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天引

　　在座的人算是知道从宿真这里问不到想要的答案了，小孩子的想法一时一变，等绕回来又是他们不想知道而随了她心意的话，犹如鬼打墙一般寻不到出路。
　　“报仇当然是要报的，不过一线天远在华金城，只去一趟都要许多时日，再一查案还得好几月才成，想要报仇一时半会儿可不行。”虽是知晓从宿真这里问不出什么来，霍天白还是解释了一番，免得在旁边听着的云家人以为霍家对此事不积极还真当他心里有鬼。

　　宿真很是好奇，“我娘说看起来不是寻常的山匪打劫，是有仇家出钱杀人。背后的人肯定跟你家认识，这也要很久才能找得到？”
　　霍天白有些后悔跟宿真搭话，万不想宿真看着不吭声是个小哑巴，真开了口比笼子里的鸟还话多，“小姑娘，捉贼要拿赃才行啊。世上的事哪里有想的那么简单，遇见案子不仔细查证就断案，天下岂不大乱？”

　　霍天白是霍家的家主，还是刑部的侍郎。这不能当家丑掩盖下去的事情，又怎会选择靠揣测断案，凭白污了霍家的名声。
　　虽是这么想，霍天白还是忍不住看了霍瞿一眼。霍天青遇袭之事，他早已暗中派人前往查探，力求尽快查出证据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不过此事并未告知他人，以免打草惊蛇。而他心里，自然有怀疑的对象。

　　被怀疑的霍瞿压根儿不想说话。按照谁得了便宜谁是凶手的逻辑，他这一房里谁都说不清楚。毕竟霍天青一死，他们这些兄弟连着嫡母传给霍家的嫁妆都能分，偏偏嫡母的嫁妆整个楚国都少有，他们房比谁都要动机明显。

　　也就坐霍瞿旁边有霍美人之称的霍家大房当家人霍昭明摇了摇扇子，突然对着宿真开口道：“小姑娘，你说一个人要活着却不想回家是因为什么？”
　　宿真想也不想道：“在家里不快活。”

　　霍美人继续摇着扇子，感慨道：“这一月千金的养着还不快活，就不知道什么日子才是快活的啦。”
　　宿真对千金这两个字有些敏感，想起当初霍天青从那两山匪嘴里套出来买他命的一千五百金，再想想最近才知道的宿家在云阳城那些铺子一年才赚多少银子，顿时觉得这些人实在太讨厌，不大客气道：“可能是像小哥哥你这样讨厌的人太多了吧？”

　　霍美人被一句话刺激得有些雷爽。雷是竟然有人竟敢明晃晃骂他讨厌，爽是被十岁小孩儿叫小哥哥想这些年的养颜丸没有白吃，自己还是天姿国色的美少年。
　　被骂得雷爽的霍美人决定不跟小孩子计较，话里有话道：“小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这霍家比我讨厌的可多去了。”

　　当着柳家、云家人的面，霍天白实在不想让人看霍家内部不和的戏码。虽然先家主在时，霍美人也这么招人厌烦。
　　霍天白也不再想从宿真这套出什么话来，直接对宿家大夫人道：“依着夫人的意思，你们一行前往一线天之时现场不曾见过活人？”

　　宿家大夫人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刚才霍家主拉着我儿说了那么多，再回头来问我，想我说什么你也未必信。我这心里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霍天白眼中神色一闪，“夫人大可直说。”

　　宿家大夫人看了在座的人一眼，也不绕弯子直接了当道：“想诸位请我们母女来，想知道的不过是霍二公子是死是活。”
　　霍天白紧跟着道：“若夫人知道，还请据实告知，霍家必有厚报。”

　　宿家大夫人嘴角上扬，“厚报就不必了。既然以我之口说死生，在座诸位未必人人都信。不如我出一计，不知霍家主可愿一听。”
　　这就是有料了，霍天白忙道：“夫人请说！”

　　宿家大夫人双手交叉相搭，“既然诸位都觉得霍二公子未死，为何不公榜出去请他回来？也算给外界一个讯号，摆明霍家的态度，借天下人之手寻人。”
　　霍美人摇着的扇子一搁，拍手道：“夫人高见！不过以夫人来看，我们当如何请我们那位霍二公子回来呢？”

　　宿家大夫人看向霍美人，“不用千金，百金就能令天下人动心，生必见人，死必有尸。若是霍二公子不愿意回来，这就要看霍家有什么让霍二公子宁愿没有药续命也要远离了。公子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所以还是大人比小孩子上道，霍美人眉眼弯弯，“夫人说得有理。”

　　再回头看向霍天白及云家在座两人，“如此对外由云霍两家布榜寻人，百金太少，换五百金如何？要青叔不愿回来，想来也不过截杀此事尚不明确不好现身。可我们霍家也得摆出霍家的态度来不是？不如家主拿出五百金缉凶，顺带再将青叔这一房的事办个分明？”
　　“比如二祖父的私产是如何个分法？青叔有病在身年需万金养生又是嫡出，想来多分一份也是应当的。瞿叔以为呢？”霍美人对霍瞿眨眼，一副你该懂我的模样。

　　霍美人这浑然霍家家主的架势，实在让有些人不大高兴。
　　霍天白没想到长房这常年不争气的玩意儿在这种场合竟敢做霍家的主，偏偏在云家柳家面前还不好多说，只得道：“这一千金当是给得。至于二叔私产自有三房诸位兄弟商议，没有别房兄弟插手的道理。”

　　被嫡出两个字刺了一回的霍瞿看向自己这个平日里装着万事不管的侄子，嘴皮一撩，“若其他兄弟不介意，理当如此。”
　　霍美人手中的扇子重新摇了起来，“有瞿叔这话我就替青叔放心啦。三房要无意外还是要瞿叔撑着的，谁让青叔身体不好呢。想来多分青叔一点产业，瞿叔还是能做这个主。是吧？”

　　活像三房当家人这个位置是霍天青让出来的而不是霍瞿自己有本事一样，还要霍瞿去得罪其他兄弟给霍天青多分好处，这算计明晃晃得让人讨厌至极。想这位霍美人活到这个岁数没被人打死，应该全靠投了个好胎生在霍家长房当了嫡出。

　　宿家大夫人对霍家的事没多大兴趣，便借机要走，“该说的我们母女也都说了，若无它事，我们母女就不打扰了。”
　　话问到这也没什么可再问的，且宿家这对母女在柳家住着也跑不了，等着先家主上山，再来细查慢问总能问出实话，霍天白道：“辛苦夫人走这一趟，我等日后若还有疑惑上门相请，还请夫人莫要见怪。”

　　宿家大夫人扯了扯嘴角，正要起身，就听得宿真天真的语气，“分家产不签字画押吗？”
　　本屁股离了椅面的宿家大夫人又重新坐了下来，与她释惑，“签字画押是要的，有严谨的还会去衙门里入档备查。”

　　宿真就好奇问：“那他们为什么只说不写？”
　　霍美人看向宿真的眼神晶亮，“哎呀，小姑娘说的是这个道理。横竖今日云家人也在，还有柳家的春停能做个见证。找凶手之事，大家一时半会儿的也查不出来，不如就先把其余小事先做了如何？”

　　这其余小事无非布榜寻人及寻凶以及霍家三房分家业之事。
　　千金布榜之事，在座的人都无意见，然而霍家二房的家业之分，霍瞿却有话要说：“布榜此事当由家主做主，不过我三房分家，且等青弟回来人齐了再说不迟。也就不劳昭明你操心了。”

　　现在就分家产的提议被霍瞿拒绝，霍昭明也没借着大房的势跟三房歪缠，直接另找了帮手，对着云家那位年少的公子道：“阿斐，你觉得如何？”
　　云培斐今年不过二十许，按照霍天青母亲来算辈分比霍天青小了一辈。不过同为老来子，与霍天青关系一直不差。霍昭明寻他当帮手，云斐求之不得，“按律例，诸子不分嫡庶家产均分。青叔因病在身每月耗资巨大，瞿叔仁爱要给幼弟多分一份也是他的一番心意。也不用今日就开始清点先家主私产，只先写一份文书足矣。别的不如等青叔回来了再说？”

　　霍昭明收扇，对着云培斐拱手，“还是阿斐懂我！”
　　又侧头对着霍瞿挤眼，“瞿叔放心，我对三房的产业可不敢有染指之心，您老人家就放心大胆的写。万一我那可怜的青叔回不来了，也不过浪费一纸笔墨罢了。”

　　“家主以为如何？”霍昭明又巴巴地看向霍天白，一脸你不答应难道凶手是你的表情。
　　霍天白被霍昭明恶心得要死，干脆把这球踢到了云家，“培玟以为如何？”

　　云培玟乃云家家主次子，此回带着云培斐来霍家，代表的就是云家，他的话便是云家家主的意思。
　　接过球的云培玟眼神扫过宿家母女，再看向霍家诸人，“不过一份私产，多分就多分了。我听宫中御医曾断言，阿青活不过及冠。分得再多，日后不都得还回来？我且替我爹保证一回，云家送出来的嫁妆，若无意外就无收回之礼。”

　　云培玟不是云培斐这样的年轻少年郎，做事跟他的年纪一样沉稳。他先同意了霍昭明的提议，回头也没有忘了平霍瞿的不甘。
　　霍天青寿命有限，分再多家业，剩下这几年也用不完，最后还不得便宜回霍家三房其他人。到时霍天青便是想要舍了家业便宜别人，那也得霍家同意。毕竟楚国上下谁愿意得罪霍家，自招麻烦。

　　再保证霍天青没了，云家并不因出嫁女血脉断绝而收回嫁妆，他就不信霍瞿这老匹夫不动心。
　　云培玟说完开出得条件，再看向霍天白，“就这般，霍家主以为如何？”

　　不收回嫁妆以后会便宜的虽是三房，却也是对他这家主之位的承认。
　　霍瞿心不心动霍天白不知道，他却是心动了，便看向霍瞿，“如此，我这当哥哥的也多送天青一份产业，瞿弟以为如何？”

　　柳春停此时微闭着眼，只当自己不存在。
　　他虽是代表柳家，在身份上却有太多不足，可不敢跟云培玟那般随口一句就能让云家作数。

　　霍瞿被内外相逼，忍不住看向柳家这几人。
　　宿家大夫人知道这是把人得罪紧了，却没放在心上。要是她不知道霍天青是生是死，还未必敢得罪霍瞿。可她不只知道霍天青还活着，还知道那厮骗了自己女儿的仙丹估计日后还有得好活的，霍瞿就算不得什么了。

　　也就宿真被霍瞿的眼神看得讨厌，皱起小小眉头，“我又不能从你家家业里占到便宜，老爷爷你盯着我看干嘛？”
　　宿家大夫人眼尾一挑觉得有些不放心把孩子搁在都城还是带回去好些，旁边柳春停已经睁开眼，对着霍瞿一脸歉意，“童言无忌，还请诸位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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