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综娱）

　　这一次，班纳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醒来时，他甚至还能记起自己变身瞬间的那种窘迫与愤怒。他摇了摇头，仿佛只有如此才能甩开乱哄哄的思绪，然后他注意到自己仍然置身山林，只不过这一次周围是干燥平坦的土地——以及不远处一个搭好的小帐篷。他当然能认出帐篷的颜色，只有麦蒂这样的女孩才会选择那种荧光绿的颜色，和她看似老练的户外生存经验完全不符。帐篷距离他有点远，他猜测她原本是把帐篷搭在了浩克的头颅旁边……

　　他刚刚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又突然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后脑上拽了一下，表情瞬间扭曲。

　　等等，她似乎对浩克说了什么？她说的是什么？他们可以交流吗？这怎么可能？

　　他顾不得自己有多么狼狈，连滚带爬地冲向帐篷，一把扯开了松松垮垮的布帘。

　　帐篷里面什么都没有。

　　“大脚怪！你在偷窥吗？”麦蒂神出鬼没地从他身后冒出来，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她已经跳到他背上，双手挂在他肩上，下巴支在他额头，嘻嘻哈哈：“让我看看，有林中仙子在帐篷里洗澡吗？”

　　班纳把麦蒂“卸”下来，一本正经地问她：“什么时候？”

　　“什么？”

　　“你什么时候猜出我就是……浩克？”

　　“浩克！大脚怪叫浩克吗？我以为他也应该叫班纳的。”

　　“他不是我！”班纳突然吼了出来，脖颈下透出隐隐的绿色，麦蒂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你的手这么冷，不该在外面露宿。”

　　麦蒂耸耸肩：“冷吗？我习惯了。”她看向自己的小帐篷：“早知道你这么快变回来，我就搭个双人的帐篷了。”

　　“我没事，我不会生病，大概……也不会死了。”班纳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他看到麦蒂抱来了树枝和干燥的落叶，“你要烧点水吗？我再去找些干树叶来……”

　　“班纳，你可以休息一会儿的。”

　　班纳走得更快了，然而视线突如其来的模糊，让他脚下绊了个跟头。他踉跄了两步，麦蒂已经追上了他。她站在他身后，平静地说：“休息一下吧！那些人不会消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出现，你不想准备好对付他们吗？为什么要把力气花在没必要的事情上？”她说：“你知道，我能照顾我自己。”

　　最终，他们得到了一个森林里的安逸之夜。麦蒂在帐篷里安睡，班纳在帐篷外，仰望星空。

　　第二天收拾行囊的时候，班纳甚至得到了一块麦蒂的薄毯。

　　“下次我会带件男装外套。”

　　“我希望你不会遇到下一次了。”

　　“世事无绝对。”她意味深长地说，还帮他拢了拢毯子的边角。

　　拦车也是她去做。即便如此，司机看到裹着毯子的班纳还是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你看起来像是悬疑小说里的受害者！”她开着玩笑，伸手弄乱了他的头发。

　　他张了几次嘴，她盯着他，等他说点什么，然而他准备好的说辞一个都没有用上。“我不是外星人，让你失望了吧？”这句话让他自己尴尬得不敢看麦蒂的神情。

　　“我很高兴你不是外星人，班纳博士。不过浩克不是外星人，我的确有点失望。可是，”她笑眯眯地，“浩克是你，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惊喜吗？”

　　“不要……不要发到网上，论坛之类的。”

　　“我不会，我要保护浩克！”她说得很认真，“我不要让网上的什么人来捕捉他！”

　　班纳沮丧地说：“你不用掩饰，你在嘲笑我笨吧？我怎么会轻信蓝先生呢？”

　　“我想，那可能是因为你太久没有朋友了。你是不是一直不愿意和人接触？你之前还很讨厌我——”

　　“不，我没有……”

　　“可是你现在有了我这个朋友，我就会和你一起保守秘密。放心吧！”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接下来的日子里，蓝先生的追踪总是如影随形。麦蒂和班纳一样警惕，同时她的直觉又很灵敏，好几次都是她提前发现状况不对，确保他们躲避得永远比蓝先生的团队快一步。

　　“如果我是他，这时候已经疯了。”班纳其实很烦躁。他们刚刚从一个大型集贸市场中逃出来，不得不躲避在狭窄、漆黑、满是灰尘的楼梯间里，警惕地盯着街道上零零星星过往的行人。麦蒂的视野不如班纳的好，她索性不看了。班纳留意着外面的状况，偶尔也和她聊上一两句。即便这种情况下很难找到轻松话题，他们也一样可以借由对蓝先生的冷嘲热讽来寻点小小的开心。

　　“因为找不到你，而思念欲狂吗？”

　　“他派了那么多人……我的意思是，他又不是某个国家，他……”班纳没有说下去。蓝先生为什么能动用那么多力量？这个问题可能的答案总是难免让人心惊肉跳。

　　“他是个聪明人。偏执狂不可怕，聪明人才最可怕。”麦蒂的声音低低的，无精打采。

　　街巷里三三两两的行人，看起来都自在又清闲。

　　“我觉得这里安全了。”班纳说。

　　麦蒂挤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觉得，我们很难离开这条街了。”她从包里掏出地图来，一边翻阅一边问他：“浩克要出来的时候，你不要阻止他。”

　　“为什么？”他莫名其妙。

　　麦蒂的手指在地图上流畅地滑动，最终停到了某一个点。她戳着这个点让他看清楚：“记住这个地方！附近只有这一处合适！”她把地图塞给他，飞快地将背包里的物品都卷进真空袋。

　　“啊，这个……”他指着被卷进去的风衣，张口结舌。这是他的风衣，廉价又便捷，他穿过好几次，丢了就再买一件。他甚至不记得这件风衣何时被麦蒂收起来了。

　　“外面的行人，都是一个方向的！他们把一头堵住了，正在从另一头搜过来！”麦蒂瞥了他一眼，手上不停，“记住地方！只要你记住，浩克就不会搞错！不然你以为他每次是怎么找到那些荒郊野外的？我不担心被他们找到——”

　　他看向地图，她指的是一片湖区，可能还有湿地，离镇子有点远。

　　“我有你，你有浩克，我们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可是……”

　　“别想那么多！看到来抓你的那个绿家伙了吗？如果那东西被批量生产出来，比你踩踏几座房子要可怕多了！”

　　麦蒂突然转头看向旁边的墙壁，班纳甚至来不及帮她把真空袋装进背包，他下意识地奔过去挡在麦蒂身前。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墙壁被炸开，砖块瓦砾飞溅。寻找他们的人早有准备，几支麻醉枪同时扫射，班纳挥着手阻挡，还是被戳中了两针，他的腿摇晃着跪下去，视野里模模糊糊能看见对面的家伙喜形于色的表情。

　　“好了！”

　　“抓住他！”

　　“快点，快！”

　　……

　　他的膝盖砸在地上，身体向后仰倒。

　　班纳几乎是倒在了麦蒂身上，而麦蒂刚刚拉好背包的拉链。

　　“嘿！到你了！”她声音不大，但语气很熟悉。

　　话音未落，麦蒂已经敏捷地闪出老远——

　　没人能抓住她。

　　因为浩克怒吼着站了起来，他对麻醉剂没有反应，坚硬的皮肤结构折断了针头，针管在地上，摔得粉碎。

　　蓝先生的团队明显已经了解过和浩克作战的风格，没有人硬拼，跑得比被狮子追逐的兔子还要快。围攻的人四散逃开，麦蒂却借着楼梯间里的杂物和平台跃起，跳到了浩克的背上。

　　浩克下意识地转身，想要甩掉背上的家伙，但她扔出了一个瓶子，红色的烟雾在空气中划出弧线，旋转着朝逃跑的家伙们飞过去。浩克跟着烟雾快步前行，很快就把跑得不够快的家伙砸在了废墟之下。有个家伙战斗力惊人，竟然还能一边躲闪一边开枪还击。子弹在浩克的皮肤上连痕迹都没有留下，但的确是浩克更加不快了，他怒吼着伸出手，却总是被那家伙逃开。他的动作太激烈，麦蒂在他肩上滑了一下，险些掉到他脚下。她很灵巧，顺手把浩克胸口的针头拔了下来，浩克低头看看，伸出大手托起她，依旧放回脑后。

　　“走呀！”她开心地对着绿色的耳廓说，“去湖边！”

　　浩克并没有顺从，他皱着脸嘶吼，锤烂了这座破败的建筑，又跳到旁边的街上，巨大的拳头砸倒了几个拿着武器的人，又碾碎了几辆可疑的厢型车……麦蒂扔出几个瓶子引导方向后，摸摸背包，一无所获。

　　“啊，下次还要多装备几个……背包太重了呀……”她趴在浩克的后颈上，小声嘟囔。

　　浩克离开街区，背影笨拙，沉重的脚步摇撼大地。

　　蓝先生派来的不止有捕捉浩克的雇佣兵。在附近一处勉强可以算作高层建筑的楼顶，还有“观察员”在用望远镜进行观测。看到浩克头也不回地离开，“观察员”才长吁了口气，抚着胸口给蓝先生打电话：“项目失败！”

　　万里之外的蓝先生接到消息后还算镇定：“我就知道，这些家伙做不成大事……”他打开传输来的照片，不断放大、观察，浩克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痴迷到两眼放光，他伸出手指，仿佛在空气中抚摸浩克的线条，但很快眼神一震，流露出厌恶的表情。“这个可恨的、丑陋的家伙……”蓝先生拉扯着紧箍在头上的帽檐，把照片缩小，他注意到浩克的后背上有什么，再次放大后，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愤怒地砸掉了一个环形的保温箱。他走回来，继续看照片，愤怒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迟缓、僵硬的笑容：“好吧……”

　　班纳睁开双眼时，第一次没有紧张地环顾四周。因为麦蒂坐在旁边俯视他，感慨连连：“他们用的是盗猎大象的麻醉针吗？我从没见过那么夸张的针头。”她摸了摸他胸口的皮肤，没有找到一点点创口，金属戒指的缝隙卡住了胸毛，她毫不在意地扯了下来。

　　班纳坐起来，抱着胸：“没有伤口，不要找了。”他的警惕中带着窘迫，似乎想要劝告麦蒂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麦蒂对班纳显然没有对浩克那么浓郁的兴趣，她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太脏了！地球上的寄生虫可能是没什么伤害性，但是你也不应该变成培养皿啊！”

　　“浩克出现之前，我比你干净多了！”

　　“是吗？要比比吗？”麦蒂拉开外套拉链。

　　“你要做什么？”班纳全身都是抗拒的。

　　麦蒂从外套的内袋中掏出一袋湿巾来：“给你，擦擦脸！”

　　班纳展开湿巾，整张盖在脸上，仿佛这样她就看不见他的难堪了：“你没有什么牵挂吗？这样……跑来跑去，家人不会担心你吗？”

　　“怎么？现在要交换联系方式和家庭信息了吗？下一步是不是互相关注对方的社交网络主页？你也跑来跑去，你的家人……”

　　“没有人为我担心，”他胡乱抹了一把脸，“我听说我的前女友结婚了——嫁给了抓捕我的人——讽刺吗？”

　　“哦，”麦蒂意味深长地问，“那他们大概不会发请柬给你了！请问你是从她的社交网络主页上偷窥到的吗？”

　　班纳博士从不辱骂女士，这是男士应有的教养与风度，但这绝不影响他对麦蒂竖了中指。而麦蒂的回答则是肆无忌惮地仰天大笑。

　　怎么有人总在别人哀痛的时候打岔呢？

　　这样的朋友，真是太过稀少又可贵啦！

　　他们的旅途危机重重。麦蒂买到了可以检测心率的小型仪器，戴在班纳的手腕上，这样当他的心率接近200时就可以收到警告。奇怪的是，此后遇见的伏击者似乎越来越业余，班纳尽量控制浩克不要变身，他们转而依靠麦蒂敏锐的直觉躲避危险。

　　有那么一两次，班纳纯粹是因为麦蒂而心跳过速。他只能看着她好奇又好笑的神情，故作镇定地解释：“遇到危险时，我们会情绪紧张，体内大量分泌苯基乙胺，这也是兴奋感的源泉；同时人体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也会升高，这些物质的刺激和爱情到来的感觉很相似……”

　　“所以，因为一起遇到过危险，你就会爱上别人吗？”麦蒂的质疑让班纳惭愧，可她的逻辑从来都和常人不同，“可是，你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也很喜欢——浩克。”

　　“不，我的意思是，这是多巴胺带来的误会……你说什么？”班纳回过神来，羞恼地质问她。

　　麦蒂笑着往旁边躲：“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让浩克出来，他最听我的话了！”

　　她没有跑出很远，班纳抓住她：“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谢谢你，我以为这条路上永远不会有伙伴……”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知道这不是多巴胺的误会，他突然想要亲吻她，无论她是谁，来自哪里，有什么秘密……至少这一刻，她就在他眼前。

　　可是，心率仪响了。

　　雪上加霜的是，麦蒂毫无顾忌地大开玩笑：“天呐，这样都能破190 ！幸好你不年轻了，不然每天早晨醒来的都是浩克了！”

　　他实在是有些失控，心率不仅没有下降，还逐渐向200攀升。麦蒂第一时间奔向了背包，抓起地图——她总能在浩克出现之前做好准备，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在期待这样的时刻，不过期待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是为浩克而来，却在发现了他们的共生关系之后，没有拍摄、分享过一张照片。他看见她背包上拙劣的手绘，那是她为浩克设计的“标识”，她洋洋得意地展示过，是一根粗壮的豆苗。他竭力不显露沮丧的表情，心率却迅速而真实地降了下来。

　　“你的灵修有成效了吗？”她盯着心率仪的计数，惊讶地问，“你找到克制情绪的方式了？是什么？以前没看见你成功过啊！”

　　她小小的失望情绪毫不掩饰。

　　他没有理她，把自己摔在床上：“我要休息！”

　　麦蒂认定是灵修帮助了班纳，就主动带班纳向灵修导师寻求帮助。班纳对这些光线昏暗、烟雾弥漫的灵修班不感兴趣，麦蒂和一个用塔罗牌算命的吉普赛老女人聊了一阵，神经兮兮地告诉班纳：“好准啊！她说的都好准！你也来算算吧！”她把他按在座位上，还怂恿那位脸上的褶子几乎要流到桌子上的吉普赛女郎使用水晶球。

　　“绿色的！那个绿色的可以占卜什么？”

　　“绿色代表生命力——”

　　“太好了！就这个！”麦蒂没有听吉普赛女人说完，就叮嘱班纳，“我离开一下，让你和占卜大师独处，她会为你指出方向。”

　　麦蒂动作真快！班纳透过水晶球，看见吉普赛人变形的脸。

　　她神秘而郑重地把被打断的话说完：“生命力，也代表生殖和繁衍。”

　　班纳低头看了一眼心率仪：很好，竟然没有过速！他真是越来越能平静地面对这世界荒谬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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