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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最终，林乐心也未能“掰弯”他们游历的大方向。她也没有太坚持，因为与她们南下还是北上无关，凶手已屠刀在手，该发生的惨案还是会发生，区别大概只在于，凶案是会被侦破，还是变成悬案被束之高阁。
况且，避过了已知，在未知的航向上就不会撞上类似的事端了吗？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恩怨，牵绊，纷争。有时候这些恩怨纷争能够和平理智的解决，有时不能，就会演变成悲剧。所以她在一开始时，对狄仁杰等人“柯南体质”的定义，也有失公允。并不是他们总在伴随着杀戮死亡，而是他们遇到那些杀戮死亡时，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忽视和绕开。
好吧，即便理智上认同，情感上当真正踏进童梦瑶口中这个从小长大的“温馨”小镇时，还是忍不住的排斥和拒绝啊！——如果可以，林乐心觉得称之为“鬼镇”，大概更合适。
他们到达小镇时，虽然已经入夜，但不过才戌时，并不算太晚，可一路走来没碰到一个人。整条街道——不，确切的说，是整个小镇都笼罩在一种森然诡秘的气氛中。更可疑的是，放眼望去，家家户户没有一丝灯光透出，每一家院落都是漆黑一片。若不是圆月当空，照亮着脚下整洁的石板路，这个小镇怕是会完全无声无息的隐没在黑暗中。
横亘在镇口的石拱桥古朴静默，清幽的河水倒映着两岸茂盛的垂柳和矮草的影子，使河面呈现出一种稠密幽暗的青绿色。
跨过石桥，走在平整的石板道上，静立在两侧的房屋，仿佛一栋栋废弃多年的空宅，寂然无声，他们落下的脚步声清晰的让人心惊。
就在这让人毛骨悚然的静谧中，远处突然悠然传来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声音一开始很轻，很慢，如同自言自语，让人辨不清语句。然后随着声音的渐渐靠近，那些呓语般的呢喃也能够模糊的辨认出，像是一首童谣，一首将这夜色和小镇，渲染的更加恐怖阴森的童谣——
“……豆腐烂，摊鸡蛋。
鸡蛋鸡蛋磕磕，里面做个哥哥。
哥哥出来上坟，里面做个奶奶。
奶奶出来烧香，里面做个姑娘。
姑娘出来串门，掉了脑袋回不来……”
他们停在声音传来的一条小巷前面，幽深的巷子里，一点点映出一道佝偻老迈的身影，当她完全走出阴影，暴露在月光下后，众人方才看清，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右手上的拐杖，随着她蹒跚迟缓的脚步砸在覆盖着苔藓的青石板上，发出“咚！”一声，沉闷的声响。
林乐心好容易才制止住自己下意识往后退的脚步——堕落谷的前车之鉴还刻在脑子里。不能退，便不漏声色的向王元芳身边靠了靠，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胳膊。没人比她更清楚，他们眼前的这个“婆婆”，比她口中的童谣更加可怕。
老婆婆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从小巷走出后，往右一拐，径直继续走自己的路。童梦瑶勇敢的叫住她，打听他们此行要拜访的童伯父家怎么走。
老人给他们指了路，并且告诫，现在是中元节，入夜后不宜在街上走动，小镇上家家户户都会把门窗关起来，迎接亡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一路走来，街道上空空荡荡，每家每户连一丝灯光也没有。
这么个诡异的开端，不会有事发生才奇怪。林乐心看到狄仁杰兴味的挑起一边眉毛，显然狄狐狸也嗅出了弥漫在这个小镇的可疑气氛。
老人说完，便佝偻着腰身，迈着缓慢的步子走了。“咚！咚！……”的沉闷声响，越来越远。
林乐心握了握拳，咬牙短促的说了一声：“跟着她！”
王元芳转头，不确定的看着她：“乐心，你说什么？”
狄仁杰等人也都怀疑的看过来，不明白跟踪一个老妇人有什么用。
林乐心深吸一口气，简明扼要的说：“跟着她，我们也许会找到凶手，也可能找到的会是——死者。”
如同石子投入静湖，众人心里都猛然跳了一下。
“死者！”童梦瑶惊叫出声。林乐心瞥了她一眼，童梦瑶会意的掩住嘴，压低了嗓音问：“你是说有人被杀了？可我们才刚刚到这里，你怎么会知道？”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回头我再解释。现在不跟上去人就走远了。”
狄仁杰点头，极快的说道：“我和元芳去就行了，人多容易被发现。阿七、婉青，你们两个留下保护梦瑶和乐心。”
阿七和李婉青点头应下。
被忽略的二宝期期艾艾的举起手：“少、少爷，那我呢？”
狄仁杰残忍的扔下一句“自生自灭”，和王元芳两人无声的向着那道即将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苍老背影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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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心并不确定这么做对不对，但总要试了才知道。什么都不说，缄默的任由剧情发展的结果，她已经领教过了，并不怎么愉快。那现在就选择另一种方法试试吧。
狄仁杰和王元芳比预料中的更快返回。林乐心询问的看向王元芳，他轻摇了摇头。
狄仁杰撇了撇嘴，说：“跟丢了。”但也就是跟丢了，才让他更确定，这个“老婆婆”真的有问题。虽然他最开始就已经相信了林乐心的话。
“跟丢了？”童梦瑶脸上是赤/裸裸的鄙视。
林乐心却能够理解，对方本来就不是一个老婆婆，而是凶手假扮的。当然，我方的劣势不在于体力差异，而是明显的没有对方对小镇更熟悉。
见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林乐心伸出手指点了点他们现在的位置，说道：“我确定这个地方不适合大家深入交流，到梦瑶伯父家后，我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大家。”
狄仁杰点点头，没再多说，向着刚才老人指点的小巷走去。
这样明亮的圆月，这样明朗的夜空，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清晰的拉长在石板路上。童梦瑶很快就将吓人老婆婆抛在脑后，追赶着去踩狄仁杰和二宝的影子，玩的不亦乐乎。林乐心和王元芳落在后面。
林乐心惆怅的说：“如果没有那些即将要发生的糟心事就好了，这样幽静的水乡古镇，只适合做一件事。”
王元芳配合的询问：“什么事？”
“谈、情、说、爱。”一字一顿的说完，自己撑不住先笑了场，王元芳也笑起来。林乐心拉着他手停下来，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面如皓月，笑得那么温暖又好看。
“王元芳，”她叫他名字，然后说，“我们得永远在一起才行。”所以，她要试一试，如果她提前剧透，如果他们走在前面，是不是真的能改变结局？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脸上笑意更深，轻轻“嗯”了一声。
童梦瑶又重新跑回来：“你们两个杵在这里干什么？没发现我们迷路了吗？赶快想想办法。”
林乐心往四周打量一番，发现他们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又绕回到了镇口的那座石桥，看来是真的迷路了。
狄仁杰说：“这个镇子确实布局很奇怪，好像是根据某种特别的玄机布置的，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作为一个路痴，玄机不玄机对林乐心来说没有什么分别，一样找不到路。“往前面走走，找个人家问一下吧。”
众人顺着石桥前的青石路又走了一截，停在一户院落前。
狄仁杰冲二宝挥手道：“二宝，敲一下门，问问。”
二宝答应一声，听话的上前叫门。刚拍着门板喊了一声“有人吗？”，就突然撞鬼了一样吓得连连后退，差点平地摔一跤。
狄仁杰无语的看着他，纳闷道：“你干吗？”
二宝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里……里面……吓死我了……”
大门这时从里面拉开，走出一个妇人和一俊秀青年。看清这两人，林乐心猛地用力攥住王元芳的手——她怎么忘了，狄仁杰他们是在一开始就和凶手正面相遇过的啊！
王元芳看了她一眼，回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的稍稍倾身挡在她面前。
如果说每个人的内心都藏着一头野兽，那他们眼前的这位王夫人，她心里的野兽在数年前就已苏醒，只不过蛰伏在娴静无争的皮囊下，从未有人勘破。但凶残兽性一旦唤醒，便如何都压制不住了，平和伪装只是为了静待时机，然后不惜一切代价把痛苦加注在别人身上。
从感业寺，到鸢尾谷，再到堕落谷，每一个手举利刃的凶徒似乎都有着掩藏其下的血泪苦衷，王夫人自然也有——比如辜负她，甚至抛弃她的丈夫。但她即将实施的行凶并非复仇，因为早在她发现枕边人的背叛时，她已经亲手做出了了结。
而那些即将死在她刀口下的人，则是完全的无辜。她的行为更像是一场宣泄，因为心里的伤疤从来没有痊愈过，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生活在同一个小镇，时时提醒着她遭受的背叛，一刻不停的戳着她心里的旧伤，伤口怎么可能愈合？即便她声称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但林乐心清楚记得她讲述杀人过程时的冷静和漠然，在她心里那些人本就死有余辜，当她为自己找到适当的借口，毫无负担的屠杀便开始了。
林乐心毫不怀疑她心理已经趋向扭曲畸形，但显然心理变态并不影响她布下一个个缜密的杀人迷局，或者正因为心理的扭曲才更刺激和完善了她的杀人计划……
林乐心将额头抵在王元芳背上，胡思乱想着。王元芳感觉着，轻轻压在肩背上的那一处重量暖暖的，暖意蔓延，又慢慢渗透进胸腔。他眼睛平视前方，静静听着众人的交谈，看起来再认真没有的样子，唇角却不受控制的向上一弯再弯。
双方交谈结束，他一转身，林乐心收力不及，顿时向前扑去。王元芳早料到有此一出，及时伸手扶住她，笑道：“走吧。”
林乐心抬头，看到那位端庄和气的王夫人请了她的女儿李倩，为他们引路。
纤细沉静的少女，提着一杆纸灯笼走在前面，脸上的蓝色面纱偶尔被夜风吹起，可以看到美好的侧脸，和尖翘精致的下巴。可惜白玉微瑕——她的左侧脸颊，从颧骨至耳根的位置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二宝刚才敲门时，就是在门缝中乍然窥见她布着胎记的侧脸，才吓了一跳。
很奇怪，人似乎总是很容易因为一丁点细小的瑕疵，而忽略其他更多的美好。如同白纸上的一个墨点，我们的视线被那粒小黑点吸引，而忘了，这张纸和其他纸并无区别，一样可以绘出惊艳美丽的图案。
只是，林乐心知道，走在他们前面的少女，她的人生还未来得及描绘丰富的图案，便戛然而止了。
林乐心记得很清楚，她是最后一个死者，也是第一个发现凶手的人，比狄仁杰他们更早。但何其残忍，凶徒是她的母亲，她如何能狠心揭穿，不过是希望母亲能幡然醒悟。可她一开始就搞错了母亲行凶的原因。又在企图劝阻母亲时，被自己的亲生母亲错认成下一个目标而误杀。
她短暂的一生都活在自卑和自责中。自卑于自己的缺陷和丑陋，自责于她一出生就带给母亲失望。她知道，她的母亲实际上比她更介意她脸上丑陋的胎记。甚至她直到死，都以为母亲行凶杀人，是因为自己长得丑，让母亲对那两个长得漂亮的女孩产生仇恨，而杀死了她们……
一个多么单纯幼稚，又让人心酸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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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府的红色匾额出现在视线内，众人停下脚步。府前两座石狮子静静矗立在月色下，三四级石阶之上，两名家丁分列在府门两侧，看起来很有几分富绅大户的气派。
李倩回身道：“这里就是童府，我就送你们到这里，诸位告辞。”
见她道了告辞后提步要走，林乐心终于忍不住叫住她。
李倩又转回身，微微疑惑的眼眸也是安静的。
王元芳、狄仁杰等人也都看着突然开口的林乐心，猜度不出，已经到了目的地，还有什么理由留下他们的引路人。
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林乐心开口道：“李姑娘，如果我的话冒昧了，请你别介意。但是我真的认为你并没有必要带着面纱，你比这个世上大多数的人都美得多，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心。”
手持灯笼的李倩有些意外的愣了一下，然后轻柔的笑了——虽然她的面容遮挡在面纱下，但从她温柔弯起的眼角，林乐心已经能感觉到她笑容里的坦然。
李倩微微弯了弯腰身，回说：“多谢姑娘。我戴面纱只是因为不想吓到别人。”
林乐心忽然明白，也许她想错了。在一切还未发生——不，是一切还维持着表面的安乐与平和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有着烦恼喜乐的少女。或许她外表上的这点缺陷会带给她一些小烦恼，但是她有敬爱的兄长，温柔的母亲。她能看到这些生活中的美好。
林乐心想，是她狭隘了。其实是她这个旁观者拘泥于肤浅的美丑之分。
可是——林乐心远远注视着那抹行走在夜色中的单薄背影——她眷恋的那些美好也将要不复久存了。即便他们真的能成功阻拦住将要发生的悲剧，却无法更改那些已经发生的事。
“哎。哎！”童梦瑶突然拿胳膊肘拐了拐她。林乐心把视线转到她身上。
童梦瑶说：“你能不能别这么神神叨叨的，你才刚见到人家姑娘，说什么外在美内在美的。要不是你也是个女的，我都要怀疑你被小虎传染的好色了。”
躺枪的狄仁杰张了张嘴，话未出口，就被童梦瑶的眼神瞪了回去，内伤的伏在李婉青肩头寻求安慰。
林乐心深吸一口气，说：“我没被传染好色，但估计是圣母上身了。”这种妄想拯救全人类的玛丽苏心态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必须遏制！
童梦瑶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鬼上身了吧！”说完不再理她，走到童府家丁面前让去通传。
林乐心直接笑开。果然童言无忌，一秒道破真相啊。她现在这样，确实算是“鬼上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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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o(*￣3￣)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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