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综娱）

　　在迈克尔面前，孟熙只表现出了79分的喜悦和10分的期盼，但她内心的惊喜已经突破了100的峰值。

　　任何人都有可能失手，但即便赛·诺尔德要拍的是他平生最烂的一部电影——对于新生代演员来说，也是值得一试的挑战。

　　不过在补完赛·诺尔德导演和监制的作品之前，在她去面试未知的角色之前，她还需要先完成自己在《绿巨人：不可思议》中的简短戏份。

　　这不完全是一个起源故事。在特纳笔下，班纳博士和浩克既是共生关系，也是敌对关系。班纳是个文弱的科学家，虽然从事核物理研究，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和平主义者；但浩克却是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破坏者，他每次被班纳压制后再次出现，都会由于失控的恨意无处发泄，变成世界的灾难。

　　孟熙看到从影棚里撤出的、已经废弃的装置，那些是为了把背景布置成核设施研究机构的样子。不得不承认好莱坞电影那种纯白太空感的“装修审美”，确实会让影片看起来更“高档”。

　　电影开始于一个看似平常的镜头，班纳博士走进研究所上班，他神态温和、步伐拘谨，融入千人一面的研究人员中并不起眼。可是当他发现整个部门都在接受政府审查时却高度紧张，紧张源于他极力隐藏的秘密——浩克已经多次出现，他还没有找到压制浩克的方法。事实上，审查只是为了破解放射性材料遗失的案件，班纳博士与此事毫无关联，莫名异常的反应让警探几乎盯上了他，最终他还是平安通过了审查。

　　虚惊一场之后，班纳决心离开研究机构一段时间，去寻找能够安抚浩克，回归正常生活的方法。班纳博士探索抑制愤怒的方法是故事的明线，暗线则是放射性材料遗失导致第二个变异人出现，其中最大的伏笔就在于第二个变异人并不是本片的反派，真正的反派是审查案件的警探——他患了绝症，正在找寻延长生命的方法，绿巨人和变异人的出现，让他看到了除了治疗之外的另一条道路。

　　孟熙的多个镜头都混迹在群众演员之中，他们在如同废墟一般的布景中疯狂逃命。孟熙的造型就是欧美人眼中的亚洲游客，永远拿着相机四处拍摄。细心的观众或许会注意到她在夺命狂奔的过程中拍摄了大量浩克的照片，粗心的观众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拍摄时会把这些伏笔都拍出来，但导演剪辑时会再做一次取舍，尽量减少观众对这个角色的关注度。

　　孟熙和迈克尔最重要的对手戏只有一场。是在浩克跳出来搞破坏又消失之后，班纳狼狈地想要返回临近的城市，路遇一群郊游的年轻人，大家嘻嘻哈哈地为他提供了帮助，还和他讨论关于“怪兽”的危害性。在青年们一致的声讨中，连班纳都不得不谴责“怪兽”的破坏性，唯有一个亚裔女孩为“怪兽”辩护了几句，评论说它可能并没有自主意识，不过是力大无穷却又不自知，如同婴儿一般哭闹不休罢了。这样的论调本来就不符合民众恐惧未知力量的心理，很快就在咒骂的浪潮中销声匿迹了。

　　女孩说中了班纳的推测，又是为他开脱。班纳紧紧握着半杯热咖啡，抬头对女孩笑了一笑，继而神色又沉郁下去。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女孩突然举起花色斑斓的少女系相机，对着他按下了快门。他担心得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却又不得不深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生怕再把体内的“怪兽”唤醒。平静下来之后，他才注意到女孩拿的不过是即时成像相机，正笑嘻嘻地把成像中的照片递给他。既然照片不会外流，就没有人会怀疑到和青年们偶遇的自己。班纳的神色放松下来，道谢离开。

　　这仅有的一场戏，拍了两天。群戏演员水平不一，布光和道具改来改去，最后连道具相机都吐不出照片来了，需要靠两个镜头拼在一起，而导演不满意的细节还要不停重拍。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摄影师也难免有精神松懈的时候，于是大家一起再来一遍。剧组里可能会有人不明所以，觉得为了一场戏这样折腾并不值得，然而尼克、迈克尔和孟熙心里都是明白的——这场戏一定要看似平淡却有回味，为了达到这个效果，重拍多少遍都值得。

　　孟熙一开始是努力想要把这个角色演出层次感来的，后来才发现导演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导演希望她表现得越简单越直接越好，因为层次感这种使命是加在迈克尔身上的。

　　迈克尔演得很不错，他是那种有资历也有天赋的演员，每一个神情里都躲躲闪闪着让人想要探索的故事。可是导演不满意，他不说“这不行”，只是注视着监视器，头也不抬地问：“再来一遍？”在影棚里，这个问题本身不需要回答。所有人都会明白，那就再来一遍。

　　孟熙听导演给迈克尔讲戏，他们探讨自我认知的觉醒，很容易就歪到什么存在主义的话题中去。这些探讨其实并不会直接指导表演，但不知道多少次停下来，讲戏、探讨之后，迈克尔会突然有那么神色一闪的蓬勃光彩。导演捕捉到了，就会快乐地跳起来，大声喊：“好的！休息！大家休息一下。”停一停，等到所有人精神都松懈下来，导演又会恶趣味地宣布：“休息一下，然后我们重新再来！”

　　这场戏之后，孟熙会再拍几个镜头，都是近景和中景。导演不太想带她出外景，念念叨叨地说可以到了当地找群演，给她替个远景什么的。孟熙很开心地笑：原来，她这么快就要有自己的背替啦！

　　她听说特纳也会来拍摄现场。他是编剧，而且被老师默许担任了团队负责人，如果尼克或者迈克尔在拍摄中对剧本改动太大，就非得他亲自来一趟做决定不可。她原本以为他会坐在影棚的角落里，避开工作人员聚集的地方，偷看她拍戏。她在剧组工作时间这么短，居然没有遇到过他。

　　这家伙……

　　她想：算了，反正拍到第二部的时候，他躲也很难躲掉的。

　　在学习和工作的间隙里，她居然还抽出时间来录了几遍给赛·诺尔德的试镜视频。琳达用便携DV帮她的，结果不能算是百分百满意。在不知道剧本和角色的时候，所谓的试镜视频也不过是为了让导演看清你的样子罢了。

　　迈克尔说没问题。他又不是导演，做不得数。

　　在万能助理积极协调日程的帮助下，孟熙得到了几个宝贵的休息日。小杰克想要让她去纽约看他，可是她狠狠心，还是告诉他自己需要休息。

　　因为《回到小镇》的续集，几乎是卡着她离开绿巨人剧组的时间开机了。

　　比尔·理查德的档期就那么短，整个剧组都在疯狂赶工。伊万·霍尔特倒是精神充沛——第二部要赶在父亲节上映，无论影评人说什么闲话，电影本身一定可以大赚一笔。

　　这种温情脉脉的家庭剧，没有什么大起大落。

　　威廉·科尔文作为并不尽职的父亲，能把自己的生活照顾好就不错了。他不喜欢斯特西和小镇里胸无大志的年轻人交往，总是想尽各种拙劣的办法“拆穿他的真面目”。小镇里的年轻人堕落、懒惰而寂寞，想要给他们找点错处简直太容易了。唯一能让威廉看得过去的，是老朋友鲍德温家里的小儿子迪伦。

　　迪伦没能继承鲍德温家的酒吧，但他脑子聪明，在酒馆不远开了一家加油站，又在主干路上加了一个醒目的标志：

　　“左转600米，加油站。

　　酒吧，牛排和热水澡。

　　距离下一个加油站不到100公里。”

　　小镇周边荒芜，经过外面主干道的都是长途旅行者。任谁看到这样香喷喷的标签都会愿意左转这600米，而不是接下去开那么遥远的100公里——事实上只有53公里，这才是迪伦狡猾的地方。

　　迪伦没什么积蓄，开起加油站之后就没有钱再开一家旅馆了。怎么实践“热水澡”这个广告语呢？他研究了联合国难民署的各种订单，找到一家给非洲极度缺水地区做水处理设备的工厂，定制了美国人怎么也不会想象出来的，以节水为目标的廉价独立浴室。这些浴室像户外卫生间一样，一间间排在加油站后面，经常被粗心的过路司机误认为是公共厕所，不管不顾地投币进去，搞得里面一团乱。迪伦干脆把卫生间和独立浴室分别圈出来，立了牌子。总之，他的加油站红红火火地干起来了。

　　不过小迪伦已经结婚了，而且是斯特西的新老板。他觉得加油站能赚的钱很有限，就趁着大型超市品牌要撤出小镇这个空档，建起了自己的超市，也不过就是把加油站的小商超扩大规模而已。斯特西以前也在加油站打过工，不怕吃苦喜欢赚加班费的性格很讨老板的喜欢。所以超市扩建的时候，迪伦要签约了一批新员工，还特地给斯特西打了电话，表示如果她愿意过来，他可以给她一个管理岗位。

　　斯特西没做过管理工作，和威廉商量一番，决定试试。

　　虽然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爸爸是个失败的生意人，但起码也是做过企业管理的家伙，斯特西很是信任地准备靠威廉的帮助，搞定自己的第一份管理工作。

　　然而威廉的那些谈判谋略，在只是管理十几名超市杂工的工作中根本发挥不了正确的用途。不止一次，斯特西将信将疑地按照威廉的建议去做，却搞砸了鸡毛蒜皮的小事。

　　好在老板迪伦对于斯特西和员工之间产生的摩擦并不在意，他的生意红红火火，正准备向周边城镇继续扩张。

　　威廉偶尔去接斯特西下班时，随便看了看物料单和账目，察觉迪伦的生意势头不对——他欠下了大笔银行贷款，超市并没有赚钱，他要拿什么去扩张生意呢？

　　威廉和老鲍德温讲述了自己的担忧，得知消息的迪伦担心威廉坏自己的好事，就用另一件事情威胁他封口。

　　原来，迪伦的加油站曾经接待过一对前来寻亲的亚裔夫妇。他们曾经是没有合法身份的偷渡客，在流浪中生下女儿后就遗弃在孤儿院了。如今，他们的日子过好了，也有了合法身份，想要找回女儿。他们听说收养女儿的女士生活在这里，就专程来拜访，然而好不容易从资料里找到联系方式却已经失效了，这让他们倍感失望。迪伦留下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却毫不犹豫地把他们送走了。他觉得是否要认回遗弃孩子的父母，应该由孩子自己来决定。

　　迪伦要挟威廉，不仅要求他不能曝光资金上的缺口，还要求他帮助自己扩大骗局——迪伦想让镇上的每一个居民入股自己的连锁超市，换而言之就是为自己掏空口袋。

　　“你不说的话，我会熬过这段时间，把钱还给大家，没有人受到伤害；如果你说出去，我保证斯特西就会知道你不是她父亲，那么你还有什么资格生活在这里呢？”迪伦凶狠的样子并不能让威廉惧怕，但他所说的那种可能，却让威廉不愿去设想。

　　在威廉的帮助下，迪伦很轻易地通过小镇议会发布了公告：大家都可以加入到连锁超市生意里来，有钱一起赚！

　　斯特西没有金融经验，也不懂企业运营。但她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员工的认可，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镇子的居民，聚在一起就喜欢闲聊。然而当斯特西把这些闲聊工作的内容组织在一起时，直觉超市的运营并不像迪伦宣传得那么红火——

　　超市的库存本来就不多，开业至今也没有太多出货。

　　运输车倒是来来往往频繁得很，装卸的货物却只有那么一点点。

　　原本一开始还很丰富的生熟食品柜台正在悄无声息地减少冷鲜产品，因为过期处理掉的货物实在太多太可惜了。

　　……

　　她坐在餐桌边和威廉聊天：“这样下去，迪伦拿什么赚钱呢？”

　　威廉心里有鬼，支支吾吾。

　　“既然不赚钱，为什么还要扩大经营呢？”

　　威廉含混着说：“也许他有其他投资渠道……”

　　威廉的欺骗，不仅让很多不明真相的居民购买了连锁超市的股权，也让斯特西更加担心迪伦的经营状况。她想要靠自己的努力搞清楚这次商业行为，主动向迪伦要求加入新店的筹备工作。迪伦一再回避，最终只得对为自己工作的斯特西坦白：他确实没有筹备新店的实力，但是只要能够拿到大家的投资，他就可以还上一部分贷款。迪伦的坦白里，也掺杂着对斯特西的示爱：如果生意失败，他已经准备好销声匿迹了，他不喜欢他的太太，却又无法摆脱她，想要走得不知不觉，就必须不能让大嘴巴的太太察觉真相。他有一笔紧急资金，足够安全，随时可以转到斯特西名下。“我们走吧！离开这个毫无生气的地方！我想要娶你，我们过全新的生活。”

　　斯特西觉得迪伦已经疯了，他的目光里燃烧着危险的光芒，那不是爱，是一个亡命之徒绝望下的选择。

　　她假意答允并安抚了迪伦，然而回到家，她就把这个可怕的消息转告给威廉：“我们得阻止他！他会毁掉大家的生活的！”

　　威廉犹豫着，反被斯特西责怪。女儿对父亲感到失望，或许他已经太老了，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对家庭以外的其他人漠不关心。斯特西气得流泪，最终还是走过来抱抱威廉：“我不怪你，爸爸！但是，我不能做违背本心的事情。”

　　一直死气沉沉、毫无反应的威廉也抱住了斯特西，他的呼吸吹拂着她的头顶，声音坚定：“爸爸永远站在你这边！”

　　戳穿迪伦的骗局并不困难，小镇的法院和警察查封了迪伦的账目，回收了部分资产，阻止了小镇居民的投资外流。然而本来已经逃跑的迪伦，却劫持了斯特西，想要报复威廉。威廉在警察的支持下，努力和迪伦谈判。趁迪伦不备，警察救出了斯特西。

　　父女团聚。

　　惊魂未定，威廉向斯特西请求原谅，原谅他试图掩盖斯特西的身世，原谅他想要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斯特西非常惊讶，迪伦并没有说过关于她身世的任何事，真相最终是被威廉自己揭破的。

　　斯特西想起她在加油站打工时，确实接待过一对来寻亲的亚裔夫妇，不过他们的目的地是另一座城市。迪伦和同事们在送走这对顾客之后大开玩笑，说她和那对夫妇长得有些相似，而她则反唇相讥——这是种族歧视。

　　根本就是一场意外，迪伦没有这对夫妇的联系方式，她也从未想过自己的生身父母应该是什么样子。

　　老鲍德温来拜访威廉，向朋友道歉。他承认是自己向儿子透露了威廉的怀疑。当威廉问起迪伦为何知道斯特西的身世时，鲍德温潸然泪下，告诉威廉，小迪伦是和斯特西从同一个福利院领养来的孩子。当年鲍德温夫妇想要领养一个孩子，在办理手续时发现了赛琳娜·李的回访记录。小镇没有秘密，赛琳娜虽然努力隐瞒斯特西的身世，但到底还是很容易被发现事实的蛛丝马迹。迪伦长大后曾经出过一次车祸，需要输血时才获知自己和家人血型不符。因为知道了身世，他总是抱怨养父母偏心，对自己缺乏关爱。老鲍德温看到威廉和斯特西尚且能像亲生父女一样相处，就随口对迪伦抱怨了几句，迪伦由此了解了斯特西的身世。

　　送走鲍德温，威廉满面惆怅。朋友的讲述，让他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代，看见了赛琳娜·李那些年艰难而倔强的生活。他从阳光高照的午后一直坐到了傍晚时分，又坐到了天色漆黑。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他靠着窗，孤独地坐着。

　　黑暗中，闹钟突然响起。威廉从座椅上跳起来，飞快地去厨房拿垃圾，他把门廊的灯、车道的灯一一点亮，走到路边去扔垃圾。

　　远处的车灯照过来，威廉伸手挡住眼睛，一边踉踉跄跄后退，一边呵呵地笑起来。

　　开车的是斯特西，她下班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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