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哦呀，你来了啊金木君。”正从楼梯下来的观月初看见他就停下了，“看你没有到，上次有没有留你的手机号，我还准备去永近那儿找你来着呢。”
　　“我来迟了，十分抱歉。”
　　“不用道歉。理论上并没有迟到，只是因为太缺人手了，我们的工作要提前一小时开始，下次记得提前来就行了。”
　　“是，我明白了。”

　　后辈如此乖巧有礼貌是很好没错，但……这股深深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虽是站在面前，可没有实际存在感，像一只无实体的投影。上次和永近在一起时可没这情况。
　　观月初抿紧唇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这名叫金木研的一年生好几遍，然还是找不太出那奇异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只好维持这沉默领着他上楼。

　　爬上五楼，还没到大教室门边，里面的喧闹就飘出来了：“咿呀啊啊啊我要受不了了！工作怎么这么多？怎么可能做完！为什么不多骗几个一年生进来啊啊啊啊！”
　　“说得容易，你去拉人啊！有空抱怨不如快点把拨款分清楚，很多社团都在催了。”
　　“柔道部和剑道部的申请都远远超出预算了，他们到底要准备什么？出国修学旅行都绰绰有余啦喂！”
　　“让我看看……呃、貌似柔道部想做摔角表演擂台，剑道部打算搭特效舞台。”
　　“哈？搞笑吗？他们以为这是在拍轻小说改编的动画吗！告诉那两个社团的笨蛋们——驳、回！让他们重新策划。”

　　“都安静！”门口观月初大声命令，里面乱糟糟一团的状况就定格了。他很满意自己小组的反应，手握拳搁在嘴边轻咳了一下，“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听见抱怨了，现在进新人了，该全闭嘴了吧。这是一年级国文科的金木研，今天开始加入我们组。”

　　吵吵闹闹的小组还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所有人视线整齐划一，刷刷的放到了观月身边面色糟糕还戴了眼罩的新人上。
　　“我是金木，初次见面，请各位请多指教。”

　　得到确认，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不可置信占了讨论的多数，也有几个毫无干劲漠不关心的。

　　“咦——还真有新人被你骗进来了？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指望的！神大人啊你终于听见我的祈祷了吗！”
　　“不是被强迫的吧？趁现在还没在委员会成员名单上签字，你还能逃！”
　　“笨蛋！”旁边的男生嘘了同伴一声，“不要告诉他‘卖身契’的事情！”

　　观月初双臂交叠放在胸前，笑得颇为咬牙切齿：“在后辈面前这么胡闹不觉得丢人么。”
　　“就是观月你太奇怪了才把好不容易拉进来实习的新人一个个吓跑的。放松点，让后辈以为我们气氛一派轻松一点也不忙才能把新人骗住留下来懂吗。”
　　“喂喂喂，你这个大白痴，把计划全抖出来了！”

　　“适可而止吧你们！”

　　*

　　“我的厨艺很一般，今天委屈你了，小雏实。所以要不要在便利店里买点什么吃？”
　　“没有，不用了。”雏实脸色有点恹恹的牵着毛利兰的手，“姐姐做的很好吃，只是…只是我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情。”

　　煎成半熟的鸡蛋和抹了黄油烤的吐司真是噩梦。从未接触人类食物的雏实在毛利兰的注视下硬是吃了四分之一，并忍着没吐一直到现在。造成结果是好不容易被一顿好眠养出的红晕失踪，又回到了可怜兮兮的菜色。肚子还在难受，胃和肠子感觉像都搅到一块去了。

　　雏实本想自己出门，而毛利兰仍旧坚持要将她亲自送回家，没办法，雏实只好打算把这个热心姐姐领到随便哪个偏楼装装样子，蒙混过关。

　　到了越来越老旧、甚至是快无人居住的老城区，毛利兰也越来越相信自己先前脑补的故事，再次在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督促爸爸帮忙追查女孩父亲的案件。
　　雏实突然停住。毛利兰沉浸在自己内心悄悄握拳中，开始还没发觉，直到牵着的小手一动不动的扯住她，她才跟着女孩顿下脚步，“怎么了吗，小雏实？”
　　站在原地的喰种少女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在空气中抓住了一缕极为熟悉的气味——对人类，乃至大部分喰种来说是极不起眼，对她而言却是如黑夜里银丝般光芒流转明显的气味。
　　她瘦小的身体被兴奋雀跃填满，与发色相近的眼睛睁大，眼底星星闪烁，明亮得不可思议。

　　绝对不会认错的，这个是、这个是——

　　“爸爸！爸爸来了，他就在附近！”雏实高喊着，一直以来盘踞在周身的忧郁不安一扫而光，犹如有打火石在点燃一条无形引线，星点火花迸裂跳跃间绽开一朵朵绚丽烟花在身边。
　　“咦？你的父亲来接你了吗？”毛利兰向四周张望，没有半个人影，“在哪里，我怎么——”
　　“不会错的，就是爸爸，爸爸！”女孩挣开姐姐的手，顺着那条无形银线的指引跑去，“我就知道他一定没有出事，妈妈肯定会开心的！”
　　“啊！等等，小雏实！”
　　“他就在附近，爸爸来接我了！”

　　眼看雏实越跑越远，毛利兰赶忙也跟着追了上去。女孩跑起来飞快，像插了翅膀的小鸟，如果不是毛利兰自小也有锻炼，估计早就被甩老远了。
　　随着四周景色后退，她们到了更深的无人居住区，毛利兰环顾四周，破旧残缺的房檐墙壁使人毛骨悚然，“雏实，这附近感觉不太对，你确定你的父亲——”

　　她的话没说完，前方的雏实就突然顿住了脚步，定定的站住了。

　　一秒前的欢喜雀跃烟消云散了，追随那似有若无的熟悉气味到发源地，雏实才察觉到不对劲。那股气味确实是父亲没错，但……但和平日里闻起来的令她安心、感到温暖，会温柔地拥抱她的味道不一样，现在的这股味道冰冷又无活力，如若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那缠绕上来的感觉不再宛如拥抱，而是使她窒息的低沉。
　　毛利兰到僵硬的雏实身边停下，握住她的手向后牵。这人类少女也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这里不太安全。我们先回去，告诉我爸爸他会找认识的警部过来调查的。”
　　“不对…不对……”雏实嘴唇翕动，喃喃着，她眼里的星辰般的亮光消退不见，转而成了动摇不已的惊恐和犹疑，“不、不该是……这种感觉。”

　　一处阴影中，坐在手提箱上的男人语调怪异的笑了一声：“来了吗。”

　　雏实像被鞭子抽了一下般浑身剧烈的一颤，眼睛向一道斜坡下方看去。
　　那里，就在那里。

　　她再次挣开毛利兰的手，冲下滑坡，不管不顾的向那个方向跑去。

　　“呀，雏实？别跑了！”

　　人类姐姐的呼声在身后传来，雏实置若罔闻，她的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了破旧房檐下的阴影里。她咽了咽唾沫，双手紧揪着裙摆，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大声叫道：“爸爸！”

　　回应她的，不是期望中的父亲的笑声，不是期望中的展开双手迎接自己的爸爸。

　　藏在黑暗中的人影动了，他不疾不徐的来到阳光下，迎上雏实由期待不安转为惊恐的眼神。

　　他穿着一件风衣，双手戴着手套，右手上拎着一只巨大的金属箱。
　　被警告过无数次的形象首次正式出现于年幼的喰种面前——喰种搜查官。

　　“哦呀哦呀，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还真能钓出来啊。”佝偻着腰的搜查官脸上挂着令人不舒服的奇怪笑容，睁大的左眼与细眯的右眼盯着雏实，仿若看一条垃圾堆上的蛆虫，“还真是只小小的猎物呢。”
　　雏实第一次直面搜查官，对方可怕的无温度眼神冻住了她浑身，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藏于那怪异笑容里的憎恶如一只绞肉机，失足陷入其中就会被不留情的搅成碎片烂泥。无形的压力如一张无处可逃的密网笼罩了她，血管中的鲜血似乎都没法流涌了，一动不敢动。
　　厌恶、憎恨、鄙夷、恶心……这么多负面情绪从那搜查官身上传递过来，如一道道利刃。
　　雏实从未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怎么了，不过来吗？”搜查官语调夸张、故作疑惑的问，同时恶意地伸直手臂，把金属手提箱举起来，作势想递给雏实，“你就是被这个的味道吸引的吧。”

　　被提醒，女孩呆滞的眼珠机械地转动，视线粘在了那闪着冰冷光芒的手提箱上——没错，气味就是从中散发而出的确确实实是爸爸，她绝对不会认错，那本该让她安心、感到温暖的气味，在这咫尺间细闻却令她浑身发抖。
　　……为什么，会藏在手提箱里？
　　她想再呼唤一声“爸爸”，但有什么可怕猜想梗在喉头，使她声带无法发声，只是和上岸的鱼一样徒劳的张着嘴巴。

　　“雏实！”毛利兰这时从坡上滑了下来，打破了双方诡异的僵持。捕捉到小女孩的背影她先松了口气，接着又看见了雏实对面拿着手提箱的奇怪男子——长相骷髅般的中年男人和甜美可爱的女孩……超不搭，违和感好强。毛利兰疑惑的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啊咧？嗯……这位…就是你的父亲吗？”长得完全不像啊……后一句话她留在肚子里嘀咕。

　　“……人类？”

　　眼见突然出现一个人类少女，真户吴绪周身如毒蛇般嘶嘶吐信的杀机恶意瞬间如冰雪消融，不留一丝残余。他撤回手把装有凶器的箱子放下，用空余的手挠了挠头发，笑容甚至是有些亲切的道：“十分抱歉，可以麻烦你稍微回避一下吗？这里有公事需要处理。”

　　可不能将普通民众卷进这种事来啊。

　　“公事？”毛利兰狐疑的重复了一遍，直觉不要和那长得像骷髅头的家伙扯上关系比较好。她拉起雏实的手，却发现牵着的小手一片冰冷，“那我们先走吧雏实……怎么了，手突然这么凉？”
　　雏实这才仿佛找到了依靠，刚才苦苦抵抗的压力让她腿软，就算搜查官收去了那股气势，她还是后怕不已。小小的她缩在毛利兰身后，紧紧抓住姐姐的衣角，把脸埋在柔软布料里不敢再看那宛如“死亡”化身的搜查官哪怕一眼。

　　见长发少女神色自然的保护喰种，真户吴绪握住箱柄的手指一紧——欺骗了不知情人类作为庇护啊，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了吗？绝不会让你如愿的哦，下作的杂碎。
　　“哎呀，能劳烦你不要带走那小家伙吗？”
　　毛利兰一怔：“诶？”
　　“你护着的家伙可是一场恶性案件的重要人物啊，把她放走了可会有些麻烦，不管是对你还是我。”

　　“什……”毛利兰闻言不由地低头看向雏实，而这被点名的女孩不肯动弹，毛利兰的角度只能看见女孩微微发颤的浅栗色发顶——她在害怕。这么柔弱的小女孩怎么会做坏事呢。毛利兰安慰的摸了摸靠在自己腹部的小小脑袋，小声说：“不用害怕，小雏实，姐姐会陪着你的。”她又抬头对那个奇怪的提箱男性道：“不好意思，你就这么说这些我没法相信你把这孩子交给你。我会把她带回家请我父亲帮忙调查的，我父亲认识许多警界的人。”

　　这一幕让搜查官心中厌恶更甚，他盯着喰种，眼中的冷芒简直能化为实质性冰锥。
　　“模仿普通人类来博取同情么？”他特意在人类一词上着重咬音，“啧，真是恶心到令我想吐。”
　　雏实闻言，瑟缩得更厉害。毛利兰一把护住她，对白发中年男人的不信任感更强了，她厉声斥责：“喂，我说你啊！从一开始就在说奇奇怪怪的话，请适可而止好吗！对未成年女孩说想吐这种话，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她可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犯的女儿哦，还有可能是同犯呢。”
　　“什……”
　　“要把这种家伙放入社会，可是会很头疼的。毕竟，那种杀人嗜血的本性是存在骨子里的。”
　　“我没有！”雏实鼓起勇气对胡说的搜查官大叫，“我们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这是在反驳？”搜查官笑着的表情像在看什么稀罕物件看向雏实，但那双一睁一眯的眼中没有任何笑意，“真奇怪啊，杂碎，你哪来的立场敢反驳我？你敢说你的嘴里没一点血腥？”

　　“那是——”我也从来不想吃人！又不是我想要才……我不想吃人，一点都不想。我也想要和你们一样在地面上生存而不是一直都躲在地下，我也想要上学想要和同龄人玩耍。但我知道不可以，我是无法见光的生物……
　　因为是喰种，所以我生而连存活于世的权力都没有吗？

　　难道……我的存在就是错误的吗？

　　见那只故作可怜骗得人类少女同情庇护的小喰种语塞，真户吴绪哈了一声：“如何啊？根本无法反驳我吧，你身上的那股浓厚的无辜人们的血味，是无论如何都骗不过我的！恶心的杂碎。”他目光上移对人类少女道：“如你所见，这是光是存在就会祸害生命的存在，我必须将它尽快拘禁，毕竟这种善于欺骗的东西在外面晃荡实在太危险了。”

　　雏实的脸越来越苍白，她拉着毛利兰的手也逐渐放松。

　　她竟然觉得这搜查官每一句恶毒的话语都没错。
　　身为生来就只能吞食人.肉生存的喰种，她在这世上的存活是靠人类的生命维持的，她每次咀嚼的食物，是和这个姐姐一样的人类，是会对狼狈的她伸出手的人类，是哪怕对她一无所知也坚持保护她的人类。
　　她怎么有颜面被这个人类姐姐这样紧紧拥抱，并挡在身后？

　　感觉到女孩缓缓松手，一点点从自己身边离开，毛利兰惊诧的瞪大眼睛：“小雏实？”
　　“我很感谢姐姐，收留了我、安慰我，还给我做了早餐……但…果然，还是不要管我好了，我、我根本……”雏实抽噎着摇头，一步步后退，眼泪滴滴答答的从泛红的眼角滑落，“我根本不知道，我自己该不该活着，也许和他说的一样……”我们是错误的生物。

　　毛利兰自幼因父亲的职业原因，亲眼目睹过许多狼藉的凶杀现场，也认识了无数罪大恶极的杀人犯，他们多数表里不一善于伪装，但无论对方多会画皮，总有蛛丝马迹会表露出这人的本性。她算不上识人专家，可多少也从一次次历练中得出了经验和直觉。
　　虽然只和这小女孩相处了一个晚上多点，但那张不加玷.污的脸不会是虚伪的。她的每一句致谢、道歉都真实无比，那双眼睛，会为父亲的失踪而悲伤担忧，会为一句问候满怀感激，那不是罪大恶极者能有的眼睛。
　　她不相信一个突然跳出来的男人的疯言疯语，不管他为什么能让女孩突然哭着动摇，她都没法放手不管，否则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毛利兰深吸一口气，把雏实的手捏回手心里，攥紧了，以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冰冷僵硬的雏实，冲对面的灰白头发男人大喊：“你都在说些什么歪理？父亲犯了错也不代表你可以把女儿也带走吧！满嘴说着过分的话，你真的是警察吗？少骗人了！”
　　雏实一直低垂的头扬了起来，她呆呆地望着毛利兰，小嘴微张，像是要轻轻的叫她“姐姐”。毛利兰对她回以安抚的微笑：“别害怕，有姐姐在，他没法把你骗走。”

　　真户长长的叹口气。如果是人类间的互相友爱他会觉得很好，然而喰种与人类？呃啊啊，真令人作呕，喰种不过是玩弄人命的肮脏物种，少用他们的虚情假意来玷.污玩弄人类的情感了。
　　妻子被啃咬得不成形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他最为了解这种披着人皮的劣兽的真面目是何种可憎，绝不会再让面前出现任何人类受害者，要将喰种一只不剩地驱除出这个世界！

　　恶心恶心恶心，到现在了还想要在餐前玩弄食物？恶趣味的母猪，真想快点把它杀掉。

　　他头疼的摇摇头：“你再这样不讲理纠缠，我就要以‘妨碍执法’的罪名把你交给警方了。”
　　“说我不讲理纠缠？分明是你在一直纠缠不清的吧！”毛利兰一阵气结，“而且，你说要处理公事，你到底是哪个部门人员？没有证件要我怎么相信。”
　　“呀咧呀咧，还真是难缠呢。”一般民众没有被告知喰种存在的权力，真户吴绪也一直致力于将普通人与那种恶心生物远远隔开，让一个普通人知道喰种的存在相当于把对方扯入了一个血腥的黑暗面。眼前这个天真的与自己争辩着的人类少女顶多还在读高中的年级，真户怎么都不想把她牵扯进自己眼中所见的有喰种存在的污.秽世界。

　　这僵局并未持续多久，因为一个不属于在场三者的新气味出现了。

　　首先察觉到的是嗅觉优于在场两个人类的雏实，她抽了抽鼻子——那是由腥味集结而成的味道。本该是让喰种食指大动的人类的血传达不来半点美味的感觉，倒是过于浓稠郁结在一团，像化不开的流脓淤血块，混乱地纠缠不清，让嗅觉敏锐的雏实有呕吐的冲动。
　　很危险，这种感觉，比刚才这搜查官给他的感觉更甚！

　　有强大的、充满恶意的喰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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