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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衙内
“娘子宦游至此，未携家眷，某与楼娘子素有往来，几个服侍人，娘子不必客气，只管收下。”
大腹便便，浑身珠光宝气的胡商达奚珣对着沈蕴的推辞，并没意识到自己送人给沈蕴有哪里不对，只当做沈蕴不敢收他的礼物，还把楼娘子拉出来做保证。
“吾所缺者，不过服侍盥洗漱沐的使女罢了，不需那等服侍。”见这达奚珣不以为意，沈蕴秀眉紧紧蹙起。现在她与韩奕分隔两地，虽是夫妻情意深厚，但万一有人借题发挥呢。念及此处，语气便冷硬了许多。
偏偏那达奚珣身为商客，察言观色本应是看家本事，此时却不知是怎么了，竟将沈蕴的拒绝看做假意，呵呵叉手笑道：“娘子可是顾念着家中郎君，真正是情深义厚。只是娘子为支撑门楣，宦游飘零，已然是受苦受难了，身边还无人侍奉，便是郎君知晓，也是心疼的。”说着还露出一脸“我懂的”的表情：“便是郎君一时想不开，娘子身为家主，先管教管教，再抚慰一二，便也是了。不过是奴婢罢了。”
家主，管教，抚慰……
达奚珣这等话语着落在沈蕴耳中，惊得她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着，便是垂手侍立的郑成，虽低着头，看不见表情，肩头也是一耸一耸，想必忍得很是辛苦。
那达奚珣见沈蕴面色古怪，更是笃定自己说得不差，继续煽动着：“某前几年往江南走过一趟，便带了十几个少年，还未到扬州，便已都卖了，多有官人娘子宦游需人服侍的。这一批某备了足有三十个，送与娘子的，可是最好的。”
话都说到这里，沈蕴是彻底放弃向达奚珣解释清楚的念头了，可是自己的行李却是托的这位胡商的商队来的原州，却还欠着人家一份人情，当下只得挥手，让郑成来处理这破摊子：“郑成，吾还有事，你与达东家计一下买那两个使女的钱帛，旁的一并套车送回去。”她把使女两个字咬得极重，求的便是自己的意图不被误解。
“诺。”郑成一脸古怪的上前把兀自想喋喋不休的达奚珣给请将出去。
眼见这麻烦被郑成请了出去，沈蕴也总算松了一口气，这达奚珣倒也无甚恶意，只是行为言语不着调了一些……
不着调。
沈蕴自嘲一笑，能把生意从丝路做到江南的，又怎么可能不着调。照着达奚珣的说法，宦游飘零的女官人群体里，这等事情并不算稀奇了。又想起阿史那那回事后周光誉说的那些话，两相照映，看来……
“支撑门楣，宦游飘零，毕竟是家主……”沈蕴喃喃自语，当初韩奕外放，她因奔丧提前回京，韩奕独自在任上的一年时间里，也不是没有人服侍到他床上去的，甚至对着她，韩奕也没有刻意避讳，毕竟只是暂时服侍一下，又不是要收做妾室之类的。
若维禹不是官人，家中只靠我支撑……
思绪飘逸，沈蕴心中忽的冒出一个念头，在她还没来得及察觉到这个念头对比以往的她是有多么离经叛道时，砰的一声，门再度被推开了。
“什么人！”
沈蕴几乎是下意识的去拿案几上的匕首，这匕首是沈母翻出来与她防身的，一路未曾离身，今日穿的襦裙，没法往怀里揣，便放在了案几上。
“是某。”
跨步进来的是褚八，锦衣客左手持刀，右肩上却扛着个？
“把本衙内放下来，放下来！”
褚八肩上扛的，竟然是个人，听其声音，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只是……衙内？
“褚先生？这是？”沈蕴疑惑问道。
又是一声砰，褚八干净利落的把那少年砸到地上：“这厮翻墙进院，鬼鬼祟祟，某便把他捉了来，由娘子处置。”
翻墙进院，是个小贼？沈蕴凝目看去，只见那少年虽然被褚八这一下砸得还没缓过气，但是身上胡服用得却是顶好的织锦，腰间七宝蹀躞带更是光华灿烂，帽顶还镶了偌大一颗绿松石，只这一身穿着打扮，沈蕴半年俸禄都未必买得下。
穿着九品官半年俸禄出来偷一个刚到任的九品官，天底下可没有这般阔绰的小贼。褚八应当也是看出这少年衣着华贵，才没有自行处理或交予驿官，给扛进来交给沈蕴处理了。
有这身行头，再加上那少年之前嚷嚷的本衙内，看来是哪家官宦子弟在驿馆胡闹。沈蕴心下虽有推断，却只做不知，道：“这等小贼交给驿官处理便是，褚先生不必问吾。”
“胡说八道。”那少年缓过气来，哼哼唧唧：“谁是小贼，不许诬赖本衙内。“
“逾墙之盗不是小贼，难道是大盗不成。”那少年面上一派顽劣神色，一望可知就是被宠坏的子弟，只是眉目清俊，却丝毫不招人反感，只让人觉得是个顽皮的大孩子，沈蕴也起了玩心，假意道。
“本衙内只是……”那少年干脆盘腿坐在地下，上下打量了沈蕴几圈，撇嘴道：“传得跟什么似的制头娘子，也不过如此。”
得，还是自己这个制头称号惹出来的事由。这种“原来这就是女制头，也不过如此”的目光沈蕴已经见得多了，只是直咧咧说出口的，这少年倒是第一个。
既然已知不过是哪家子弟顽皮，初来乍到的沈蕴也不打算得罪本地哪位官员，便也一笑了之：“某却是不过如此，让这位衙内失望了。”
“这倒有点意思。”那少年拍拍衣衫站起身来：“我之前道你没什么意思，你这话却还有些意思，既这样，我便也不把你那屋子里两个人的事往外宣扬了。”
“什么两个人？”
“咳咳。”褚八咳嗽一声：“某逮着他时，他正在昨日送来那几个胡儿住的房前。”
……………………
这算什么？黄泥掉进□□里？沈蕴开始后悔托楼娘子安排行李了。
“你武艺不错，跟本衙内去如何，我保你前程。”那少年绕着褚八晃了一圈，抱臂道。
“请娘子示下。”褚八又如何会理会这少年。
“请褚先生把这位……衙内送出去罢。”对着来历不明的少年，沈蕴报的，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只是这原州驿馆，看来是不能再住，得及早往平凉去了。
“诺。”褚八身高臂长，一把夹起身量未完全长成的那少年，也不管他如何挣扎，大步去了，未及多时便已回转，身边多了一人，却是原州驿的驿官。
驿官一脸的苦相，向沈蕴见过礼：“沈县尉受惊了，驿馆内平日本不会如此，只是这位泾源军的小衙内历来任性，别说某这小小驿官，便是柳刺史也要礼让他三分。方才王衙内擅闯之过，还请沈县尉宽容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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