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综娱）

　　“你听着，不要发出声音，这还是个小范围流传的秘密——《军情六处》系列要重启了！”

　　孟熙深吸了一口气。即便尼克没有叮嘱，她也不会为了这个消息尖叫。非西方观众对《军情六处》不能说不熟悉，只是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

　　《军情六处》系列电影算是一个从黑白时代延续下来的品牌，历史悠久，非常经典，同时也不可避免地陈腐老套。比《军情六处》更早的《柏林谍影》《慕尼黑血案》之流都可以归类为惊悚悬疑片，谍战在其中不过是个噱头。《军情六处》最早开创了以个人英雄主义为核心的间谍电影类型，影片的男主角是一位代号为“亚瑟”的超级间谍，故事就是他为了国家荣誉和世界和平而战的老套故事，少不了世界各地的香车美女。“亚瑟”在很长时间里都意味着时代偶像与潮流品位，可惜后来平权运动兴起，“亚瑟”这样的风流浪子就没那么吃香了，再加上一任“亚瑟”的演员在演出期间闹出巨大丑闻……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军情六处》的商业片老大地位只能给他人让路，整个系列停摆将近10年。

　　当然，决定性因素还是其电影公司被收购。新东家自有新宠，青黄不接的《军情六处》只好乖乖做冷板凳。

　　尼克透露的内幕消息还包括，上一部《军情六处》的制片人再度出山，让电影公司对市场前景再次看好；更何况已经多年没有代表性的间谍电影出现了，分析公司认为观众已经积压了强烈的观影需求，正是《军情六处》重启的好机会。

　　这样庞大而著名的项目重启，怎么可能瞒得过心明眼亮的圈里人。这次重启肯定要重新选择符合当下时代需求的导演和主演——《军情六处》虽然是个商业片系列，却从来不用无名小卒，更不会搞什么面试海选。想要竞争这样宝贵的机会，最好的方式莫过于通过一部同类型的电影作品来证明自己。

　　《蓝绶带》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军情六处》，但小说原著本身的故事结构和《军情六处》完全不同，因此比其他“投其所好”、临时拼凑的电影作品，更具有市场价值。

　　迈克尔是要借《蓝绶带》竞争《军情六处》中的“亚瑟”，顺便抢在前面分一块间谍电影的蛋糕。

　　“他没有邀请你？”尼克问得很有把握。他是一个目标明确的人，自然也能敏锐地嗅到其他人的野心。

　　“没有，其实我没那么喜欢《蓝绶带》中的女性。但是，你看，我们刚刚合作完，你们就把我甩了……这感觉非常不好。”

　　尼克笑笑，不以为意：“我不知道迈克尔怎么想，但我知道你可以从好的角度去想。你看，同一类型的作品里，男主角可以从B跳到A，甚至再跳到C，公司很喜欢这么用人，观众也很能接受。但也是同一类型的作品里，B里的普通女孩，就不太可能去A里面演女神了，对不对？没有《蓝绶带》，你的机会可能更多更好！”

　　“我觉得你说的不是真正的原因，但我目前想不到如何反驳你！”孟熙指他避重就轻。

　　和尼克热络的女孩们在招手，喊他回去准备开拍下一场戏。孟熙看出尼克对这些女孩心不在焉，他更在意的是正和摄影师交谈的那位女制片人。女制片人只是眼神瞥过来，他就紧跟着扬起脸来露出招牌笑容。

　　“你不必急着反驳我！”尼克的漂亮眼睛紧紧盯着女制片人，笑容丝毫不改，嘴里却对孟熙说，“你很清楚，你早晚得接受现实。”

　　见利忘义的家伙！

　　孟熙不想找他讨论选片事宜了，反正他的好项目已经攥了一手，怎么看怎么令人生厌。利兹女士那么忙，她决定骚扰一下特纳先生，或许他能从编剧的角度给她一些建议。

　　特纳是不懂拒绝人的。他明明还欠着两个本子，催稿的电话已经顶到他额头了，但是孟熙说要请他帮忙，他抖了一下，勇敢地答应了。为了答谢特纳，孟熙预约了一家昂贵的英式俱乐部下午茶。但是她也没想到，这家俱乐部的内部装饰极为——少女风。碎花墙纸、苹果绿地板、花瓣一样的镜子和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拱形的飘窗外，是童话主题的玩偶屋。不要说特纳坐立不安，连孟熙都在粉色康乃馨花台旁边的豪华沙发卡座上感到一丝丝不适应。但是这里有最大的好处，就是安静无打扰。特纳可以紧皱眉头帮她读剧本，而孟熙也有时间翻翻邮箱里挤压的其他邮件了。

　　一旦陷入阅读，特纳就完全排除外界的打扰。孟熙还会偶尔转移注意力，关注一下窗外的风景、特纳的进度，起来走几步，再坐回软绵绵的沙发去看下一封邮件；但特纳像雕塑一样静止了，他还会发出一些含混的喉音，像是嗓子里咕噜着什么，又像是某种带着情绪的叹气，除此之外连他身边的空气都仿佛放弃了流动。

　　俱乐部的下午茶是有时间段的，孟熙只好在夜幕降临之前喊“醒”了特纳：“我们出去走走？”

　　特纳一语未发，直挺挺站起来就往外走。孟熙觉得，如果不是她拉了他一下，他可能就会撞在玻璃门上，整整齐齐地滑到地上去。

　　特纳从剧本故事里缓过神来，结结巴巴说谢谢，然后才讲到自己对每个本子的分析——孟熙请他来看剧本，他就真的只想到了剧本，说来说去都是如何完善剧本的建议，完全没搞懂孟熙的需求。

　　孟熙只能自己问：“我要从中选一个，你觉得哪个最好？”

　　特纳选了《八次数秒》。他就觉得这个本子好，剧情精彩，有得奖的卖相。很显然，他喜欢这个故事，连女性角色的戏份多寡都没留意。

　　《八次数秒》讲的是拳手的故事，给孟熙的是一个小小的配角，就算换了老道的演员，也很难展现光彩。

　　孟熙很失望。特纳对此毫无知觉，他甚至在她道别时，犹犹豫豫地邀请她去他家吃饭。即便被拒绝之后，他也一脸遮不住的喜悦，自己竟然拥有了当面邀约女生的勇气，这大概也可以算作不小的成就了。

　　靠谱的朋友依旧是米沙。

　　他也在洛杉矶，筹备《复活》，更具体来说，是一整支编剧团队在为他改写剧本。他提出了要求，描绘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却得不到一个满意的执行方案。

　　“你知道每天看到剧本上都是那么几个人说着同样的话是什么感觉吗？一开始你觉得灵感无限，到后来你会发现那些灵感毫无价值。”米沙表示很乐意看看她的剧本换换口味，而且很快给出了建议，“如果我说哪个都不值得选……嗯，那就《不设防的城市》吧，你刚获了奖，可以拍几个商业片。”

　　《不设防的城市》其实是会有争议的，因为这个艺术大盗和珠宝窃贼对决的故事将背景设置在巴黎，讽刺意味太过明显，仿佛已经放弃了法国市场。如果考虑到好莱坞电影在法国的票房一直以来都不太理想，这种做法也不是不能理解。美国人向往巴黎，同时又带着一点点不屑——去巴黎是令人兴奋的，但还是纽约、洛杉矶和芝加哥更气派。

　　除了这点并不含蓄的讽刺，《不设防的城市》还有一个让孟熙比较感兴趣的人物设计：大众电影一般会习惯性地将艺术品大盗设置为男性，而珠宝窃贼是女性；但在这个故事里，性别反了过来，英俊风流的男演员悠哉悠哉地窃取贵重金属和珠宝，女主角一出场就是开着铲车的装卸工，为了藏好得手的古典珐琅，能毫不犹豫地直接钻进下水道……

　　这种变调和喜感，对观众来说也会很新鲜。

　　《不设防的城市》将镜头伸向了巴黎市区满怀欣喜的游客。一位贵妇在男伴的陪同下匆匆走出展馆，他们嘻嘻哈哈、互相责怪对方延误了行程，以至于没能在闭馆前看完这场难得的艺术展。男伴豪爽大方地表示：下一次不会这么晚，我要预展的时候就为你买下一幅配得上你的美貌的作品。他夸夸其谈的时候，一个鬼鬼祟祟的窃贼已经盯上了他光芒闪烁的腕表和袖扣——

　　擦身而过时不小心碰撞，停下脚步互相致歉，一手握手一手热情拍打对方肩膀，握手是为了巧妙地撸下了腕表，拍在肩膀的手在落下时顺走了袖扣。

　　迅捷，完美。

　　窃贼刚走了几步，就被喊住了。他想要逃跑，因为被旅行团队挡了一下没能成功。于是他故作从容地转身，看见蠢“肥羊”热情地跑过来，还举着一张卡片：“先生，您掉了东西。”

　　“我……没有……”他犹豫着接在手里，发现对方毫无追回失物的自觉，才放心去打量卡片。那是一张叠起来的名片，看着毫无价值，但当他打开名片时，他看到上面写着的一行字：“致小偷先生，我的配饰都是假的，你需要练练眼力。”窃贼一震，疯狂地翻找自己身上的口袋和暗袋，除了腕表和袖扣还在，其他空无一物。

　　窃贼怒视的方向，正是贵妇和男伴离去的方向。他们是人群中的宠儿，尤其是流浪艺术家的宠儿，贵妇对一切都感到好奇，而男伴掏出皮夹，毫不在意似的施舍出大额钞票。钱包空下去，于是他面向窃贼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顺手将皮夹也扔进了表演者的箱子，从容地拿出另一个鼓鼓的皮夹，炫耀似的冲窃贼晃了晃，继续挥洒不属于他的财富……

　　来自同行的鄙视让窃贼发狂。窃贼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揍他，可才冒进了两三步，理智回笼，窃贼看了看对方健壮的身材，又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臂，退缩了。

　　窃贼发现自己正站在十字路口中间。扬着灰尘的施工车辆阻挡了他的视线，鸣笛的警车阻挡了他的脚步……他主动扯住警察：“那边那个人，他偷了钱！他还进了金店！”

　　警察很忙，扫了一眼窃贼的破洞罩衫，推开他：“别挡路，我们有任务！”

　　警察们兵分两路向展览馆冲去，他们的对讲机里是上级的怒吼：“那家伙偷了最贵的！他是被指派过来的！”

　　贵妇在珠宝店里选戒指，男伴却心不在焉，他的目光顺着临街的橱窗飘到外面，打量着成群结队的警察和警车。

　　“亲爱的，你觉得这个怎么样？”贵妇伸出手来比了一比。

　　“款式很时尚，但是不够尊贵。”他握住贵妇的胖手，深情款款。

　　更多的戒指、项链被拿出来，售货员已经被支使得头昏眼花，甚至来不及把每一样珠宝都好好摆回去，更注意不到贵妇的男伴一边帮忙挑选珠宝，一边手脚灵活地换走了好几枚戒指。

　　他的进展相当顺利，还真的选中了一对戒指并支付了货款。当他们在售货员的笑脸相送中走向门口时，一辆铲车在警车的围堵下冲了过来，撞碎玻璃橱窗，铲斗“插”进珠宝店，掀起好几块地板还戳破了华丽的展示柜。

　　贵妇尖叫起来，她以为那可怕的肮脏的铲车是在向自己冲过来，手舞足蹈地撞在男伴身上。她那么重，那么大惯性，带着他站不住，往墙角踉跄了几步。

　　每一步，他得手的首饰都落下几件。当他们退到墙角，贵妇压坐在男伴身上时，售货员已经收起惊讶的表情，在震天响的警铃声中，镇定地堵在他们离开的路上。

　　一片慌乱。

　　珠宝窃贼眼珠一转。

　　他看见铲车的女驾驶员从驾驶室里蹿到了车底，钻进了下水道。

　　是同行坏了他的好事，于是他在被警察抓获时，用下巴指了指那家伙最后挪回来的井盖：“我看见她，进下水道了。”他想了想，补了一句更致命的，“她举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东西，那是你们要找的吗？”

　　……

　　孟熙也有几分喜爱这个开头。女飞贼这个角色可以算作是她一贯戏路的延续，驾驭起来得心应手，同时也因为缺乏挑战而不够尽如人意。

　　她知道的事情，德西陆也清楚，米沙也清楚。但这就是现实，现实总是要有一点点缺憾。她打起精神来，向米沙要求获知他对《复活》的规划。

　　可是，米沙说，他要保密。

　　这是他进入好莱坞指导的第一部电影，当然至关重要。他不想透露自己的创意和策划，也无可指摘。

　　孟熙对米沙版本的《复活》只是更加期待了。

　　他们没有谈及米沙的私人生活。当米沙表示等到电影筹备工作理顺之后，会邀请她去他家做客的时候，她不禁明显地惊讶了一下。他看出来，就笑了：“我也需要一个住处啊！”

　　孟熙有点想要开口邀请他做邻居，但她很快想到苏教授再过几个月就要回国，而她也要上学，不可能还住在现在的房子里。

　　她什么都没有说，他却轻易猜到了：“如果在这边发展理想，我说不定就可以和影后做邻居了！”他还开起了玩笑：“在你入住比弗利山庄那些炫富大宅之前，我很愿意在市中心的公寓给你看门。”

　　寓居洛杉矶的女星中，也有很多人会选择高档公寓，更多保安、更多关注，同时也有更近的朋友。歌手可能和制作人住上下楼，更有可能同时租下整栋楼给朋友借住；导演们本质上也是打工族，条件好一点会和投资人做个邻居，条件差一点有可能隔壁就是其他正在找工作的演职人员。

　　米沙应凯特的邀请来洛杉矶，却没有选择住进凯特的豪宅，这是他的态度。孟熙预感他会留下，而且会在《复活》之后找到新的机会。

　　“希望《复活》会让俄罗斯导演一战成名……到时请一定要给我合作机会呀！”拉关系套近乎这种事和别人做起来总有些不自然，可面对米沙，她毫无心理负担。

　　米沙只是笑。他不需要回答，她是他镜头前的模特，就注定要成为他的演员。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题材而已。

　　在得到米沙的支持后，孟熙确定出演《不设防的城市》。德西陆对合作显示出了足够的诚意与期待，于是她把《八次数秒》作为添头也算了进去。不过电影公司的意向总是在改变的，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八次数秒》完全是她配合公司捧新人，但如果《不设防的城市》不能在商业表现上取得好成绩，《八次数秒》的合作就随时有可能流产。

　　关于待遇的谈判她交给了安德鲁，他既能从她的片酬中抽取分成，又能在这个圈子里开拓新的关系，对他们来说都是双赢的局面。谈判持续了一周，确切地说是四个工作日，周末时安德鲁成功地与德西陆大佬艾德·迈布里奇约到了一场高尔夫，等到下一个工作日来临，那些他艰难推进的条款也就终于确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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