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华秋皎洁番外

　　三
　　那个秋天，淅淅沥沥的雨特别多，展恬也特别乖，因为爹每次回家，都特别累。
　　每次早晨，爹一穿上红色的服制，就神色奕奕，英姿勃发。但是展恬听见娘担忧地说：“大哥，休息几天吧，这几天，你一直在发低烧呢。”
　　爹微笑着摇摇头：“等办好了这桩案子就歇。”
　　“一桩案子接着一桩案子，大哥，你也不是铁打的啊。”娘忧愁的泪水盈盈漫上了睫毛，展恬也跟着忧愁起来，她摸爹的手心，爹的手心始终是微烫的，这就是娘说的低烧吗？
　　本来爹一回家，洗把脸，就会开饭。可是这段日子爹回来，总是坐在圈椅里睡着了，娘为爹把靴子脱了，爹还是睡着。展恬小小心的跟在娘后面，轻手轻脚的为爹拿靴子。爹的靴子上都是泥，爹又到哪里抓坏人去了？
　　娘久久的凝视着爹，娘轻轻的关上窗，为爹盖上薄被子，让爹睡得久一些。爹瘦了许多，爹清俊的面容像刀削一样，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双眸，爹睡得好放松。展恬听见娘轻轻的问：“大哥，我该怎么做呢？”
　　莲嬢嬢说娘是最贤惠的妻子，娘细心照料着爹的饮食起居，娘把他们三个都管得好好的，不让爹操心，可是爹怎么不听娘的话呢？展恬很生气，爹在发烧呢，爹怎么还可以去抓坏人？
　　娘带着她悄悄的退了出去，娘把爹的饭给留了出来，然后娘又问了两位哥哥的功课。娘说爹的身体不好，不能让爹操一点点的心。展恬哭了，展恬说爹的烧怎么还不退呢？
　　“爹是累的，爹太累了。”娘说不下去了，娘说展恬要乖，展恬乖乖的点头。展恬端着碗，望着连绵不断的雨，想自己什么时候能长大呢？长大了，她要帮娘伺候爹，还要照顾娘。她还要很努力的学给人瞧病，这样她就能治好爹的旧伤了，也能治好娘的咳嗽了。她骄傲的想，她已经会背汤头歌了，也认识一些字了呢。
　　爹睡了很久，饭热了又热，爹醒来时说吃不下。娘又为爹煮了粥，爹吃了大半碗粥，看得出，爹没有多少食欲，只是在娘殷切的目光下，爹勉为其难的吃下去。爹的手心还是烫的，吃完粥后，爹合眼躺在软榻上，两位哥哥依次在爹榻前背了功课。若有错字，爹马上就指了出来。展恬从没这样担心哥哥会背错，爹不打哥哥的，可是娘说大家都要乖乖的，哥哥也要乖乖的。
　　娘为爹洗脚，把爹扶到床上睡。将爹的官服脱下来时，娘忍不住哭了，那上面都是一层又一层的汗渍。娘捧着官服，失声痛哭：“大哥，你不能再这么累了。你的脉象，已是心力交瘁了。你经不起累了啊！”
　　爹将娘拥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娘的背，温柔的说：“再忙过这个案子。这个案子结束，好好歇一阵。晗晗，大人春秋已高，经不起劳心劳力了。能为他分担多少，就是多少。”
　　娘只能无奈的点头，娘为爹煎药，娘一勺勺细心的喂爹吃药，展恬捧着她的蜜饯罐子，柔柔道：“爹不怕苦，喝了药，恬儿给爹吃梅子，可甜了。”
　　“谢谢恬儿。”爹笑了。展恬喜爱爹的笑容。爹的眼睛特别清澈，笑起来，有星星在闪呢。展恬甜甜的吻爹的脸颊，可是，爹真是瘦了呢！

　　四
　　那夜，爹是被抬回家的。
　　那一夜，天特别冷，白日便是铅云重重，到了晚上，萧瑟的秋风卷着落叶，在巷子里飞跑着。娘说她一整天心神不定，不停的到巷口张望，但是终究，没有等到爹。
　　爹是在戌时末被送回家的，包爷爷的轿子在前头，后面缓缓驶着一辆马车。娘仿佛心有灵感似的，在所有人都没听见马车的声音时，她听到了。她猛然放下手中的书卷，飞也似的跑到门外。三个孩子都跟在她后面，娘跑得那么快，展恬都跟不上，是哥哥抱着她。
　　包爷爷先从轿子里出来，然后只听得一连串的“小心”，爹的担架从马车中小心的抬了出来。爹还穿着绛红的官服，但爹的眼睛紧紧闭着，玄帽上的璎珞无力的垂着，展恬发现，官服对于爹清瘦的身材来说，太宽了。
　　娘的脸色顿时苍白如雪，娘几乎是跪倒在爹的担架边，大哥扶着娘，大哥已经是沉稳有担当的少年了，大哥轻轻安慰娘：“娘，爹只是睡着了，娘这样，爹要急的。”
　　展恬马上从二哥的怀抱中下来，扑在爹身边，急急的呼唤着：“爹醒醒，爹醒醒。”
　　但爹为什么还是睡着？公孙爷爷说，爹终于把大强盗抓住了，但是最后一战，把爹所有的精力都耗尽了。爹把大强盗押回府衙后，就昏了过去。当中爹醒过一次，爹只说要回家。
　　张龙叔叔和赵虎叔叔抬着担架，把爹送到了房间。爹始终昏迷着，连娘为他脱官服都没醒。娘的动作是那么细致，那么轻柔。娘为爹脱下靴子，脱下官帽，为爹解开腰带，解开官服上的纽襻。官服脱下来，每个人都是静静的，包爷爷和公孙爷爷他们眸中都闪着泪花，官服已是让汗给打湿了。
　　展恬乖乖的走到包拯面前，给包拯擦着泪花：“爷爷不哭。”
　　“爷爷对不起你爹，这些年，开封府的事实在太多了，你爹是生生累的。”
　　展恬柔柔的说：“我爹说爷爷年纪大了，不能劳心劳力，能为爷爷分担多少，就是多少。”
　　屋子里更静了，张龙叔叔他们擦着泪水，公孙爷爷镇定了一下，对娘说：“小鱼儿，你也是大夫，展护卫的脉象你……知道吧？”
　　“会有奇迹的。”娘静静的看着爹，轻轻的说：“大哥撑得下去的。”
　　“但愿。”公孙爷爷叹了一声，眼角有泪花沁出，又摸了摸展恬的头，环视了一下三个孩子：“有这么好的妻子，孩子，一定会有奇迹。”
　　爹是在半夜里醒过来的，娘一直守在身边，哥哥和展恬都睡在爹娘的房间里。看到爹睁开了眼睛，娘惊喜的唤道：“大哥。”
　　爹温润的笑了，爹轻轻的唤着：“晗晗。”
　　三个孩子都围了上来，展昭还是最看重长子的，微眯着双眼，寻找着展翼。已经长成秀逸少年的展翼很久没有和父亲有亲密的动作了，他羞涩的握住了爹的手，低低的唤着：“爹。”
　　展昭握住了长子的手，又轻声唤着：“淳儿呢？”
　　展淳的厚道，仁爱，聪慧都是让展昭钟爱的，三个孩子中，展淳是操心最少的，也和沈晗最贴心。这个乐天幽默的儿子其实也在展昭心中占了很重要的一角，对他的爱，没比对展翼展恬的少，只是公事繁忙，他看似忽略了这个最让父母省心的孩子。
　　展淳飞快的握住了父亲修长的手，仁厚的笑道：“爹，我在呢。”
　　看到父亲的手让两位哥哥握住了，展恬急了，立马俯在爹的胸前：“爹，还有我呢。”
　　暖暖的烛光照着，孩子们都围绕在身边，展昭欣慰的笑了，同时眼角也微湿。健康的透支他是知道的，可是繁忙的事务停不下来，这一次他的精力被掏空了，脚步必须停下来。他示意沈晗扶他起来，半靠在床上，对两个儿子说：“爹对不起你们。你们的事，一直是娘在操心。好在你们自己也争气。”
　　儿子静静的听着，他苦笑了一下，道：“爹这次真累了。以后，要好好孝敬娘，照顾妹妹。”他爱怜的看着女儿，又看着妻子：“妹妹还小，娘的性格你们是知道的。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护着娘，护着妹妹。”
　　“说什么呢？”沈晗故意嗔道：“儿子还小，要护着我，护着恬儿的该是你。快休息吧，看头上又出虚汗了。”沈晗和展翼一起把他扶着躺下去，沈晗细心的为他掖了掖被角，纤柔的双手忽然被展昭握住了，在儿子面前，展昭流露出难得的温情：“晗晗，对不起，大哥这次，真的累了。”
　　“累也要走下去。”沈晗的眸中闪动着晶莹的泪水：“走不动，晗晗扶你，说好共白头，谁都不准溜。北辽那次，那么险那么难，咱们不是也撑过来了？我还是那句话，你到哪里我到哪里，三个孩子我一个人带不动。你是孩子的父亲，不许逃！”
　　“爹要躲猫猫吗？”展恬天真的说。
　　孩子天真的一句话，让展昭的眼睛湿了，沈晗哽咽着说：“恬儿是你带大的，你忍心躲猫猫吗？”
　　久久的凝视着可爱的女儿，展昭张开手臂，让女儿像小猫一样贴在胸口，坚强地说：“不逃，为这个家，展昭也要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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