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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众人一起返回之前落脚的山洞时，已经近子时了。因为出了命案，狄仁杰和王元芳又冒认着官差的身份，另外一行的四个江湖人便也与他们聚在了一起。
身穿黑色外袍头领模样的中年男人，名叫安邦。自称是堕落谷以前经营赌场生意的商户。
那个卧底在他们中间，实为吴芊芊的同伙，一副暴躁脾气动不动就爱拔刀的男人叫郭金海。
另外两人是一对兄妹，陈奇，陈元。
而第一个遇害者，名叫代云。
陈元是这群人中唯一的女性，刚才目睹过代云被杀的惨状，她同样被吓得心惊胆战。她应该也是这群人中最无辜的人。林乐心记得她因为哥哥陈奇的惨死被吓傻了。但即便如此，凶手也没有放过她，最后仍是被杀身亡。
现在，双方围在山洞的篝火旁商议下一步计划。林乐心并没有参与，和阿七两人坐在稍远一些的暗处。
洞内很静。毛骨悚然的惊恐过后，显然大家都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但这并没能挡住安邦一行的利欲熏心。燃烧的枯枝偶尔发出轻微炸响，幽暗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各怀心思的脸孔。
陈元的反应是唯一正常的。
她激动的情绪，并没有因为换了一个地点就得到平复。一行人回到山洞没多久，陈元便霍的站起身，说了一句：“我们走吧。”就真的往山洞外走去。
陈奇及时拉住了她，一副兄长的口吻斥道：“别胡闹！”
陈元说：“代云武功那么好，都死成那样。没准下一个就是我。”
她在一开始就说对了结局，但在预言成真之前，没人相信她。她自己也不完全相信，所以才会被劝住了，留下来。然后一步步走向自己预言的结局。
人总是这样，在能够脱身的时候想着，再冒险往前闯一闯，也许就能如愿以偿了。我们的行为活动有时会被侥幸心理所支配，但现实通常并不为侥幸买账。
林乐心想到自己。她不也是这样吗？心里那点见不得光的蠢蠢欲动，总想着，也许呢？也许他们真的可以呢？
这次来堕落谷，林乐心不同寻常的过分沉默，李婉青和童梦瑶都注意到了。更别说向来善于观察人的狄仁杰。
“你没事吧？一晚上都没见你怎么说话。”李婉青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林乐心的消沉，一部分来源于无法摆脱的屠龙堂。
她本身并不是那种内心强大的人，不过是凭着生性乐观撑到现在。但人的意志力是有限的，经不起长久反复的磨损。如果看不到希望，她恐怕会渐渐丧失挣扎的力气，一点点妥协，沉坠泥潭。
还有一部分，即是因为眼前循环不止的杀戮和死亡。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面对这些？为什么是她？
但这个问题她问不了任何人。也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负面情绪，林乐心摇摇头，可怜兮兮的抬起双手，十指纤纤的伸到李婉青面前。
李婉青让她搞糊涂了：“怎么了？手受伤了吗？”看了又看却没发现什么不妥。
“没有，”林乐心嬉笑着收回手，“我是说，我以前大概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突然这么露宿山洞不太适应，你别担心，给我两天缓一缓就好了。”是的，让她缓一缓就好了。女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她的目光不经意的跟着篝火前的一道身影。看着他取下架在火上烧开的热水，又拿来一只杯子，慢慢的往杯子内倒水。想来是不常做这类事务，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笨拙。
须臾，一只墨色杯盏出现在她眼前，氤氲的热气隔在中间，模糊了他的面容。
林乐心接过来，捧在手里暖暖的，很舒服。不禁回了一笑。
王元芳定定望着她脸上的笑容，也笑了。
很奇怪，两个人相视一笑，谁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围绕在周身。那一瞬间，林乐心几乎觉得有一个隔绝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在，谁都不能打扰，不能带来伤害。
王元芳，如果我们是在另一个地方遇到，多好。
.
第二日，他们去找山谷内的其他人。这个其他人，自然是吴芊芊。
林乐心因为昨天晚上跟已经作案并将继续作案的杀人凶手同住一屋——呃，一山洞，直接导致她只要闭眼，脑海中呈现的就是限制级血腥画面。为了自己的心脏着想，不得已只好选择放弃睡眠，眼睁睁看着垂在洞口的那一片天空，从灰黑色一点点慢慢变成了青白色。
虽然一夜没睡，倒也不怎么困，只是不大提得起精神。不过林乐心觉得这跟睡眠不足没什么关系，主要在于他们要去找的这个人她不太想见。
见不着凶手，她就不用一直回忆剧情，也不用总是纠结于要不要道出真相，救下这几个曾经欠下人命债的人。
由此可见，人的短板很多，不光有侥幸心理，还很善于自欺。
山壁高耸，石泉悬注，明澈的水流汇聚而下，蜿蜒成山脚玲珑清浅的小溪。只是，无论险峻的山崖，还是婉约的溪流，此刻的众人都无心欣赏。
吴芊芊和吴伯是在吴家被大火烧毁的旧宅中。清晨寒露，山风尚带着凉意。荒废多年的大宅几乎淹没在一人多高的荒草中。吴芊芊一身紫衣，在荒败的院落内，分外显眼。
爱拔刀的郭金海从不放过任何一次出刀的机会，所以，一见到吴芊芊，“刷！”一声，宽刀出鞘，锋利的刀尖堪堪停在吴芊芊的咽喉处。
一声冰冷质问：“说，是不是你杀了我们的兄弟！”
对于每一个故事单元的杀人凶手一言不合就飙演技这桩事，林乐心已经不想吐槽了。
有狄仁杰在，当然不会让人当场行凶。
吴芊芊说她是谷中以前的商户吴大同之女。
自称曾在堕落谷经营赌场的安邦说，吴大同一家早在谷中大火前就已搬走。
吴芊芊说，她父亲在大火前三日入谷为母亲上坟，却不想遇到大火，葬身火海。
虽然狄仁杰认为安邦口中没一句真话，但他对堕落谷以前的人事如此清楚，且对谷中地形也极为熟悉，即便不是如他所说曾是谷中商户，也必定曾是谷中人。
至于吴芊芊，既然她此次行凶是为复仇，那她父亲之死必然不是意外。或者说她父亲根本不是吴大同。安邦也提到，谷中以前有两家姓吴的商户，其一是多年前就搬出谷的吴大同，另一个也是做赌场生意，全家皆死于谷中大火。
林乐心觉得后一个的凄惨更易酿成吴芊芊心中的仇恨。可惜她实在记不起这部分剧情了。不过这些只是前因，他们现在要经历的是那些前因所引发的后果。
头疼。不想再枯站着听他们演戏。“那什么，”林乐心说道，“昨晚没睡好，你们说着，我先进屋歇会儿。”
狄仁杰刚才不是交代要找借口进屋看看吗？她这个借口总比等会儿童梦瑶那个生硬的“天快下雨了，进屋避避雨”靠谱多了。遂拉了李婉青的手，往露着焦黑的瓦片和廊柱的屋子走去。
一踏进房门，屋内正中便是一口棺木。但它不仅是一口棺木，还是助凶手潜逃的工具。——
代云被杀现场，斜波上的那道压痕，就是这口棺材留下的。
童梦瑶惊呼了一声。狄仁杰等人听到声音也都极快的奔了进来。
吴芊芊连忙解释，因为父亲多年一直未入土为安，所以才特意布置了这个衣冠冢。
除此之外，屋内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香气。安邦了然说道，是谷内一种特有的艾草，味道浓郁，有驱蚊的功效。
但林乐心明白，这味道大概不是用于驱蚊，应该是用来掩盖血腥味的。很明显凶手杀完人，是利用这口棺材从斜波上滑下去逃走。之所以在案发现场没有血迹，也是因为那半副残尸被藏在棺材里一起带走。
林乐心想象了一下，昏沉沉的夜色，一口陈旧的棺材，凶手抱着血淋淋的半副残尸坐在里面的样子。生生被吓得打了个冷战。
走神的太专注，她没有注意到王元芳投过来的视线。
狄仁杰看起来也对这副吴芊芊口中连夜赶制的棺材很感兴趣，只是双手刚抚上棺盖，郭金海便开口道：“各位言归正传吧，我们的兄弟不能白死。既然现在谷中所有的人都在这里，那就一起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以第一起案件的线索，不足以准确的推测出凶手。即便林乐心现在指认吴芊芊和郭金海，也没有十足的证据。除非有人愿意相信她的“掐指一算”。当然，指认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会在大家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众人注意的焦点也会全部集中在他们身上，致使其接下来的计划无法实施。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是林乐心不愿意深思之处。因为会不可避免的感到，她踏出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个决定，首先想的不是对错，而是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在这里，她的是非观似乎已经全然扭曲，甚至丢弃。
可是，即便自我谴责的这一刻，她思虑的仍是，揭穿这一切对她全无好处。众人不一定会相信她，因为她不可能和盘托出自己为何知晓这些，反而招致他人的怀疑。她也没有能力独自插手阻止，鸢尾谷时是借助了屠龙堂才得以救下褚、许、高三人。没有外力帮助，她一不小心只会将自己暴露在凶手的视线之内，招来祸端。
所以她能做的，只有袖手旁观。
林乐心以为她已经说服自己，趋利避害，做个自私的人。可是……
“在想什么？大家都走了。”头顶想起熟悉的悦耳嗓音，打断她纷乱的思绪。
林乐心抬起头——是因为他吧。他那么努力的查案，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想要找出凶手。她知道一切，却选择隐瞒回避，无视血腥和杀戮，寻找借口安抚自己的良心。
因为他，才不能接受现在这个糟糕的自己，想努力变得好一点，让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要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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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突然就压抑了？果然不能同时更两个文，精分的节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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