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金木落入三楼教室，抬手扫落头上、肩上的玻璃碎渣，毫不停顿的快步走向门口。
　　他必须确定大家的安全。

　　他很担心英。在此之前，金木以为自己只会担心英一个人。可发生爆炸后，他才发现自己也在意着不二前辈、乾前辈，在寿司店结识的青学大家。
　　他记得在乾前辈那看见的照片，九名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制服站在绿色网球场中心，他们正是洋溢青春活力的年龄，尽管姿势各异表情不同，眼中流露出的温暖笑意却是无比默契的一模一样，印刻在照片中的除了时光外，还有彼此之间深厚无比的友情。
　　金木在寿司店看过后就知道，他们的感情没有因岁月流逝、身处各地而淡化。
　　就像……就像他和英最初的模样，没有任何复杂的原因、苦涩的秘密在中形成无形隔膜，只是两个生活单纯到乏味的普通大学生。

　　他细品过失去挚友后天空都要崩裂的痛苦，他不希望照片上的青年们任何一人出事。
　　在英和青学大家的安危面前，长发男人的目的太微不足道了。

　　金木正欲开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在两秒以内冲到了只有一门之隔的教室外，他迅速做出动作——机警的向后跃了一大步，在脚跟落地同时教室的滑门被拉开，那扶着门框气息不稳的来者，穿着标志性的白色风衣手中拎有提箱，毫无疑问，是名搜查官。
　　他掩于布料下的嘴唇抿紧。

　　竟然是搜查官赶到了，这真是他最不想面对的情况。

　　搜查官甫一推门就抬眼紧盯金木，准确来说，是第一时间盯向金木背后的赫子。
　　在看清那鳞赫肆意伸展的模样后，搜查官竟露出了让金木理解不能的极致喜悦之色，他失控般的大喊：“找到了！是你——”

　　时间调回一分钟前。
　　玻璃破碎的声音如冰层被打破，冰片在岩崎耳边裂开，让他停止了不断向上的脚步。
　　冥冥中仿佛有只无形丝线缠绕在他颈项上，牵引他收回跨在两阶台阶之上的左脚，转向三楼发出破碎之声的教室。
　　之后回忆起来，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改变路线，罗曼细胞全无、对各类虚幻力量嗤之以鼻的岩崎愿称之为“命运”。

　　一闯入教室，映入眼帘的，是他只见一面就牢牢记住绝不会认错，无数次侵占梦境的美丽鳞赫。
　　岩崎根本控制不住快要和心脏一起跳出胸腔的激昂雀跃，兴奋的呼喊出声：“找到了！是你——”

　　第二眼看见的则是根本不曾想过的、在最无边际的幻想中也不曾出现过的画面。
　　——那双在白发之下的眼睛。
　　与之对视的瞬间，岩崎只觉自己被扼住了喉咙，嘴巴张张合合，除了干涩的气音，一个词都吐不出来。

　　一只是浅浅的灰色。灰色甚至不能称之为真正的“色彩”，它既无色相也无纯度，介于黑与白之间，只有单调的明度，是模糊且暧昧的颜色。而“灰”晕在这只右眼中却没有理应的浑浊感，相反，它非常清透，好似一颗被包在玻璃珠中的雨滴，使得中心一点漆黑瞳孔更加清晰。
　　一只则是冲击性的红黑。以漆黑为底使那眼眶好似吞噬人心的黑洞，庞大的引力不断将人向其中吸引，直到贴近那如血色残阳的艳红眼瞳，残忍的高温便会把被靠近的灵魂焚烧殆尽。
　　若是分开来看，绝不会有人将这两只截然不同的眼睛认作一人身上的器官。而事实就是如此，无论它多么难以想象难以置信，两种极端确实结合在了一个生命体上。
　　寡淡与浓烈，净洁与极恶。呈现着极端不同却又毫无违和的美感。

　　这是……喰种和人类的混血儿！

　　由于精神上和视觉上海啸般强大的冲击力，岩崎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已喃喃出了那最不可思议的字眼：“独、独眼……”

　　关于不同物种的混血，早在千年前人类就产生了幻想，流传下的相关传说更是数不胜数，比如狮鹫、天马、半人马、人鱼，而那些幻想生物有个共同点，就是强大。时至今日，人类仍对千年传承下的浪漫幻想抱有极大兴趣，剖去天马行空的部分，现代科学的触手确实有向杂.交方面蔓延，众所周知，杂.交产物虽是极为难得、成为稳定生物的成功率极低极低，而但凡有侥幸成功的产物，它无疑是剔除了“父母”劣质部分而生，比上一代要优秀几十倍的精华。

　　冲刷神经的震惊海浪勉强退潮，接着上涌起难以言状的巨大狂热直接吞没了大脑，让他如身置轰轰雷电中心，从头顶到脚趾都在发麻。

　　独眼？竟然是独眼喰种！原来是独眼喰种！
　　简直是神话中才会出现的存在！

　　看啊——阳光从失去玻璃的窗户斜斜倾泻入室，白发喰种就背对空荡荡的窗口。
　　那刺目的光让他的轮廓有些模糊不清，仿佛融化在了其中，雪白发丝沐浴在太阳下几乎晕出了圈神圣的光圈，洒在地面上本该是规整长方形的光芒被白发喰种笔直站立的影子劈成两半，向两边伸展的赫子将它再次分割，落下的阴影乍看之下好似一柄离经叛道的十字架。

　　岩崎从来不相信所谓的“神”，他只信仰握在手中的力量，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所看见的、所正面的是奇迹——不！是神迹啊！
　　回想他深深刻入脑海，如戒律一般不敢忘的画面，瑰丽鳞赫携带的刮骨冷意与之火似的鲜活色彩，在两者结合的矛盾中诞生的，是隐晦的丰沛情绪。

　　是了，除了神迹，还能怎么解释世上会有这般强大美丽的生物？

　　在被雷电劈中的梦境般的麻痹感中，岩崎听见自己的心脏跳的飞快，他听见脑海里一个声音，由模糊到清晰：
　　我不想只是看着，不想只是仰望着的观众。
　　我想要——我想——

　　他曾经的“成为特等”、“让父亲闭嘴”这类目标，全部如地球内部存在的放射性物质，它们在目睹了“神”后迅速衰变，转变为热——一个全新目标逐渐浮现——这些热在不断升温把岩石融化，最终冲破地壳熊熊爆发，千度以上的高温岩浆喷溅着形成熔岩流与火山灰云，一发不可收拾。
　　他有了新的目标，或者说是，愿望。

　　——我想成为“神”的力量！

　　金木不清楚搜查官不断变换的神色代表他心里正在进行怎样激烈的洗礼，金木在这人眼珠快脱框的瞪着自己时，就不住的暗叫糟糕。
　　这个世界貌似完全没有独眼喰种存在的痕迹，自己的独眼在这种时候不慎暴.露在搜查官面前实在是大失策。现在还不知道英是否安全了，他实在没空想办法弥补犯下的错漏，只剩下使这拦路搜查官失去行动力一条路了。

　　“十字架”的一角出现坍塌——待机中的鳞赫得到指令，化成一道红色缎带激射向搜查官。

　　岩崎的手指轻动——他没有按下唤醒箱中武器的按钮，当然没有，信徒怎胆敢抵抗信仰——松开了五指，扔下了现下唯一可保障自己性命的库因克，任手提箱砸在地上，方方正正的金属棱角将木质地板磕出不平整的凹陷，自己张开双臂，冲袭来的不祥红色敞开怀抱，献祭一般把人类肉.体所有致命点不加保留的平摊在食人生物面前。

　　搜查官极端异常的举动另金木陡然顿住攻击，着实摸不清对方献祭似的姿势是什么打算。投降也不用这么夸张的姿势啊，总不会是在体.内安装了心脏停止就自曝的炸弹，才摆出这种甘愿赴死的样子吧。
　　因这前所未见的反常，金木一时竟不知自己该如何行动。

　　“我——我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所、所以过来……”搜查官举着双手维持最无害的姿势，不知是因生命受到威胁还是控制不住激荡不已的心情，他的呼吸急促、声调不稳的上扬又降低，他解释道，“我不会攻击，我来是…是希望帮助阁下。”

　　“……”这家伙在胡说什么？

　　金木听他所言，都怀疑自己破裂的耳膜痊愈失败出现了幻听。

　　岩崎见独眼喰种似乎在听自己说话，便再接再厉：“也许您不记得，在三周前的一次行动中，我曾和您见过。”
　　“……”金木真心不知该如何作答。就算他记忆力超群，一时间也很难从脑海里拎出这个人的影子。他绞尽脑汁，才回想起，三周前，不就是他救下了麻小姐的那回吗？这人在场？
　　……等一下，这家伙不就是那个态度狂妄嚣张的拿着复合型库因克那个吗！
　　——不、真的没记错？怎么一个人的态度前后差距能这么大？这三周发生了什么？

　　金木正僵直在原地质疑自己记忆力或听觉出错，这一楼层的楼梯口却又传来了杂乱的跑动声。

　　岩崎反倒机警的立即回神了，他很清楚一名神祗（独眼）对CCG来说是多冲击性的存在，他是不会让那群贪婪愚蠢的庸庸之辈有机会接触到这位大人的！

　　他一把捡起地上的手提箱，竟直接将箱子用力砸破另一面玻璃窗甩了出去，任搜查官不该离手的库因克凄惨的从三楼坠落到一楼，紧接着，没有任何停顿，他直直撞上了独眼喰种在迟疑中没撤回的赫子，给自己左肩开出一个足够深的血洞。
　　赫子被动的破坏了人类肌肉，冲入空气的血气弥漫到鼻尖才使金木有所反应，他赶紧将赫子尽数撤回后腰赫包中，疑惑惊愕道：“你做……”什么！
　　他没说完，就看见搜查官把身上沾染了血色的风衣制服利落的剥下。
　　“虽然路上遭遇了以外，可还是有不少上等搜查官赶来了，阁下不方便在人前出现，在下愿做您的掩护。”他捏着不复洁白的风衣的衣领，对独眼喰种示意：“请允许我？”
　　“……”被请求许可的一方没有回答——老实说到现在他迷茫的很，不住地问自己：我是不是吃壁虎的赫包吃坏脑子导致出现了幻觉。
　　没有拒绝，岩崎决定斗胆将其视作默许了。他的手腕一抖将风衣扬起，让它像斗篷一样披在独眼喰种的头上，遮住了醒目的白发和惊人的异色眼瞳。

　　完成这一切，外面的搜查官几乎是踩着一瞬间出现在了教室。

　　“岩崎一等！你这边怎么样——”

　　五名搜查官一个个冲进门，发现最先到达现场的岩崎一等左肩有了个血肉模糊的大洞，这隐隐可见血肉中白骨的创口使他面色惨白。
　　赶来的上等们认出那伤是赫子所致，都把心提了起来，赶忙作出警戒，然后就看见了一等背后站着的，披了染血风衣制服的另外一人。
　　一等搜查官貌似为他们的到来长长松了口气，他因不断流血的伤口整个人不稳地晃了晃，可还是坚持着指向破碎的玻璃窗，“前辈们……请快些去、去楼上——喰种打落了我的库因克朝更高层逃了！”

　　“喰——你果然遇到了吗！”领头的上等神色严肃，“你怎么样？伤很严重的样子。”
　　“我没事，只是这位……”岩崎稍微侧过身，让开了一小步，让上等们只能堪堪看见披着风衣制服低头不语的独眼喰种的衣角，“他是差点被食用的受害者，受了些伤和很严重的惊吓。”
　　“所以说你区区下等赶过来也只是添麻烦而已！”一名搜查官匆匆扫了眼狼狈的二人，轻易相信了岩崎所说，烦躁的吼道，“把伤员送离这栋大楼，校门口有医疗班接应，你们去那里，不要在这儿碍事，接下来交给我们上等就够了！”
　　岩崎一反平日的高傲态度，温顺无比的接受了夹杂不屑的训斥，“是，拜托各位了。”
　　说完，他虚扶着被风衣裹住、连大体身形都看不出来的“受害者”，擦着几位上等搜查官的肩膀，快步离开了这间教室。

　　在下楼途中，他们还遇到了几个跨步爬楼梯的上等，在岩崎的掩护下，金木竟然一路堂而皇之的从这些白鸽眼下平安无事的溜走，压根没人怀疑。
　　也不能怪罪搜查官们警惕心低下，谁能猜到呢，自己的同为人类的同僚，竟会光明正大的帮助自身食谱上的敌对生物。

　　“……谢谢你的帮助，搜查官先生。”出了教学楼直到隐蔽的拐角，金木才略尴尬的出声致谢。他实在想不通，这名搜查官为什么要帮助处在相对立场的自己脱离麻烦境地，这等出格行为根本是叛出CCG了。
　　“阁下言重了。”岩崎警惕的环顾四周，确信无人后，撤掉了遮盖在独眼喰种身上的风衣，随之后移一小步，在他们之间保持了一个足够礼貌的距离，“我叫岩崎笃人，阁下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好。”
　　他恭谨过度的态度让金木分外不习惯，再次词穷。
　　岩崎继续恳切的说道：“您打算直接离开吗？校门口的Rc检测门还在运作，请稍等，容在下先去关闭它的电源。”

　　捕捉到Rc检测门这个关键词，金木的神情微动，他犹豫了下，可还是没在这个时候追问细节，“不，搜查官先——岩崎先生给我的帮助到这里就足够了，不用麻烦了，接下来我会自己行动。”
　　“虽然非常唐突，可是在阁下离开前请容我袒露狂妄的愿望——”岩崎想去阻拦独眼喰种但又不敢做出逾矩之举，只好快速说完一长串句子，“我在败给您后明白了自己的自大与渺小，我憧憬您战斗时美丽（绮丽）无比的姿态，请务必让我成为您的助力！”

　　金木不知是第几次顿住了，任凭他想象力再怎么强大也料不到搜查官会说这番话。
　　今天是怎么回事？
　　他恍惚的在心里掰着手指数，首先是壁虎，再是拥有专对喰种武器的长发男人，现在又冒出一个抛弃了搜查官立场声称想追随自己的白鸽……其实自己正在做一场不愉快的怪诞的梦吧？愚人节的玩笑都没有这么离奇。

　　“我知道我这样向您自荐非常可疑，但…至少，请收下这个，给我一个就好、一个证明的机会！”岩崎在他停顿的空隙急忙从上衣口袋抽出一张印有号码的名片，矜重的双手奉上，“只要您有所需，在下定在所不辞。”
　　金木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格外艰难的说：“……别开玩笑了，搜查官先生。”
　　“不！我一字一句皆是可立誓明志之言！”岩崎掷地有声道，“是您打破了我所以为的常规和现实，您独一无二的强大实在使我心生向往，拜托了！我想要追随您！”

　　搜查官说他向往着“独一无二的强大”……这算是慕强心理的一种吗？若当真如此，为什么他不把崇拜放在鼎鼎有名的白色死神身上？
　　要说打破常规，不觉得身为人类却强大得无数喰种连望其项背都做不到的有马贵将更担得起这句话吗？况且，有马贵将不止和他一样是搜查官，还是个人类，不管是工作立场还是生物学的立场上，这名搜查官崇拜年纪轻轻的有马特等才更合理吧。

　　金木思考得头脑发胀也模拟不出岩崎的脑回路，除了迷茫只剩更多迷茫。

　　岩崎肩膀上的伤没做任何包扎，但他仍固执的举着双手，不顾越流越多的血与不绝痛楚让他额头上都覆了一层冷汗，当他的手臂肌肉控制不住的酸软发颤，独眼喰种才沉默地接过了那张被捏得有点皱的名片，岩崎惨白的脸上霎时攀上激动的充血红色，露出一个再灿烂不过的笑容。
　　他九十度折腰，大声说道：“十分感谢您！”
　　那差不多是以头抢地的力道，简直比上门拼命推销产品的公司社员还殷切一百倍不止。

　　“……岩崎先生的伤尽快处理比较好。”金木怀着满心描述不出的复杂情绪，接下了名片不动声色的将它在手心握成团，确信其的确是单纯的纸张，才放心的收入口袋。他想，原本充当情报来源的月山先生一时半会儿还没法重新成为同伴，在没有多余选项的现在，搜查官的自荐未尝不可一试。
　　“是！”岩崎仿佛被下达了什么重大命令，响亮的答声中气十足得不像失血过多的人。

　　金木眼神一言难尽的看着岩崎鞠着躬还没竖直的上半身，没再多言，便转身离开了——现在没有给他仔细思考的时间，他的注意力该放在他所担心在意的人身上，那才是首位。

　　在白鸽涌入的校园里继续顶着白发行事明显不妥，他只能强压着直接去找寻英的焦躁，避过警员与搜查官，到存放假发的树下，重新戴上伪装回归黑发人类的模样，才大步跑向网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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