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这是个被废弃已久的炼钢工厂，貌似因为出过工人掉入冶炼炉的严重事故，所以在五、六年前就被迫关闭了。
　　工厂的大门在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下严重损毁，连原本的标牌都看不清了，更别说堪堪挂在其上、锈迹斑斑形同虚设的门锁了。

　　因地处偏僻还出过人命，自工厂关闭后就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在不知何时起这里竟成了暴走族与不良少年们的聚集地。墙壁上覆盖了各式宣告对社会不满的夸张涂鸦，杂草纵生的门口停有一辆辆经过改装的摩托，角落里胡乱扔着滑板、烟头、吃完的食物包装袋与空酒瓶，甚至还有使用过的避.孕套。
　　简直就是这群任意妄为的年轻人的天堂。

　　不过今日倒十分稀奇，“天堂”里的居民居然一改常态，没了平日里总会有的大呼小叫，反而静悄悄的，和刚刚因死人而闭场的那段时期一样。

　　……不，还是有声响的。
　　就是从那深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咀嚼声。

　　如果此时有人推开会发出吱呀声的生锈大门，一股可以叫人把胃酸都吐出来的血腥味便将扑面而来，并用接下来的景象告诉他何为人间地狱。
　　本来脏兮兮已看不出原色的地面现今是明艳的红色，犹如铺了一层厚重红毯，只是染料为活生生的人血，散发出的气味宛若含着死者最后的负面情绪一般浓烈恶心。
　　一根根被掰断的手指、足趾散落在各处每走一步就能踩到数根，好像数不尽，给人一种诡异可笑的麻木感——人的部分竟然可以这样随意丢弃一地，简直跟小孩子会买的可拆卸塑料玩偶一样廉价。
　　死去多时的少男少女被铁链一圈圈捆绑，他们已没有呼吸，温度早就消失。衣不蔽体，并身躯残缺，最后一刻的惊惧痛苦留在脸上使五官挤成一团，扭曲如一张张滑稽面具，明显是被活生生折磨致死。
　　坐在这由一具具尸块肉末堆砌而成的残忍帝国中心的，是个骨架高大却异常消瘦的男人，且先不看那畸形的身材，光是脸他就足够使人望而生却了。虽说与普通人一样五官俱全，但他鼻梁宽平、双眼距离极宽，瞳眸细窄，闪烁着地上鲜血的光芒，看上去简直和野生动物一样，暴戾又凶恶，透不出分毫人类的情感。

　　他叫大守八云，听起来是个无名小卒，过去在喰种世界中也的确算不上什么排的进名词的名人。
　　众所周知，在地面上生存的喰种无一不是强者，他却不过是个性格嚣张喜好吃活生生人类的实力中等喰种。
　　自以为是、不加掩饰的捕食很快就招惹了白鸽的注意，在CCG他有了“壁虎”的称号。

　　在被抓到之前，就有同胞一本正经的说过，如果倒大霉被打不过的白鸽发现了还没法逃走的话，那宁愿用赫子把自己捅穿也绝对不要被活着抓到CCG里去。
　　想当时，大守八云还对那家伙的话不屑一顾来着，只觉是胆小鬼的危言耸听，毕竟只要还活着就意味着还有机会，总有能翻盘的一天。
　　然而，当这种事真降临于自身，他才明白那家伙的话是什么意思，被捕捉的喰种下场都很凄惨，用生不如死形容都不为过，他甚至无数次幻想过倘若能回到遭遇白鸽的那一天，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死亡。
　　在被关押的日子里，连求死都是如若光束一般，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奢望。

　　他们有两种下场，一是被秘密运送到各个人类大企业中成为实验品，二是留在库克利亚，在牢笼里等待被处理的一天。

　　大守八云因危险性偏高不适于送到普通人类手上研究，所以被锁在了库克利亚。这并不代表他能天天跟待在普通监狱里的人类囚犯一样无所事事还有放风时间——开什么玩笑，区区喰种怎么可能享受和人类一样的待遇。
　　喰种不是人，并不享有人权。所以如何对待都不为过份。

　　从此，他曾经引以为豪的超过同伴的天赋成了噩梦的来源。

　　因为Rc细胞偏高，他的生命力出乎意料的强悍，愈合能力也是普通喰种的好几倍。这使他成了搜查官的玩物。
　　想想也是，能面不改色屠戮和人类自身无异的生物的家伙怎么可能一个个都心理正常。CCG里心灵扭曲的家伙比比皆是，比之喰种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还有本是罪大恶极死刑犯的家伙被看中了能力，从牢里偷运出来，在资料库里修改身份信息，将肮脏的罪行藏得严严实实、穿上光鲜的西服外套，摇身一变成为了拿着比白领高好几倍工资的一等搜查官。
　　他们满溢的恶意无法在人类社会上得到容忍，无处舒缓，于是，自然而然的，与人类相似、得到待遇却与人类相差甚远的喰种成了他们发泄负面情绪的人偶。

　　那不是有目的的拷问，只是单纯的，无聊的虐待。
　　被绑在椅子上、往眼角插.入针头、在关节钉入铁钉、一根一根地剪短五指……不可以晕过去，没办法晕过去，还要继续数，一千减七……九百九十三、九百八十六、九百七十九、九百七十二、九百六十五……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痛苦仿佛无边无际，永远不会结束，根本望不到尽头。

　　……

　　最开始，真的期望能干脆的死掉。

　　他从凶狠的威胁咒骂变成不断向对方求饶，痛哭着连控制口水鼻涕的开关都坏了，排泄物在脚跟堆了一滩。他比待宰的牲畜更无尊严，只苦苦祈求能被痛快的杀死。
　　结果当然是没用。
　　似乎越是发出惨叫哭求，那家伙越加兴奋愉快，下的手也会更狠。
　　每当仁慈的黑暗吞噬意识，他以为自己终于要坚持不下去、终于能直接死掉时，食物就被从插到喉咙深处的管子里灌进来，容不得他拒绝的咽下。有了食物补给，哪怕如何不情愿，奄奄一息的身体也自己复原了，那些狰狞密布浑身的伤口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却不能抹去他曾经经历的痛楚。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
　　时间在这间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不再流逝，一切仿若凝固，他的人生停在了某个滞泄不动的死结上。
　　经历了愤怒、怨恨、绝望、恐惧，他觉得已经彻底麻木了。怎样都无所谓了，那些如影随形的疼痛成为日常，变成习惯，连手臂被一厘米一厘米的切断时的尖叫都觉得是大惊小怪。死与不死，活与不活，也全都没意义了。
　　也就是在那时，行尸走肉般的他，空掉的躯壳里突然入驻了一个新的人格、新的灵魂，填充了原本的麻木空白，给他带来新生。

　　大守八云……啊啊？那是谁啊。无名小卒、弱者、被剥夺、折磨、活该、不值得同情。
　　死吧，什么都不是的没用的东西。

　　我才不是那种只会哭着求饶的弱者，恶心。
　　我是、强者。
　　我是——壁虎。

　　搜查官放下使用良久被鲜血染成深褐色的钳子，把脏了的手套一只只摘下来，毫无防备的后背对着喰种。
　　阴影渐渐升起，笼罩了搜查官。
　　场景对调。
　　施虐者成了受害者，受害者成为施虐者。狩猎者成了猎物，猎物成了狩猎者。
　　现在被束缚在名为“弱及罪恶”的椅子上的，是人类。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那么喜欢切割我的皮肤，原来喷出来的鲜血伴随尖锐的哀嚎是这么有意思！

　　骨裂声和惨叫交织在一起，让壁虎疯狂的大笑，比进食更大的刺激冲击他的大脑，他从未如此快乐。

　　这样如何？因为是弱小的人类，身体切掉了就没法长回去，就享受不到相同的痛感——没办法呐，那就只折断你的手指好了。
　　如何？如何？如何？如何？如何？
　　哈哈哈哈哈太棒了——
　　吃肉什么的，根本没这有趣啊！
　　喂、可别忘了数数啊，你教我的——一千减七等于几？哈啊？

　　很可惜，壁虎没来得及把自身遭遇的全还给这求饶不已的人类，就有其他搜查官闻讯赶来了。
　　如果又被抓住就糟糕了，再也享受不到这种快乐了。

　　壁虎最后张大口，对不断哆嗦哭喊救命的搜查官咧嘴展现一个露出牙根的狞恶笑容，满嘴血腥气息从上下两排野兽似的尖牙中喷洒而出。

　　所有不幸的事都要责怪当事者能力的不足。
　　教会我这么多了，还真是多谢了啊，“老师”。

　　所以啊，你这么弱，被我吃掉、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当其他搜查官终于赶到，看到的只有满地陈旧喰种血迹混着新鲜人类血迹，和被铐在审讯椅子上、气息奄奄、脸皮被活生生撕咬走一半的同事。

　　大守八云——不过是个被舍弃了的名字，他现在的名字是壁虎。

　　喰种随便将人类青年的胳膊扯掉，带出一地血红放进嘴里大嚼，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将它扔到一边，凑到一张浓妆艳抹的脸面前咬了一大口女人的脸颊，那张涂得过分艳丽的嘴唇都被拉扯走了。
　　“啧。”肉刚入口他就啐了出来，“难吃。”都是化妆品的奇怪味道。
　　差不多每具尸体都被他尝过后，他随便坐在一条梯子上，看着自己刚刚撕裂过无数肉.体的双手。新鲜粘稠的血水从指缝间滑落，对喰种来说最美味不过的甘露滴滴答答的洒了一地，壁虎只是沉默的看着，并未顺应天性驱使去将它们贪婪的一一舔净。

　　现在对他来说，比起“吃”，更值得享受的是这个过程。

　　活生生的肢体在手心被扯断的瞬间，传达来的肌肤之间的撕裂感、拧成碎片的骨头的摩擦，伴随对方无助绝望的痛苦哀嚎，那才是最棒的事。

　　可是那些普通人类一个个都撑不了多久。
　　只一会儿就坏掉了。根本得不到多少快乐他们就死去了，无趣。
　　而且弱小的家伙，吃多少都没用。

　　“还不够，不够强，只吃人……根本不够。”他喃喃自语着站起来，推开铁门离开，只留一地残缺不堪的人类，“要重新做个面具才行，以前的不见了……我想要个新的称号…这么说起来，‘杰森’也许不错呢……”

　　这间工厂经过如此多生命的洗礼，自今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人类愿踏及一步了。

　　*

　　“不、不要，快住手，拜托你们了…拜托了，放过我吧，哇啊啊啊啊——”不管这只倒霉的喰种如何痛苦求饶，都没能激起搜查官的一分怜悯。
　　长剑形库因克高举，落下，将这类人生物心脏直觉刺穿。喰种强大的生命力令他还活着，但也没多久时间了，很快，喰种便像只被钉住的标本，一动不动了，只有身下的鲜血不断扩大。

　　“喔噢噢——干得漂亮，岩崎前辈。”新人搜查官握紧拳头，满脸崇拜。他是代替仍在养病中的堀部二等，加入这个小队的吉田苍介。

　　岩崎笃人出生于高等阶层家族，并且是独子，性格争强好胜又爱炫耀，被后辈如此称赞本该自傲的大放厥词一番。但自“那次”事件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该如何形容呢，这种转变就像一座活火山因地壳运动沉到海底去了，他变得少言寡语，推掉了很多总爱去的下班聚餐，不再爱凑热闹了，反倒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在训练场待着的时间也变长了，每次训练都要把自己精力榨干才肯罢休，训练场关门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此刻，他正对手里的库因克出神——当初的复合型库因克是消耗品，用过以后就报废了，在母亲的拜托下研究部又重新做了一副给他，还特地问过想要什么类型的，岩崎那时摇摇头，表示外型从前那副就很好。
　　染血的长剑和那天看上去一模一样，但，面对的喰种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不止。

　　那位，漆黑的喰种。

　　因家庭地位特殊，岩崎从小就知道自己未来会在CCG工作。只要他想，他自然可以直接坐到高位去。但他不喜欢在椅子上对着一桌文件冥思苦想的工作生涯，文绉绉、只会耍嘴皮子……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成为搜查官，一位击杀人类天敌的搜查官。
　　母亲一向对他这名独子宠爱有加，虽然知道身赴第一线会有危险，但还是同意了。而他的父亲则没那么好说话了，他对岩崎的自作主张很是不满，并嘲讽“不过是扔在前面送死的炮灰，还这么积极”，这让岩崎很是火大，他发誓要靠自己的力量爬上去，成为特等搜查官，让家里的老头子看看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既然不打算靠父母，他就只能从最底下做起——下等搜查官。
　　真是无趣啊，每天。十天半个月才可能接到一次警报，出现的也不过都是杂鱼，根本没法快速累计功绩，照着样下去，成为特等的目标不知何时才能达成。
　　在喰种小喽罗的消磨与不痛不痒的连战连胜下，岩崎越来越漫不经心，自信心开始膨胀，觉得自己明明能力极强，被迫当个小小下等，实在屈才——有了这样的想法，连训练都消极了很多。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这么自大的想法，所以就满足了他的愿望。

　　“他”出现了。

　　简直是文化冲击，将一切常规给打得粉碎。
　　强大、美丽、凶残、冷淡。

　　啊啊，喰种原来是这样的存在吗？

　　岩崎猛地意识到，大事不妙了——身为世代为CCG供职、并且身为搜查官的他，居然对种着迷了。
　　这和他从小到大所学的、所信的相悖，怎么都接受不了。要让以前的他知道，肯定会大笑这简直是天马行空。

　　为了让头脑不清醒了的自己恢复正常，他发狠的出任务，甚至还单独跑到别人的管辖区去抢喰种。这么接连杀了好几天，对每一个喰种都没手下留情过。就当他以为自己被“治好”了时，躺在床上，闭上眼，跃然印入脑海的，还是那道被瑰丽红色包围的黑色身影。

　　某根弦就这么被接上了——岩崎恍然大悟。

　　我不是对那群体着迷，我是对个体、对“他”着迷啊。
　　……是呢，谁能不被迷住呢？那么美，那么强，简直就是我的梦寐以求……
　　是的，那些被我猎杀的东西怎么能是喰种，“他”才是啊！

　　想通了，岩崎就规矩了。不再没头没脑的到别的区去瞎闯，也不再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吹嘘上。
　　比起抢得功绩、成为特等，他有更重要的事、更重要的目标要完成。

　　他要去见黑色喰种，要赶上“他”。

　　看啊，看啊，这肮脏的弱小的喰种的血，真是令人作呕。
　　如此不堪一击……跪地求饶只会更令人生厌，啧，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低等东西，连被称作“喰种”的资格都没有。
　　真正的、真正的喰种，该有那位的实力与姿态才是，那才是能被唤为“喰种”的生物。

　　岩崎的眼中有炙热一闪而过。
　　他用力甩手，将库因克上的血迹悉数甩掉，收回箱子里。
　　——至于这种杂碎，全部去死掉就好了。

　　“那你也好好努力啊。”滨口上等拍了把新人的脑袋，替不知又在想什么、一言不发的岩崎回答，“下次作战别想再躲在后面了，你也给我打一次前锋吧！”
　　“啊？请饶了我吧，一等。”苍介的脸立马就垮下来，一副要哭的样子，“我才从学院毕业四个月诶，在现场没吓得腿打颤，你该夸夸我才对。”
　　“啧啧啧，没出息的小鬼，你崇拜的岩崎前辈也是刚从学院毕业半年的。”
　　“什么——这是真的吗？岩崎前——啊咧？前辈？”新人大吃一惊，正又要对岩崎表达一番敬意时，发现他不见了，四处张望后，才发现对方已经收起库因克往停车的地方走，“啊！前辈等等我啊！”

　　留在原地的滨口摇摇头：“没办法，看来这次的善后又是我一个人的工作了……得打给研究班的人来取赫子……”

　　苍介小跑着追上岩崎。

　　吉田苍介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父母健在，还有个在读小学的可爱妹妹。他是因为喜欢刑警漫画而努力考上警校的，因为很努力，各项成绩名列前茅，没想到CCG每年寄给警校的一批秘密录取名单中竟也有了他的名字。
　　知道CCG的工资是普通警察的三倍以上后，他在好奇与高工资的双重诱.惑下在同意表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接着就从警校被秘密调入喰种搜查官学院，结业后就成为了一位搜查官，暂且填补堀部的空位，在这个小组适应搜查官的工作。

　　和所有一开始不知情的人一样，苍介一开始也是怕得要死，不过在看了岩崎前辈有条不絮的战斗，他被大大激励了，并以这位话不多（以前貌似话不少）的前辈为崇拜目标，向一位优秀的搜查官努力。

　　“前辈，前辈，你刚才把那家伙行动封死的一击太帅了！能教给我吗？拜托啦——拜托啦——”
　　“那是驱逐喰种练习里的基本课程的招式。”
　　“咦？呃，是这样吗……啊哈哈，那、那我会回去好好练习的！”
　　“……”
　　苍介也没觉得被无视了而不好意思：“我听堀部一等说，前辈在入局的当天就说过以后一定要成为特等搜查官，这种魄力真让我羡慕呢！”
　　“……”
　　“战斗起来也好厉害，请问你有个库因克取名吗？我还没能正式拥有属于自己的库因克，用的都是量产型号，一直都觉得您的那柄长剑用起来超级帅气呢！”
　　“……”
　　“我要是能有前辈的那种勇气就好了，只要一半就够了，我到现在都还不敢和喰种正面战斗呢，唉，说起来真惭愧，都是搜查官了……”
　　岩崎蓦地顿住脚步，瞪着这个新人，恶声恶气命令：“不要把那群生物叫作‘喰种’！”
　　苍介傻傻愣愣的：“啊？”
　　“不过是一堆杂碎，什么都算不上，杀多少都没有意义。”
　　“啊？哦……是。”苍介摸摸后脑勺，想了想，自以为懂了什么的一握拳手敲击在另一手手心：“我明白了！的确如前辈所说，不成气候的小喽罗杀多少都不够，在没做到将所有的‘恶’清理干净前，还不足以自称‘驱逐喰种的搜查官’，呀——前辈对自己的要求这么高，真是令我汗颜！”

　　结果岩崎又不搭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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