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原来，一直找不到喰种是因为都躲在了地下啊。

　　打开下水道井盖，跳进暗不见底的洞口，一股腐烂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金木微微蹙眉，而麻毫无反应，似乎是对此味道已十分习惯。
　　“注意脚下喔，有很多脏东西。”麻提醒。
　　他们沿着细窄的边缘绕过堆积的脏水前行，除了脚步的回音，不时还能听见老鼠细碎叫声。
　　喰种的双眼能在一片黑暗中清晰看见每一条隐秘小路，金木跟着麻在这宛若怪兽肠道般的地下迷宫七拐八绕，同时记下路径。
　　“就是这里了。”麻在一条死路停下，手握成拳头敲敲墙壁，“这里就是入口。”

　　为了防止地下据点被白鸽发现，喰种们就拿Rc细胞造出了类似赫子的东西伪装成墙壁，封锁入口，其原理和库因克差不多。

　　“想进去的话，就得这样——”麻说着，赫子从衣摆钻出，用力拍向身后的墙壁，尘土飞扬后，只见刚才还与四周没两样的墙壁被凿出了个缺口，缺口边缘并不是破碎的砖块而是某种有生命般蠕动着的肉块。

　　金木一眼识出这是曾在嘉纳别墅里见过的“肉墙”，月山先生也提过相关信息。

　　麻收回鳞赫——在见识过青年的赫子后，她有点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展露自己与他类型相同的赫子——她率先从那只有一米五左右高的缺口弯腰钻过去，“走吧，它半分钟就自己长回去了。”

　　被打穿的墙壁后面，露出的空间并不狭窄，反而十分宽敞，称之为一个地下世界也不为过，能在东京下方挖掘出如此大的地方，实在不易。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血腥，吸一口气仿佛连肺都跟着沉重了几分。
　　这里就是，这个世界的喰种所生存的地方。

　　暗无天日又混乱。

　　四周有许多窥探的目光，大多是因为金木那满头在黑暗里过于显眼的白色发丝，为了避免途中麻烦，他还是默默戴上了帽子遮住白发。
　　这让接下来的行程没了多余关注，两人很快就到了四区。

　　“喂——那边那个黑色的家伙！”
　　这里比之前路过的区域混乱得多，就算金木刻意行事低调，依旧有麻烦不请自来。拦路的喰种是个肌肉虬扎的男性，站在面前犹如一堵高墙，得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脸。
　　挂有不怀好意笑容的脸上一双赫眼闪烁着残忍凶恶的红光，简直如一匹野兽。

　　“我的鼻子很灵，很远就闻到你身上那一股超好吃的味道了。”他说着伸出舌头贪婪的舔了舔嘴唇，“正巧好久没上去猎食了，肚子很饿啊，让我尝尝你的肉吧——”

　　这样嚣张的大吼，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其他待在附近的喰种饶有兴趣的看过来，有些跃跃欲试，也有些是单纯的看好戏。

　　背部接近尾椎的肌肉裂开，一条有十几厘米粗的尾巴从中钻出——是尾赫。
　　“如果不反抗的话，我可以很仁慈的一击就杀死你喔，不然就活生生把你吃掉。”

　　麻跳出来挡在金木面前：“等等啊！不要没事找事大叔！同类的肉怎么都没可能比人肉好吃吧！你给我去上面猎食啦！”
　　男喰种鼻子动了动，露出毫无兴趣的表情，“你闻起来的确很难吃，少管闲事可以饶你一命，滚一边去吧！”
　　“你这——”
　　“麻小姐。”金木指甲全黑的手轻轻放在麻的肩上，把她拉到了自己背后，“对于这样的家伙，说理是没有多大用的。”在疯狂共喰的那段时间就学会了，理性的、能交谈的喰种只是少数，大部分喰种的交流全靠武力解决。所以——“换一种方式，来‘谈’吧。”

　　咔。

　　白发喰种的手指掰折发出清脆声响宛如一个危险的警告，可惜被周围的嘈杂掩埋，无人听闻。

　　*

　　呗的穿着风格一如往常，随意却毫不邋遢，反而透露着股慵懒的吸引力。黑色外套松松垮垮的挂在臂弯处，纹路复杂的纹身从裸.露的手臂一路蔓延到每根手指，展现出令人惊艳的哥特风。
　　他正蹲坐于店里的转椅，下巴搁在从牛仔裤刻意作出破洞里露出的双膝上，一双赫眼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速写本上被炭条画上粗犷线条，构成一个面具雏形，上面有许多被修改了的痕迹。呗撕下这张草稿扔在一边，唰唰唰几下，比刚才干净不少的一张线稿出炉。他端详了自己的作品片刻，就又撕下扔开了，继续重新描绘心目中的理想图案。

　　月山家刚刚归国的下任主人经由系璃介绍，昨天来找他定制面具。
　　从月山氏的穿着就能大致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
　　那一身肉眼一看就会知道价格不菲、经过细致裁剪缝纫的定制西装颜色仿佛火焰，在阴暗无光的地下世界显眼到刺目，更别提月山氏本身就是个天然发光体。听说他来的路上不少喰种对他产生兴趣于是扑上去袭击，打算共喰，下场大多是被月山氏揍得躺在原地无法动弹，或是，干脆直接被杀掉了。

　　实力无疑到达S级了，甲赫使用的得心应手，体力、耐久力也是普通喰种的十倍左右。性格方面嘛，嗯，是个很有特点的家伙。

　　行为都透着自小浸染入骨的优雅，肢体语言丰富有欧洲某国的热情，这两者糅杂一起神奇的没有任何维和感。说话语气有些夸张且时不时会夹杂些外国语，但并无丝毫卖弄之意也无做作，不惹人反感。配上他出色的外貌条件，若是按人类世界的评估方式，月山氏绝对会成为受人追捧的一员。
　　然而毫无疑问，那是一层再简单不过的伪装。
　　呗能感受到，在月山氏以手指拂过的紫色留海下，那双眼睛里酝酿着的、压抑着的狂热。
　　在优雅绅士外表下的内心决不会表里如一，年轻的月山氏被刻意框束、隐藏起来的欲.望是什么呢？系璃说过他在德国有“美食家”的称号，所以那份执着是食欲上的追求吗？

　　当那一抹热度被点亮，熊熊燃烧起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呢？

　　呗边想着，边停下手，再次打量这不知第几幅线稿。结果还是不满意。

　　果然还是半月型比较好。

　　嘶啦——纸张再次被撕下，揉成团遗弃了。

　　“打扰了！”砰砰几下随意敲门，爽朗中性的声音就穿透整个店内。
　　这声音，识别度太高了。
　　是曾缠着呗求他收徒的女孩，麻。呗坚持风格不同而一直不愿收下这一直崇拜自己的家伙，在某次机缘巧合后就干脆把她与另一位面具师牵了线，现在看来实是明智之举，她们双方相处得很好。

　　呗抽了抽鼻子，闻到了除熟悉味道外，另一道从没接触过的奇异香味。
　　除麻以外，还有别的客人一起来了吗？

　　金木放下帽子跟在麻一步之后，踏到面具店西洋棋棋盘般被分割成无数黑白正方形的地板上。

　　“喔哦哦哦哦哦！是新作啊啊啊！”进店的瞬间，麻就被挂在墙上的各种面具吸引了注意力，目光紧紧黏在稀奇古怪的面具上，那模样和剪刀橱窗里帅气遥控玩具的小男孩没两样，“啊啊啊啊——这个！这个好赞！还有这个也好酷！啊！笑面人的面具也超棒！哇啊啊啊……”

　　麻双眼放光惊叫赞叹个不停，已经全然陷入忘我状态了，在挂满面具的墙前激动地转圈，把金木忘到了一边。
　　金木毫不在意，反倒是有些怀念的仰起头，目光一一扫过店内装饰。
　　暗色墙壁，贴着的草稿，满目琳琅的面具，靠着墙的人头模型……几乎没有变化。

　　但这次，没有了躲在布下吓唬人的恶作剧。

　　“麻一点都没变呢。”声线冷清平淡语调却温柔的男声自一道幕帘后传来。

　　呗从转椅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会儿其实毫无麻痹感的腿，从被幕布隔开的制作室里走出来，他的注意力在一开始就被那股香味抓住了，嘴上那么说着，视线却是连经过麻都没有，笔直地撞向了站在黑白棋盘地板上的另一来客。
　　年轻的白发喰种。

　　没闻过的味道、没见过的喰种。
　　——话说真的是喰种吗？那香味闻起来……嗯，很奇怪，不像普通喰种。得靠近点闻。

　　“啊、呗先生！”麻立刻站直，挺胸抬头。虽说她没被他收入门下，还成了另一个人类的徒弟，但对呗的尊重是始终未改变过的，“呃…抱、抱歉，一不小心有点激动，又入迷了……”
　　“嗯，有些段时间不见了。”呗仍没看麻一眼，只直勾勾的盯着他从未见过的白发青年。

　　麻注意到了这点，这才想起把来面具店的目的给忘了，连忙介绍：“他叫金木，从搜查官手下救了我，因为缺面具，所以就把他带到了呗先生这里来。”
　　“我是呗——”呗上半身微微歪道，挂在胳膊上的衣服随这动作一齐倾斜，他点头打招呼，这副样子乖巧得有点不符他这个年纪的可爱。
　　“你好，我是金木。”白发青年回以一个难以形容的微笑。

　　呗被这个复杂的笑容搅得有点奇怪——这副表情，好像认识我一样喔？可完全没印象呢，如果真的曾经见过面的话，我一定不会忘记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喰种才对啊。

　　金木一直以来心中隐隐害怕着这个世界会没有自己认识的喰种，自己在这里的喰种界将是孤独的存在——不过现在好了，终于见到了一位熟悉的喰种，金木心里紧绷的某部分放松了。
　　他自己完全没注意到，在面对英、呗这样在意的人，与面对其他全然不熟悉的人时，他的差别有多大。

　　“是来找我做面具吗？”
　　“没错——”麻神经超粗，完全没注意到流淌在他们之间些微诡异的气氛，“因为我的手艺还远远不行啦，就过来拜托呗先生了！”

　　呗意味不明的拖长一声鼻音，走到金木面前。
　　因为身高问题，呗需要垂下头才能靠近青年颈项——跳动着的颈动脉是喰种除了赫包附近外散发气味最浓郁的地方——他如一只无害的猫科动物把鼻尖贴近青年露在外的一小截颈项上，深深嗅了几下。

　　“真奇怪呢，你的味道。”呗说。
　　金木对于这可以感受对方身体幅散出的热度的近距离有点不自在，他僵了僵，本能的要移开些，但想起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呗先生，想躲开却被狼狈揪住衣领的经历，还是放弃了向后挪动的打算，只是小幅度侧头躲过呗说话时吐出的气息。

　　——这举动简直是配合。被黑色衣领遮挡的颈动脉因青年的动作完全失去遮掩，大剌剌的呈现于呗面前。

　　那是，呗只要再抬高一点下巴，张嘴就能咬住的高度。

　　虽说咬下去了对喰种来说也不会是什么致命伤，但也绝不是随便就能暴露给陌生者的地方。

　　这种毫无防备是天真吗？还是信任？

　　充斥鼻腔的味道终于因近距离嗅闻得以分析。
　　确定是喰种没错，但那是女性喰种的味道——唔…有一点点熟悉，是真的在哪见过吗？真糟糕，是在哪闻过的想不太起来——其中还混杂着人类令人食指大动的肉味。
　　女喰种与食物的味道犹如胭脂与蜂蜜相调和，青年自身的冷淡恰到好处的中和了这股香味，虽说甜美但不至于腻人。

　　不妙，好香，很好吃的样子。有点想真的一口咬下去尝尝看了。
　　但是是客人呐，而且很有趣的样子，吃一口会被吓跑的吧？那还是不要了……

　　呗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把外套先脱下吧，坐到那边的凳子上去，先帮你量一下尺寸。”
　　拉开距离让金木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他依呗言把外套脱下挂在一旁衣钩上，乖乖坐到他所指的长方体木凳上。

　　身形看起来有些瘦弱呢。

　　呗从抽屉里拿出新的速写本与笔，绕着金木走了几圈，脱下黑色外套，青年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站在背后能隐约看见他突出的肩胛骨线条。

　　“你有对什么过敏吗？橡胶或是金属呢？要做全罩吗？这是第一次吗？那样的话做半罩面具比较好吧。”呗一边问一边随手做笔记，说是问问题，他的停顿时间非常短，称之为自说自话倒比较合适。“说起来，一开始就有点在意了，眼罩——”带有刺青的手指隔空在金木被遮住的左眼上画了个圈，“——和你很相称喔，之前受过无法痊愈的重伤吗？还是装饰而已？你喜欢吗？”

　　“算是……有点不方便吧。”金木含糊的回答，这里的利世小姐见到自己独眼的样子可是受惊不轻，在尚未摸清形势前，独眼的事还是先保留不要说出去吧，“其实这也不能算第一次做面具，我曾经有过一个，可惜发生一些事，遗失了。”
　　“是吗？是怎样的面具呢？看你的样子好像很遗憾。”

　　“是的，那个面具……”皮革冰冷光滑的触感、以常日不会使用的喰种的眼睛注视世界……戴着那露出牙床的面罩，他的灵魂的某一块空缺仿佛被什么填充满了，心情莫名高涨。“……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将这次的面具做成我理想的状态吗？”
　　麻听了，小心翼翼的瞧了呗一眼，像呗这样的面具师，创作起来全靠灵感，被要求后就等于制作过程会束手束脚，呗先生会同意吗？

　　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呗看起来没有任何被冒犯的不满，反而兴致勃勃，“可以喔，金木君说说看吧，如果很棒的话我会采纳。”

　　“也并没有太多要求，我希望眼罩部分能保留，只不过，需要遮住的是左边的眼睛。”
　　“啊啊，听起来不错呢，一只眼睛注视人类，一只眼睛狩猎吗？”呗瞬间抓住了核心，笔停不下来的在纸上创作，“金木君，现在有女朋友吗？”
　　“并没有。”
　　“哼恩——真意外呢，金木君这种类型，会很受欢迎才对。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受欢迎？”白发青年不明所以的重复，他和异性接触极少，也从没有女孩主动示好过——利世小姐那类居心不良的不算——加上内向的性格，就算是在同性间人际关系也不好，朋友只有英一个而已。受欢迎这种标签，怎么都没法贴在他身上吧。金木把呗的话当作调侃，并未在意，他摇了摇头：“完全没有那回事，也没有喜欢的人。”

　　那种事情，在被移植了利世小姐的赫包，变成这样非人非喰种的生物后就放弃了。

　　作为还是黑发的纯正人类的金木研，在中学时期也曾有过偷偷中意的女孩。
　　那段暗恋从未被说出口更别提告白了，他只是抱着书走过长廊，经过那女孩的班级门口，装作不经意的偷偷一瞥，看见她与同学交流时露出的笑容就心满意足了。
　　这件事他从没表现的很明显，但英却一眼看出来了，在问过一次，被他支支吾吾的否认后，英就绝口不提了。金木对英轻描淡写的揭过此事、没有说出调笑的话很是感谢。

　　在身为能光明正大在社会上生存的人类时，就是如此卑微的单向喜欢。
　　接着，成为了不被任何一方接受的东西，金木研彻底认为自己失去了深爱一个人与被人深爱的权力。

　　找到接受自己、可以共同战斗的同伴比较容易。可是爱人？要相互扶持、度过漫长余生，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爱他的人？
　　——没有谁会愿意的吧。

　　西尾前辈那样有贵末小姐接受的喰种只是极为少数的一部分。那样的好运，被戏弄、碾碎无数次，如同悲剧主人公的金木研是永远不可能拥有的。

　　跟何更何况是他这样，界限不明的存在。
　　人类怎么可能爱上食其血肉的可怕怪物？喰种怎么可能爱上可以含入口中的食物？老实说，他自己都无法喜欢自己。
　　他就是这样一个双方都不可能毫无芥蒂的接受。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得到了命运垂怜，真的能与某人相爱，反而可能会拖累了对方也说不定。就像店长的经历……不是所有勇敢的爱情都能取得圆满结局。

　　贸然付出感情，是种不负责的行为。
　　所以早就不抱期望了，喜欢上谁，被谁喜欢这种事。

　　至于心底的一丝渴望……就当是可笑的妄想，忽略掉好了。

　　“这样啊。”呗闻言，把刚勾出大概形状的草稿涂掉。

　　看来金木君内心堆积了许多阴暗的东西呢，藏得很深但也不至于完全看不出来，那破碎扭曲的灵魂和秀气温顺的外表截然相反。好想见识啊，金木君被悲伤吞噬，疯狂挣扎的样子。
　　嗯嗯，那姿态一定很美丽。
　　这样的话，全封闭式的面具明显不适合他，得找一个开口，能发泄的开口。
　　啊，做出嘴的部分怎么样？
　　露出来吧，撕咬食物的牙齿与狰狞的红色牙床，那是喰种难以填饱的欲.望的实体化。用拉链暂且缝合，封住蠢蠢欲动、努力掩藏的本性，当那条金属被拉开，就是金木君解放深藏着的疯狂的时候。

　　真棒啊，这样源源不断涌出创作意欲的感觉，好久没体验了。

　　“嘛，总之，先帮你把尺寸量好吧。”
　　“好的。”

　　呗拉开抽屉取出软尺，扶正青年头部，干枯发丝蹭在手心里的细碎触感让他问：“白发是天生的吗？”
　　“发生了些事故……就变成这样了。”
　　“这样吗。那金木君原本是什么发色？”
　　“是黑色。”

　　得到回答，面具师很轻易就在脑中想象出了青年黑发的样子。本来脸就很嫩了，黑色头发会显得年龄更小吧，“……很可爱喔。”
　　“诶？”
　　“没什么唷，自言自语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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