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宿家大夫人得到霍天青已经离开宅院的消息时，正与柳春停说话。
　　只怪霍天青回霍家那一路委实热闹，路边凑热闹的太多，稍微一打听整个北城该知道得也都知道了，柳春停终于能跟宿家大夫人抱怨，“表侄既是救了人，也该跟家里说一声。”

　　宿家大夫人早想好了理由，“在救之前我以为他们一行是霍家旁支才搭的手，哪知救起来的是霍家那位二公子。我从未来过都城，也没渠道知晓都城里的局势，只想着连他都有人胆敢截杀，不知道霍家、都城都乱成了什么样子。为免给柳家招麻烦，这才一直没说。”

　　现在既能正大光明的说了，宿家大夫人干脆直白起来，“后来我在华金城打听到霍家先家主去世，觉得这时间太过凑巧，便有了些心思。等到了京城知道霍二公子他爹是怎么没了的之后，想着要真是后面这一位干的，总不能因我之故，伤了霍柳两家的交情。我们母女本是来投亲的，没有反给你们惹麻烦的道理。可人救也救了，他要干什么只随他去，我只咬牙不认就是。”

　　霍天青遭袭之事，都城还没谁能断定是何人所为，他父亲的死就更没人能说得清楚。毕竟这突然倒地昏迷不醒，半个字没能留下就没了，实在死得匪夷所思。
　　要宿云没有去丹鼎门，而是留下来跟着宿家大夫人来了都城，倒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在她先前所在那个世界，有一种叫脑溢血的病大约是这种征兆。只可惜这个时代虽有修仙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存在，却没有多精巧的医术，对于这种病多无能为力。

　　虽这去得突然，但要说被人谋害也不大可能。
　　柳春停也有过这种怀疑，跟宿家大夫人此时说起来却倾向于没有凶手，“霍二公子他爹好歹也是朝中要员，一发病家里就立即请了御医去诊断，家中一直没少了御医候着。等没救回来，又有大理寺卿亲自带着仵作前去验尸。大理寺卿是云家人，要有什么证据，在得知霍二公子出事，也该早就闹出来了。”

　　不过这也跟柳家没了关系，游家那宅子因为霍天青的离开，她们母女终于能住进去了，宿家大夫人顺势就跟柳春停道别。
　　柳春停本是要留客，宿家大夫人婉拒道：“日后多有走动的时候，也算给自家留个落脚的地方。总不能宅子买在那不住人，等着第二回再来之时才来操持内外。”

　　如此柳春停倒不好拦人了，便道：“若是身边差人，不如从柳家拨两房过去先顶着，也免得你回云阳城，身边少了人。”
　　宿家大夫人怎可能把柳家人留在自己宅子里，笑着道：“守宅子倒不差人，只是要有事，少不得又要来叨扰了。”

　　宿家大夫人又与柳春停的妻子辞行，又告知了小二房，当天夜里就着人开始收拾行礼，等着第二日一早就离了柳家回了自己的宅院。
　　此时宅子门外得游家牌匾早换成了宿家，不过宿家并非有功名在身的人家也非公侯府邸高官大户，牌匾做得比较糙，只黑底红字写了宿家两个大字挂上大门上。

　　宿真这才有时间将整座宅子仔仔细细走了一回，发现属于自己的宅院其实并不算小，日后要一个人住反倒空旷得很。
　　也不知道游家那对公婆之前守着这么大的宅子夜里睡觉怕不怕，宿真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想去找游家公婆问一问又觉得好像不算个值得跑去问的事。

　　等安置好一切，又一道吃完饭，宿家大夫人才跟宿真说到日后人手安排问题。
　　“先前你说要将舟师傅和张马夫家里人一道带来，娘想了想也有一定的道理。等着明年来都城，就顺势将他们两家的媳妇孩子带来，你身边人多一些也好使唤。只是人留给你了，你却要懂怎么管人才行。否则奴大欺主，你未必能算计过他们。”宿家大夫人愁也愁在这一点上。

　　宿真倒没有怕奴大欺主这种事，“嗯。我不出城就好。”
　　只要不出城，下面仆从再不精心也不可能轻易能把她给卖了。何况她之后大多时间会住在柳家，崇文坊这边查得又紧，哪怕是有人想卖了她，那也得有机会才行。

　　这不在乎的态度反让宿家大夫人更操心，絮絮叨叨道： “等我走后你住进柳家，跟柳家的人多亲近些。也别舍不得银子，该花的要花。也要多交几个朋友，少得罪人。”
　　“都城啊，哪怕是后院里洗衣服的小丫鬟，要有心机也能害死人。”宿家大夫人回想起年幼在都城的日子，又开始后悔带宿真来都城了。

　　自醒来几月，宿家大夫人对她处处着想，时时教导，说一片慈母心不为过。
　　宿真不忍看宿家大夫人伤感，凑在她耳边道：“娘，我是失忆又比是变笨蛋，以后你不在我不会乱说话啦。”

　　这个啦字，倒跟霍家长房那位霍美人说话一个调调。
　　宿家大夫人噗嗤一笑，捏她鼻子，“你懂就好。就霍家你也别太亲近，要谁要寻你当朋友，你且防着些，别没事儿跟人家乱跑。”

　　她们母女虽是救了霍天青，可看上去又得罪了霍瞿。霍瞿年纪资历摆在那，不论怎样都不是个好惹的。要霍瞿要对宿真出手，霍天青一个少年人未必拦得住。
　　宿家大夫人心中担忧，恨不得宿真之后一辈子别跟霍家打交道，管对方是老的还是小的。那什么救命之恩就算了，当她那些算计都只在心里想想就够。

　　宿真对交朋友其实没多大兴致，别说是霍家，就柳家那些小姐妹都没能说话的，闻言就乖巧点头，“我就呆在柳家不乱跑。”
　　宿家大夫人一脸欣慰地摸着宿真的头，“可怜真儿要在都城里委屈几年了。”

　　搬了新家，宿真依旧跟宿家大夫人住在一道，两母女躺在床上又说了许多话，才叫人进门吹了蜡烛入睡。
　　宿真向来想得开，一晚上睡得香甜，等着第二日一早又开始跟宿家大夫人商量铺子的事情。

　　宿真虽才十岁，宿家大夫人也有让她开始接触生意的打算，便把都城铺子的事情先让她想个主意。
　　为铺子的事宿真很是想了几回，终于想出一个好点子来，“铺子里卖什么我是懒得管的。不如我们家里出些本钱，请个大掌柜管那几家铺子，从每年的净收益里拿出半成来给他。另外半成分给其他小掌柜和下面干活的。做得好就拿得多，做得不好就别拿工钱了。”

　　“一成的收益？”宿家大夫人听得眉眼一跳，可没想到自己这孩子如此大方。
　　宿真点点头，“给一成吧。毕竟娘跟我对都城的生意都不大懂，不如花钱请个懂的来。拿一成出来，给的钱多他们才懂上进。”
　　主要还是她懒，实在不想三天两头的往铺子里跑，每天操心赚不了银子该怎么办。

　　要她能在都城呆得长久一些，宿真这主意宿家大夫人必不会同意。只眼下没多久她就要回到云阳城，这法子看着有些荒谬，却也算个办法。
　　不然要从宿家再带人来就得等到明年去，几个铺子会被空置一年。而带来的人手要处处做得顺手，未必能达到锻炼孩子的目的。
　　要处处耍小心思，自己女儿更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怎么看，自家孩子都不能从中学到本事。这么一对比，同样是学不到本事，拿钱买忠心反而让人要少操心许多。

　　只不过拿银子招人，也要防着那些见钱眼开又无本事的人前来骗走成本。
　　宿家大夫人又删删减减了几个条件，跟宿真道：“你这主意倒也不错，和了你这懒心了。只是生意上的事，多少总要懂一些的。”

　　宿真觉得宿家大夫人后面加那几个条件还不错，至于对生意之事她是真不大感兴趣，却也不是拿这种东西没办法，总不能让自己娘亲担心。
　　“我不懂生意，可以懂看账么。”宿真道。

　　宿家大夫人弹了弹宿真额头，“你倒是想得美，以为账本就那几行数的事？要不懂生意上的弯弯绕绕，做个假的账本给你看，你从哪能挑出毛病来？”
　　宿真对着宿家大夫人一笑，“我管真账本假账本，我只管赚不赚钱嘛。他不行下一年就换一个行的上，他就下去当小掌柜，赚不回亏的银子就不许他走。”

　　宿家大夫人也笑了，“你这又给加了一条，这条一加，也不知道有没有谁愿意来了。”
　　宿真双手撑着下巴一副可爱模样，“可天上不会掉馅饼啊。”

　　宿家大夫人又想捏宿真鼻子了，觉得自家女儿是真伶俐，正欲开口说都随她就见得游老头一脸急切的往这走来，便咽下喉咙里的话，扬声道：“老人家不用多礼，有什么事直接进来就是！”
　　门外本想叫丫鬟通知一声的游老头闻言忙走进门来，跟宿家大夫人见了礼，才上前从袖中拿出一粒黑丸来，小声道：“夫人，这是霍公子让人传来的消息。”

　　用蜡丸传信，可见内容机密。
　　宿家大夫人眉头微挑，捏碎蜡丸捻出里面的纸条打开来看，神情立刻冷然。

　　夫人见安。
　　晚辈自家中从莫家之口得知丹鼎门赠药一事，深感内疚。只仙丹难得，恐招人妒，还请夫人早做准备。若夫人信得过，可将此事交予晚辈处置，只用对外如实宣称仙丹已送予晚辈即可。
　　霍天青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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