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升官记

作者:问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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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州城


      杨仲昌在平凉县衙安排下沈蕴差使,道她十日后方到,是从吏部牒文中安排下的驿路行程推断而来的,却不想在他说这话时,沈蕴一行人已然入了原州城。

      原州位处京畿道、山南东道、陇右道三道交界之所,国朝鼎立之初,并不属边疆之地,然仁宗皇帝即位时,前唐李氏皇族于陇右起兵造反,后虽为国朝所败,但当时主事之李氏,竟裹挟秦、渭、叠、姚等六州向吐蕃赞普朗达玛投降称臣,引吐蕃兵东进自保,。国朝虽与吐蕃多有交战,互为攻守,但百余年来,那六州之地,终是无法归于大周舆图,亦成历代圣人恨事,而与秦州交界的原州,亦成边陲重地,泾源节度使府遣军万余人,驻守在致胜、陇山、六盘、木峡等关卡要地,作为防备吐蕃的第一道防线。

      正是因为这诸般原因,只辖四县户不过三万余的原州,也被定了个中州,而原州城,也因供应边军粮秣的需要,与吐蕃及汉六州—当年前唐李氏占据之六州虽名义上是降了吐蕃,但汉人依旧在这六州内当家做主,因此被单独称为汉六州—的交易需求而有些畸形的繁华了起来。

      换了胡服,骑在马上入原州的沈蕴也从坊市中的叫卖声,街衢上络绎不绝的各色商旅行人中,感受到别样的,扑面而来的一派繁华景象。

      “娘子,是去馆驿落脚还是去寻邸店。”郑成管照了一轮车马,擦着汗上前询问沈蕴,毕竟带着车队逛原州,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啊……”沈蕴勒住阿行:“我和褚先生先去馆驿投驿,你带人去寻楼娘子托的商胡,把咱们的行李转去平凉,若还缺些什么,就地采买。”

      “诺。”郑成叉手应了,又问道:“服侍娘子的小婢娘子是自己挑选,还是由小人采选。”

      因着前途未卜,沈蕴并没有带婢女同行,一路上或是临时在馆驿雇个使女,或是干脆就自己动手。好容易到了原州,采买使女也成了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毕竟沈蕴是位娘子,总不能让郑成这群汉子来贴身侍奉罢。

      “我去馆驿时问问有官奴发卖么,选一个也就是了。”

      沈蕴照着之前采选奴婢的经验,想着去官牙处买上一两个日常使唤,郑成却摇头道:“回禀娘子,原州驻了军,官牙自己还缺女眷呢,寻常是没有使女发卖的。”

      “驻军又怎么了……”沈蕴有些不解,一旁的褚八哈哈一笑:“营妓还缺着呢,哪有多的往外卖。”

      原州地界驻扎了那许多泾源军,营妓是必需品,原州官牙但有奴婢,首先都要填去军中,又哪有多的往外发卖,便是有,也不是老病,就是从军妓营寨中汰下来的,如何堪沈蕴使用。因沈蕴是个娘子,郑成不敢明说,只得委婉提醒,褚八却无甚忌讳,直接了当便说将出来。

      沈蕴面上一红,好在她并不是什么腼腆少女,摆了摆手道:“那便由你去,妍媸不论,需选个伶俐能吃苦的。”

      “诺。”郑成再一应诺,自引了两个伴当询问商胡而去,沈蕴也循着之前问好的路程,与褚八自去馆驿投驿不提。

      大周立国至今一百余载,女官由内官转作朝官也有了七八十年,但原州这个地界上,沈蕴还是第一个踏足于此的女官。到了驿馆投驿时,驿官甚至拿着她的敕牒文书看了许久,还使了人往州衙内问讯确认后,才惊讶非常的替她安排下住处。

      “平凉沈县尉可在,刺史召见。”

      大约是驿官的询问惊动了州衙,沈蕴这厢才歇了口气,门外便传来了传唤声。

      寻常县尉到任,到州府至多谒见一下司马别驾,像沈蕴这种刚到馆驿,就被刺史召见的,可谓罕见。不过这种罕见对比沈蕴本人,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罕见了。

      刺史召唤,自然懈怠不得。沈蕴急急忙忙的换了身袍服,收拾利落后便随那前来传唤的皂衣吏而去。

      原州州衙格局与寻常官衙并没什么不同,只是围墙以石块砌就,十分高大,想来是处于边地,防备兵火所致。

      那皂衣吏引沈蕴从侧门而入,绕过前面判事正堂,在二堂前示意沈蕴稍后,自除了靴子拾阶而上,于廊下通秉:“平凉沈县尉奉刺史召至。”

      沈蕴站在堂前,本听得堂内熙熙攘攘有不少人在说话,那皂衣吏一声通秉后,便即鸦雀无声,而两侧厢房处,却有不少好奇目光投将来。不消说,自是来围观她这个女县尉的。

      自入仕以来,这种好奇的目光便一直伴随着沈蕴,最多时是在吏部选院,数百守选官人并同吏部官吏一齐围观,面对今天这种状况,沈蕴只暗暗挺了挺腰,眼观鼻,鼻观心,并无有丝毫害羞窘迫。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分,二堂内传出话来:“传进。”

      “诺。”沈蕴除靴挑帘而入,但见一架屏风前,坐着一名深绯老者,长髯及腹,眉目和善,不问可知,自是原州刺史柳行功,两侧分坐着几名官员,浅绯青绿不一而足,看这般模样,只怕原州州衙中说得上话的官员们,都汇集于此了。

      “京兆沈蕴,见过柳刺史,见过诸公。”沈蕴缓步而前,行上下之礼。

      “京兆才女,果然名不虚传。”柳行功拂髯大笑,又命她见了别驾司马:“国朝第一位女制头老夫也久有耳闻,却不想竟为同僚,也是缘分呢。”

      “柳公抬举。沈蕴惶恐。”这位原州刺史在朝中并没什么名声,沈蕴还是靠着御史台送来的消息知晓一二,他出身河东柳氏,恩荫入仕,累官五任,目前以朝议郎的散官守原州刺史,借了一领刺史绯,吏部考功不是中平便是中上,在任三年,只能算是无功无过了。

      “圣人钦点的制头,沈君何须自谦。”柳行功对沈蕴的态度好得有些不真实了:“原州荒僻,咱们在此为官任职的,便是进士也少见,更别说制头了。老夫接着吏部符时,还以为是哪个胆大的开玩笑呢。”

      说着柳行功又是一叹:“论起来选院也是越发的不着调了,边陲之地,怎好派你这等小娘子前来。更何况去年吐蕃兴兵,还破了平凉城,害了你那前任。”

      “刺史善心,吾等心同。”发话的是身着青袍的司马:“不若让沈县尉暂留州衙,以平凉县尉权兼录事参军,一则不使沈县尉大材小用,二则原州城内,也比平凉平安些。”

      “司马之言,深得吾心。”柳行功合掌一笑:“沈县尉以为如何。”

      录事参军属判官,是州衙内上佐以下第一人,负责勾检稽失,纠正非违。是正八品上的职事官,也是历来刺史安置心腹之人的要处,比之沈蕴要领的从九品上上县县尉,差的不止是品级,更是权柄。

      事有反常必为妖,面对这种优厚得有如天上砸馅饼的条件,沈蕴脑中第一下浮现的,却是韩奕对她的告诫。刺史虽有权举荐、命人权兼录事参军,但着落在刚到原州的她的头上,却是那般怪异。沈蕴并不信什么照顾女官的话语,不管哪种照顾,背后总是有些缘由了。

      “诸公美意,沈蕴心领,然国有成法,官有司职,吏部选某任平凉县尉,告身敕牒均在,沈蕴已接告身,不敢不从。”

      并未思考沉吟,沈蕴端正一拜,谢过柳行功,果断的拒绝了这件美差。

      沈蕴的拒绝毫不意外的惊起了不少惊讶,柳行功又劝了她几句,见她始终不松口,最后不得已放弃了之前的想法,只是摆出长者的身份,夸赞几许后又道是如果在平凉艰难,随时可来州衙,便是朝廷再派下录事参军,一个参军事的位置,他还是可以替沈蕴保留的。

      柳刺史这般的热情让沈蕴越发有些惶恐不安,好容易挨到夜宴结束回到驿馆时,竟已是初更时分。

      去寻托运行李的郑成早已回来,正在廊下等候,见沈蕴进来,忙起身禀报差事:“娘子回来了。”

      “嗯。”以下属身份参加这种饮宴,沈蕴还是第一次,应对起来极废心力,还好面上没有出什么差错,好容易熬回来,只觉一阵阵倦意上涌,倒无心去问郑成办的差事了。

      “娘子。”郑成也看出了沈蕴的疲惫,但略一踌躇,还是继续道:“行李已经取到,那护送行李的商胡道是与楼娘子是老相识,听说娘子要寻使女,亲自送了几名胡儿过来,请娘子挑选。因娘子一直未回,便将人留下自去了,道是明日再来求见娘子。”

      “胡儿?”商胡行走各地,胡女侍婢也是一桩重要货品,只是胡女一般都是颜色舞技出众,官人们养做侍女也多是在床上用,沈蕴要的不过是贴身侍奉,梳头盥洗的使女,这其中差别,还是有些大了:“你未曾说我只是要使唤用,是位娘子么。”

      “小人怎敢隐瞒。”郑成的面色忽的变得好生精彩:“那商胡也知道,因此除送了两名胡女外,还有两名胡儿,道是……道是……要侍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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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以朝议郎的散官守原州刺史,借了一领刺史绯,”朝议郎是正六品的散官官阶,原州属中州,刺史为正四品,以低品散官任高品职事官称之为守,按散官官阶,六品只能穿青袍,但唐代特许低品散官任刺史时,穿四五品才可以穿的绯衣,称之为借刺史绯,去职后就只能穿自己本官官阶对应颜色的衣服了。本书设定从唐,因此以上。
    2、写前文时脑残看错地图,为了圆回来改设定改得□□,被自己蠢哭了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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