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童言无忌，大吉大利。宿家母女离开霍家前还跟着柳春停一道去灵堂前给霍家家主上了柱香。
　　灵牌后挂了霍家家主的画像，画中人满头白发，胡须齐胸，连眉毛都极长，一副仙风道骨又颇有气势模样，实在不像七十多岁而像百岁之人。

　　出了霍家门，等上了马车，宿家大夫人才屈指敲宿真额头，“在哪都没个轻重张口就胡说，我看我是不敢把你留在都城了！”
　　柳春停今日也被宿真了一跳，只这一趟得到想知道的心情不错，跟宿家大夫人道：“表侄也无须担忧，只这几年拘一拘不外出，想来霍家三房也不会一直记着这一桩小事。”

　　柳家在北城也独占一坊，坊间足够孩童平日里玩耍，再出门有大人带着，霍家三房那一位就算记恨在心，那也要他有机会对着孩子出手。
　　相比被霍瞿记恨，柳春停对另一事更感兴趣，压低了声音道：“我观表侄今日所言，霍二公子果真无事？”

　　要有事，在霍家宿家大夫人不会避而不答反而多嘴说那些话。
　　柳春停接着道：“霍二公子自幼抱病在身，外人少有人接触不知其秉性。不过他要能顺利回到霍家，想来也该记表侄这份情的。”

　　宿真说那些话可能是童言童语不知事，宿家大夫人后来跟宿家长房和云家一起各家一唱一和替霍天青多挣到一份私产就不得不说是故意了。
　　这份私产对日后地位不再却又花销极大的霍二公子而言，不会比救命之恩低到哪。柳春停看向宿家大夫人，十分想得到想要的答案。

　　宿家大夫人笑了笑，“要记也该记柳家的情。”
　　她不说柳春停也不强迫，顺着宿家大夫人的话，叹气道：“只可惜霍二公子身体不好，否则背靠云家，不说家主之位，至少三房话事人当可拿下。如此表侄也不用替孩子日后担忧了。”

　　今后也未必不可一争，宿家大夫人心里想着面上不显，反而说到霍家家主，“今日所见，霍家主性情有些软绵。”
　　就这么被挤兑着同意了云家对霍家内务的插手，这在先家主还在之时谁都没敢想过，只能说霍天白虽是上了位，到底先家主的死让霍家有些许的势衰。

　　柳春停回了柳家，见家主后也是这样的看法。
　　他带着宿家母女前往霍家，为的就是替家主探一探霍家家主。万不想这位刑部侍郎在处理族中内务上远不如处理刑事那般果敢。
　　然柳家家主却不这般想，“你又怎知他不是在借力打力，趁机削弱霍瞿，离间三房？”

　　“霍家三房几十年家主当下来私产极多，哪怕分成七份，每一家能分到的都不少。只不过霍天青要没死，七份就会变成八份。且因霍瞿代表三房立了文书多给霍天青分一份，八份就变九份。凭空少了百分之三，霍瞿他是三房当家人日后自是有机会补回来。只可怜那几个在朝中职位不显的兄弟养着一大家子人都只进不出，没了就彻底没了，还不知会把霍瞿恨到哪去。”柳家家主略微分析，忍不住摇头。

　　霍天白只需摆出这一副软绵模样，看着是让人插手了霍家内务，实则已经将自己在霍家最大的对手解决了。
　　回头云家、柳家当霍天白的软绵看成霍家势弱，在他或者家族中其他人在朝中不曾登高位前，必然也不会与霍家为敌，容得霍家继续位居四大家族。
　　毕竟四大家族已经不能再往上走，要哪家要费尽心思踩下了霍家，自家必然受损极大不说，还不知最后会便宜谁为谁做嫁衣。

　　柳春停听得连连点头，“家主说得是。不过霍二公子有疾在身，之后三房连着霍二公子母亲的嫁妆都能分，三房各家倒是赚了。”
　　霍天青的大哥当年死得不大清楚，早引得他舅家不满。后来他母亲生下他又先天有疾无法继承家业，于霍天青的舅家而言等于少一外戚助力，等着霍天青哪日夭折就是两边断绝关系之时。云家却在此时压下霍天青舅家那一脉承诺不拿回嫁妆，霍家三房未必会如霍天白所想那般不再团结。

　　柳家家主慢悠悠品了一口茶，“赚了又能如何，霍二公子要此回侥幸无事，还能多活几年。等着几年后，霍天白早坐稳了家主之位，而霍家三房到那时才会因能分人母亲嫁妆而再次合心。霍瞿在今日不曾拒绝就已经输了。”
　　“霍瞿此人，有能力，也有恒心，差也就差在城府还不够深。霍家已经在他父亲的一言堂下几十年，好不容易等到他父亲没了，怎会容得有同样心思的人坐上家主之位？霍天白那份软绵又岂止是给外人看的？那也是给霍家人看，让霍家人放心他不是第二个先家主。等他彻底坐稳了家主位，就能和霍瞿之父一般无二。”柳家主轻哼了一声。

　　柳春停听得一身冷汗，“还是家主看得深远。”
　　这样的恭维话柳家主听过不知多少，只微微点了点头就罢，柳霍两家关系本就亲近，霍家只要能屹立不倒，什么样的人当家主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照你所言，霍二公子定是被那对母女所救了。她们母女不说，你也莫要多问，免得不下心走漏消息反倒误了事。只要霍天青能顺利回霍家，霍天白定会记柳家这个人情。”

　　被各家惦记着的霍天青此时却已经不在游家宅院，而是位于霍家住宅了。
　　自收到宿家母女收敛了霍家人的消息，霍家便派人暗中查探，早把这对母女在京城的所作所查得清清楚楚。等着这对母女来霍家遮遮掩掩下说了那些话，霍天白立马反应过来，亲自去游家宅子将霍天青接了回来。

　　霍天白哥哥姿态摆得十足，就差敲锣打鼓告知全都城霍天青回来了。如此，霍天青便带着霍平回了霍家。
　　此时霍天青坐在椅上，左手轻轻撑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新家主说话，“那位名医也不能治我这先天不足之症，在回都城途中倒是运气极好遇见一位野郎中，看着不显眼，制药却有一手。那药虽不能拓宽我经脉，却能滋润肉身，我这不足之症倒也得到缓解。”

　　霍天白听得点头，“青弟如今已顺利归府，倒不如将那位郎中请进府来，也好就近炼药才是。”
　　霍天青最好长长久久的活着，让三房其他人不只暂时损那百中取三，而是一辈子别想拿回来。再等他娶上一门妻子几房小妾，有了诸多子嗣，这才能真正能绝那些人的心思，顺带让他们好生跟霍瞿掰扯掰扯，毕竟当初三房可是同心同力支持霍瞿与自己相争来着。

　　霍天青一脸似笑非笑模样，慢吞吞道：“这样的本事要能请，又岂会当个野郎中四处行走？”
　　霍天白惋惜得脸上都露出神态来，不由道：“也不知这位神医给青弟炼了多少药，可供服用多久？要不行，倒可将药拿给宫中御医研制，想来也不会差到哪。”

　　“那倒用不着，都制成了药丸，要坏了一颗毁了药性反倒不值。”霍天青懒洋洋着打了个哈欠，“家主要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被叫了一声家主霍天白十分高兴，就将今日几家人共同商议之事说了，“布告等着明日让刑部下达给各城布榜，青弟要有什么地方要改的，只说一句就成。至于三房的事，如今天青你也顺利回了来，也不急在一时。”

　　都写了字据当然不用再担心，霍天青站起身来，依旧是往日弱不禁风模样，然而神色却比当初离开都城之时强太多。
　　霍天白是真当霍天青寻到了能治他病的神医，脸上的笑意比几十年前娶媳妇儿的时候还要多，一路把霍天青送出大门，与霍瞿道：“天青好不容易才回来，还请瞿弟多照看着些。”

　　活像霍天青跟他一个爹妈似的，霍瞿皮笑肉不笑道：“劳家主牵挂了，天青是我嫡亲弟弟，我不顾着他还能顾着谁？”
　　霍天白目送着霍天青上了马车，笑呵呵道：“天青的身体果真有好转，这一路行走都不见半分疲惫。”

　　霍瞿觉得自己跟霍天白根本无好话可说，冷着一张脸甩袖子上了马，护送着霍天青回三房，不理身后霍天白笑得如何。
　　霍家坊间都用青石铺路，马蹄踏在上面哒哒作响，霍瞿听着马蹄声，眼睛却忍不住朝着马车看去。

　　三房对霍天青的回来带着一种微妙的态度。霍天青下了马车，一入眼的就是各位庶出兄长。有人面带欢喜，有人面容冷峻。
　　一样米能养百样人，兄长们的个性各有不同。霍天青对着诸位兄长拱手，“劳各位兄长担忧了。”

　　有冷着脸的呵斥道：“既无事就该早些回府，弄得阖族不安是何道理？”
　　霍天青瞥了眼人并不想跟他说话，旁边霍瞿脸色更冷，“好在人已经回来，各位兄弟有什么要说的，还是先回了屋再说！”

　　那人冷哼了一声，往旁边让了让，以示让霍瞿先走。
　　这一让就表明了立场，霍天青又瞥了眼他，“四哥这是没想到我会活着回来，没有如你的意了？”

　　霍家三房老四小时候是个跳脱的，只越到后来规矩越大，见谁都没个好脸色。可要说这人坏，也没坏到哪去。想霍天青死这种事，他心里有他这四弟都不可能有。
　　霍瞿不想被其他房看热闹，就道：“你四哥就这性子，嘴硬心软，你也知道，也别跟他计较。”

　　两人一道往大门里走去，霍瞿道：“要天青无事，便先跟我们几个当哥哥的聚一聚，也好把三房近日里的事说一说。”
　　霍天青自从吃了宿真送的丹药到现在感觉身体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在短时间里精神不济，便点了点头，想听听他这些哥哥有什么样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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