个她那么喜欢的男人也喜欢她，还有比这更美更好的事吗？
本着本姑娘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的大度心理，林乐心没理狄仁杰，视线一转，满面笑意的叫另一个人的名字：“婉青——”
狄仁杰心里顿时警铃大作，立刻拉住身旁的李婉青，指着远处的天空说：“婉青快看，今天的落日好美。”还配合的一脸的陶醉状。
童梦瑶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巴掌。二宝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指着另一边，嗫嚅道：“少、 少爷，落日在这边……”
……
落日余晖下，山谷宁静幽寂。斜阳晚烟，倦鸟于飞，远处高耸的石壁和树林微微起伏，山风裹挟着他们这一刻心无旁骛的笑声，吹的很远很远，一直吹到远处隔绝在一层薄纱下的层峦叠嶂中。那藏在郁郁苍苍的密林中的不可知的未来，谁都不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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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持续卡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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