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综娱）

　　孟熙振作精神，委托迈克尔向艾德·迈布里奇表示感谢，顺便转告了《枯木镇》作者海顿·奥古斯塔斯对她的误解与记恨。

　　“艾德总有他自己的想法，你不必在意，”迈克尔似乎有点为难似的说起了海顿，“我很抱歉造成了海顿对你的误会，我签下他转型导演，庆祝的时候喝多了，说了不该说的话……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来安排，好吗？”

　　所以，她不仅仅是得罪了一个不如意的编剧，而且对方转型做导演了，还和她有同一个老板。

　　比这更糟的事情大概只能是，艾德·迈布里奇塞给她一个大奖之后，她把奖杯当场砸到他脸上了吧？

　　不！她没有这样想象过！她绝对没有这种疯狂的想法！

　　评论家协会奖之后，石田专程飞到美国，还为她临时组建了一小支精干的造型团队，包括一名化妆助理、一名发型师和两名服饰顾问。其中，化妆助理和发型师本来就是雅子的同学，她们可以在重大活动时组建团队进行合作，按服务次数收取费用；而服饰顾问们则由石田发薪，正职是西海岸服装精品店的店长，轮班与桑德拉对接日程，提供从服装、配饰到鞋帽的支持。

　　“我不能再允许你穿着借来的礼服去参加颁奖礼了！”石田很不高兴，他强调，“如果你提前告诉我还有一个评论家协会奖，我一定会为你赶制礼服——只要我没有病得起不来——不，即使我病得起不来，也可以画出设计图，让团队去完成它！”

　　孟熙反复说明这只是个意外。但石田显然不准备相信她了，他甚至野心勃勃地要求她把日常着装也换成他的设计。

　　“你哪有时间设计那么多常服？”

　　“让他们从店里带给你！”

　　“那是男装！”

　　“我还以为你会更担心服装尺码……尺码的问题我们能解决！你该责怪自己一时兴起，找到我这样的男装设计师合作。”

　　至此，石田品牌全面“入侵”她的衣橱。服饰顾问来家里甚至比桑德拉还要勤，他们毫不见外地检视她的衣橱，选出了一些可供日常穿着的基本款，给她的着装建议几乎需要建立厚重到像字典一样的“搭配法则”进行记录。

　　最后，孟熙终于明白石田的目的——

　　她仍然可以想穿什么穿什么，但随时随地，她身上必须有一件石田品牌的服装，即使只是系在腰上的衬衫或者一双颜色醒目的小号袜子。

　　服饰顾问就是来确保执行到位的。

　　对于更受关注的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奖，石田也提供了新的设计方案。他一次性带来了三款晚礼服，指定其中一件为“学院奖专用”。被替换掉的那件礼服孟熙原本很喜欢，还为它辩解了两句，石田用一个简单的理由堵住了她的嘴：“之前这一款是为‘没有得到提名的青年演员’设计的，现在这一款才是为‘评论家协会最佳女主角奖得主’设计的。”

　　新礼服主体为墨绿色，有着在光线下随折射角度不同而变色的神奇效果。丝绒质感的上半身收缩在华丽的腰带里，多层纱制层叠下摆，第二层里有细腻的刺绣花纹，而表面一层则用金线绣出向下摆延伸的藤蔓，串珠和亮片制作了藤蔓上的果实，面料摩擦时会有轻脆的低鸣。两层刺绣叠加，就像是把魔法森林穿在了身上。

　　孟熙看到新礼服时和桑德拉对视了一眼，她们都想起了自带保镖团队的“丛林精灵”。

　　可是孟熙还有一点点担心：“会不会太华丽了？”

　　“再华丽都不过分！”石田信心十足，“瓦伦蒂诺要推出他的红裙展，今年的公关攻势就将从学院奖启动。这在设计师行当里不是什么秘密，你去红地毯上看，一半知名女星会穿着红色晚礼服，另一半不知名女星会回避红色，可能会选择在红地毯上更醒目的金属色或者裸色系。我们不走这两派路线，我希望你在时尚杂志做礼服对比时，多拿几个‘最佳着装’！”

　　孟熙想象了一下自己在彩页上被红色礼服或者裸色礼服包围起来的样子……石田的礼服果然很有竞争力！

　　可惜这一次，雅子不肯让她保持上次的发型了，理由是“缺乏新鲜感”。

　　发型师给她做了一个无发髻的盘发造型，发胶多得几乎让她感觉头皮都快揪到一起了。新发型没那么耀眼，但是非常适合搭配“丛林精灵”的荆棘镂空胸针。礼服的下半身已经足够华丽，上半身不适合加入胸针，所以雅子调整了这款既可以挂在项链下摆作为装饰也可以单独用作胸针的异形珠宝的功能，将它固定在孟熙的鬓边。钻石的光顺着荆棘的芒刺流动，在黑发上闪耀得如同夜空中的星辰。

　　所有团队成员都对成果赞不绝口。只有“丛林精灵”的公关人员一脸担忧地看着，像是想要随时伸手接住可能会滑落的珍贵珠宝。孟熙对公关开玩笑：“是不是后悔今天没有带保镖？”公关没有回应这个调侃，而是哭丧着脸赞美了她的造型，凑到雅子和发型师身边，商量起固定胸针的方式问题。

　　于是第二次试装时，胸针的镂空花纹部分被小心地缠了金属线，和有锯齿的发插固定在一起。孟熙相信经过了这种多重保险加固，大概自己一直戴到头发脱落，胸针都不会掉下来。但公关仍然心痛得面目扭曲，捂着胸口和服饰顾问们窃窃私语。

　　服饰顾问是石田的人，理所当然是孟熙这边的人。送走公关，孟熙就问：“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这件珠宝百年来都放在收藏家的保险柜里，由佣人用柔软干净的布料擦拭清洁。虽然这种软性金属线对底座本身没有任何伤害，但她还是担心拆下金属线的时候会碰到钻石的切面……”

　　“哦，其实我觉得，也许收藏家的保险柜里仍然收藏着这件珠宝，用来巡展、借给我戴的这件是赝品才对！毕竟，莫桑钻已经问世这么多年了！”

　　因为冒失地提到了人工合成钻石，孟熙随即就被服饰顾问教育了：“事实上天然钻石仍然有其历史价值，这是人工合成无法代替的。不过现在很多群镶珠宝作品已经开始使用莫桑钻了——莫桑钻比天然钻石的火彩更强烈，在天然钻石中混入莫桑钻，就等于放大了钻石的神采，同时又不会像廉价的莫桑钻作品那样不够优雅。每件高级珠宝作品都会注明使用了多少颗天然钻石，群镶钻饰摆出的数据更可怕，关于天然钻石的数量的部分都是真的，但是有谁会仔细数碎钻呢？品牌等于赠给每个购买高级珠宝的客户一些免费的莫桑钻，让他们获得华丽的色彩。”

　　那么刚刚这件……孟熙露出一点点疑惑，雅子一边帮她卸妆一边回答她：“古董珠宝的损坏率是很高的，要说几百年没有经过一次修复，那可太少见了。而且作品在公开展示之前还要经过各种检验——相信我，这一套也未必能幸免。90%的可能是真品，但这90%里大概只有80%和原作一模一样的可能性。”

　　“你知道吗？”孟熙正色谴责自己的工作人员，“你们这样直言不讳简直是毁掉每一个小女孩对于时尚业的梦想。”

　　雅子和孟熙已经非常熟悉了，接口反问她：“你也有这种愚蠢的梦想吗？”

　　“非常遗憾，我真的没有。”

　　大概是经历了两轮大奖红毯的洗礼，她的学院奖之旅就变得有点无聊了。记者们问的都是一样的问题，她又是历史上极少数拿了评论家协会将而在学院奖连个提名都没有陪跑者，大家都很明智地闭嘴绕开了关于学院奖女主角奖的话题，有那么一两个记者发出了杂音，似乎是“同一个角色，为什么先申报了最佳女配角奖项，又申报了最佳女主角奖项”或者“如果你入围了学院奖最佳女主角，你觉得获奖的希望有几成”之类的，不过保镖和红毯公关在不停地催促她，她完全可以对不愿回答的问题置之不理。

　　她的男伴是尼克。尼克的服装赞助是迈克尔的恩惠，他特别询问了孟熙的礼服款式后，选择了一套黑丝绒西装。他们都年轻漂亮，一身轻松，不必期待得奖，也不必承担落选的失意。与其说他们是来参加长达三个小时的学院奖，不如说他们是来等待颁奖礼结束之后的学院奖晚宴。迈克尔为他们搞到了官方晚宴的入场券，还邀请他们在晚宴后参加他家的派对。这样密集的日程，让孟熙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卑鄙的我》对最佳影片奖势在必得！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保守了些。

　　冗长的学院奖把后半程留给《卑鄙的我》。最佳摄影奖之后，最佳男主角奖、最佳影片奖和最佳导演奖就像是大奖连环开出，都落在了他们手中。

　　迈克尔的兴奋激动之情都写在脸上，他半点都不想掩饰，直接从自己的座席穿过来，和《卑鄙的我》全组人马一起登上领奖台。他和塞·诺尔德互相致谢，如果不是音乐响起，他们大概能聊到天荒地老。马斯特斯先生当然也很开心，学院奖对于年轻英俊的演员并不友好，他在容颜老去的时刻终于收到这份肯定和奖励，揽着孟熙的手在轻轻发抖。孟熙想说点什么转移他的激动情绪，结果却开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等下我能摸摸你的小金人吗？”她是按照中国人的习俗，觉得沾沾喜气也不错。可马斯特斯先生小声告诫她：“以后千万不要这样说，这是典型的黄色段子。”西方人民脑洞之深，她真的是很难揣测。

　　颁奖礼的喧闹，在晚宴开始后尽数散去。晚宴的主题是“致敬经典”，每个餐桌的号牌上都夹着一份老电影的纪念品，诸如电影票、海报一角或者发黄的剪报等等。《卑鄙的我》剧组成员占据了宴会厅的一个角落，孟熙、尼克、马斯特斯父女落座的桌上摆放着白色的百合花和卡萨布兰卡的剧照。晚宴开始时每个人都饥肠辘辘，一时间宴会厅安静得只剩下餐刀和餐盘碰撞的细微声响，身着紧身礼服的女士仍然不能肆意饕餮，主菜还没有上桌，孟熙已经觉得吃不下了——礼服腰带束得非常紧，她觉得自己胃在这种情况下无法正常消化食物，如果不是最后的宝石巧克力甜品过于美貌，她可能连一点点食物的慰藉都无法收获。

　　参加迈克尔自家的派对前，她终于换下这身华丽的礼服，服饰顾问为她用石田家的大T恤改出一件蛮可爱的小礼服，小礼服让她感觉更轻松了。迈克尔家的自助餐同样精美丰盛，她几乎是目不斜视地冲向西班牙海鲜饭，吃掉了半只龙虾和一整碟不那么熟的米饭。她吃得太专心，以至于没有及时注意到身边的人——

　　迈克尔和海顿·奥古斯塔斯已经尴尬地站了一会儿。

　　等到她放下餐盘，迈克尔才问：“熙熙，你还要吃点别的吗？”

　　她惊讶于自己的镇定，一边回答迈克尔的调侃，一边还从服务生的托盘上取了一杯气泡水：“不必了，谢谢款待。”

　　“好的，那么我们来解开这个误会吧！”迈克尔拍了拍海顿的肩膀，他的力道不小，在海顿肉墩墩的身体上拍打出了响亮的声音，“我对海顿再次说明过了。孟熙看过《枯木镇》的剧本之后告诉我的第一句话是我应该签下你。她说这话的样子非常肯定，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你的剧本打动了她，她不仅没有否定你，还向我推荐了你。海顿，我很抱歉表述不准确，给你们带来了困扰。”他同时在向他们两个人说话，语速又快又急。

　　海顿的胖脸涨红了：“对不起，我总是容易冲动，希望你不要因我的冒犯而生气。”

　　他伸出手来，但她没有直接握上去：“奥古斯塔斯先生，我很高兴又见到您，也很高兴迈克尔创造了这个和解的机会。但是您误会了，我没有生气的必要，我只是不希望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她抓住他快要缩回去的肥厚的手掌，像抓住谈话的主动权一样果断地握了握，“现在误会解除了。如果您对我的言行有什么质疑，可以当面直接询问我，我会给您明确的答复。这样对我们，对我们的老板，都是最好。”

　　海顿点点头，下巴上的赘肉似乎也颤了颤。

　　迈克尔放心了，但他转身一走，孟熙和海顿之间的气氛还是冷淡下来。孟熙记得海顿曾经冷语酸言地讽刺她是迈克尔的宠儿之类的闲话，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大概还是有些在意的。刚刚迈克尔当着他们的面，把孟熙推荐签下海顿的事情重讲了一遍，误会就算解除了，海顿内心的妒恨恐怕是更深了。他是迈克尔签下的导演，原本不必在意老板器重哪个演员，但他偏偏自寻烦恼，那就谁也打不消他对孟熙的负面看法了。

　　孟熙也烦透了，她觉得海顿可能有点厌女症，又头疼这种打开天窗也说不了亮话的感觉。

　　他们僵立了一会儿，分别往不同方向走开。

　　学院奖的热度比其他颁奖礼更高，就在马斯特斯先生的作品特辑在各个电影频道轮番播出的周期里，尼克的新片《雨夜造访的陌生人》开始院线排片。这种题材的电影很难得到非常高的投资，但如果做得足够好，会有比较丰厚的回报。剧组肯定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首映式做得很不起眼，尼克邀请了孟熙，孟熙带上了苏教授，认认真真看完全片。

　　尼克还真的是遇上了贵人。导演对他的爱都快要从屏幕上满溢出来了，镜头反复特写他的眼睛、侧脸、鼻梁和下巴，几乎给人一种在镜头在抚摸他的印象。孟熙还记得自己帮他录制的那段试镜视频，电影里拍摄的这一幕可比试镜时诱惑多了，尼克盯着农场主女儿说话的样子，专注得仿佛他们是上一世的恋人，连对故事一头雾水的苏教授都感觉不对，小声问孟熙：“他不是好人吧？”孟熙乐不可支：“您看着吧！”

　　看这一家人自私自利、作茧自缚，看这场复仇的大戏逐步上演，看雨夜造访的陌生人一点点露出真容……

　　“这个故事不错！”苏教授在灯光亮起时点评了一句，又问孟熙，“结尾的意思是他离开了，还是要有危险呢？”

　　“我觉得是要阐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道理。”

　　孟熙没有就这个问题询问尼克。她只是问了问电影的排片情况，对尼克表示祝贺：“我相信看过这部电影的女观众都会成为你的粉丝——你漂亮得令人窒息。”

　　尼克眨眨眼，笑了。他颧骨上的光芒更亮了一点，那种欲望迫切的观感，也被他消化得很好，或许会让他的个人气质更复杂也更强烈。

　　好莱坞会喜欢他的，一个野心勃勃、蓄势待发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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