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作者:Hana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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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6 [危险]



      这家伙就是个只会傻笑的笨蛋,我才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再度被难以形容的暖洋洋刺痒包围,雾岛董香心里如是别别扭扭地自我说服,压下涌动到舌根的冲动,调转了方向背对他,双肘紧贴肋部,把手机屏及其散发的莹莹微光都藏在胖乎乎的羽绒服下面,姿势就这么维持了好一会儿。

      金木虽然只得了个背影,但也能猜到她脸上一定浮现了苦恼犹疑之色,正苦思冥想组织语句回应远在地面之上另一端的期待。
      他等了一会儿,不放心地提醒:“董香酱如果下定决心赴约,要提前跟芳村先生他们说一声才行哦。”
      “啰嗦,用不着你指挥我。”

      出于两个世界加起来的年龄差与信息差,不知不觉把自己摆到“长辈”站位的金木对正处于天不怕地不怕青春期的少女实在放不下心,地面Rc检测门普及广阔,不小心被白鸽抓住了尾巴,对整个“古董”可都是灭顶之灾。
      之后要不要挑个时间悄悄见一见芳村先生,把此事告知他……当告密鬼不太好,肯定会让董香酱更讨厌他,但她的安全绝对更重要。

      全然不知背后白发喰种默默盘算如何“出卖”自己的董香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收成拳只余一根食指竖着,缓慢的戳弄屏幕,专心致志一个音一个音打字,一不小心按错了连续输入,便不由发出懊恼的吐息,指头略显笨拙地一格一格回删,再重新拼写。

      人类与喰种通过一小块电子窗口建立联系之初,依子发来的信息夹杂了好些汉字,用法还很活泼,不乏年轻人流行的网络用语、省略语,一些年纪大的爷爷奶奶看起来都费劲儿,更别提汉字词汇量本来就匮乏的董香了,一遍完整看下来看得云里雾里,只得读一段跳一段,理解大意全靠连蒙带猜——跟英语废柴做英文阅读题的感觉差不多,全程充斥着自我怀疑式的痛苦。
      经过如此几个艰难来回,人类大概从字里行间察觉到了些什么。
      那边从未对董香驴头不对马嘴的回复提过任何疑惑,也没有解释之前信息里难懂汉字用语的意思,只是很普通地在某次交流中改变风格,全篇换为使用平假名,得事先了解梗才看得懂的奇奇怪怪网络词汇也全部转为了直白的表情颜文字。

      随着写作方式的改变,二者信息交流越来越频繁,人类的话痨属性也渐渐暴露了出来。
      她总爱把一些无聊的事分享给她,像什么“在窗台养了三年的植物总算结花苞了好开心”“今天看到了一朵和菓子形状的云很好吃的样子”并附了各种图片,还有“最近没有去学校好多功课都落下了”“期末考试绝对完蛋了”之类的烦恼。
      大多都是喰种从未接触,也理解不了的东西。植物结花苞了就结花苞了啊,哪里值得开心了;云是什么形状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都在天空碰不到;学校、功课、考试,也就无所事事的人类才会为那些东西苦恼了。
      充斥于心尖的刻薄挖苦几次都要从指尖倾泻出去了,而不知为何,写到最后,她终究会把那些尖酸刺人的话语尽数删去,对着久久不得回复变成黑屏倒映出的脸庞发呆。

      她模糊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从未有过的变化。

      成长于危机四伏的环境,董香很早就掌握了保护自身的技巧,她知道该如何抵御他人的不怀好意,如何反击藏在暗处的杀机,从来不给那些蠢.蠢欲.动的鬣狗们留丝毫可乘之机。
      和每一个年轻成名的实力者一样,她以为披在身上的甲胄足够强大,足以是她在任何情况下都立于不败之地,人类敏锐又不动声色的体贴却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融入了甲胄的缝隙,她无法阻止暖意滑到铜皮铁骨深处,静悄悄填充了日复一日黑暗无光的生活,滋养了干涸枯萎的心灵。
      当她察觉到时,那份暖洋洋的异常已经蔓延到了全身,扰得她白天也心神不宁,跟弟弟每周惯例打架输了好几次,害她不得不按着额头跳动的青筋无视那小子吵闹的嘲笑以及日益嚣张的态度,几次考虑要不要别再跟把自己变得越来越软弱的“危险感染源”联系了。
      想是想过要绝交了,真正要实行起来,意外的困难。
      即使遭受“已读不回”的冷落,人类依旧会源源不断发来消息,一次接一次的短促铃声仿佛具有粘着性的网,一把撒过去就捉住了企图逃离的喰种,把艰难挣扎着退远了一点儿的她给拽了回去。
      仿佛为蛀牙所害于是发誓戒糖,但又一而再再而三破戒的馋嘴小孩子,数次被网黏住的董香丧气的放弃了跟本心抗争的念头,顺便给自己找好了借口:那个人类虽然挺缠人的,很麻烦,不过总归不会让她火大就是了,用来打发地下无聊的时间正好。

      再度检查一遍刚打出的内容有没有问题,董香低声对自己说了句“可以了”——无论已经经历了多少次,她在按下了发送字样时总会不自觉紧绷嘴角,变得非常郑重。
      发出去的泡泡框旁边灰色“未读”小字眨眼就变成了彩色“已读”,紧接着,手机收到新信息的响铃在下水道的拱形墙壁回荡,当真做到了秒回,董香赶忙又埋头仔细默读。

      在金木的视角里,少女蜷着背,快被羽绒服吞掉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好似海面上被风拂过的浮标,整个人时刻处于备战状态的紧绷氛围感都放松了许多。
      “董香酱收到什么好消息了吗?”

      “唔!”一不小心被遗忘在背后的人突然出声让她差点儿再度炸毛。董香懊恼于自己的松懈,把不知不觉扬起的嘴角硬生生压下去,有种心事遭人窥见的尴尬羞窘,转过身来,语气长满了倒刺:“什么啊,你还在啊。”
      “董香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金木自动过滤了她的不善,到与她肩膀一拳之隔的位置,开始指导手机的基础设置:“如果嫌它的来信铃声吵,可以调节音量,也可以改变模式……对,下拉就能选择了,选择静音或震动都行……啊,只剩下百分之二十左右的电量了,董香酱不使用的时候关机比较好,长按侧边的按键……嗯,这款手机续航能力很强,晚上睡觉都好好关机的话,大概还能撑一星期左右,我下次来会记得给董香酱带移动电源,那样就不用时刻担心电量了。”

      依照他的指导,董香把每个操作都试了一遍,记下要点后将手机往揣回了兜里,“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
      金木没有一口答应,只迂回的说道:“我知道了。”
      擅长物理对战没接触过太多弯弯绕绕的少女很轻易被文科大学生蒙混过关,她心中此事算已了,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用“我时刻盯着你呢”的警告眼神上下扫视了一副无害模样的白发喰种一番,甩过脑袋,让长长的留海如帘幕遮住半张脸,就大步离开了。

      金木也不在意,将漏了些许白发出来的帽檐向下扯了扯,继续向“HySy Art Mask Studio”所在的四区走去。
      然而没多久,啪嗒啪嗒的踩水声又由远及近返了回来,喰种少女两气穿在宽大的口袋里,抛了个掷地有声的“喂!”给他。
      “董香酱?”

      “……”她双眉紧蹙皱嘴唇紧抿,不情愿几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脖子梗得像刚刚生吞一根木棍,苦大仇深地看着白发喰种,不知情者见了大概会以为这孩子受了什么了不得的胁迫。

      等待无果,金木只好好声出言催促:“那个,还有什么事吗?”

      董香用了闭了闭眼,眉心皱出几道深纹,上下唇互相挤压快把唇线扭成了波浪,一副即将踩上断头台阶梯英勇就义的决绝模样,胸膛几度起伏,像是吹起又泄气的气球,不断积攒气势又不断被泄漏出去,花了数分钟,她才把快黏一起的嘴巴吹裂开一条窄小的缝隙,勉强容极细极低的几个音节通过:“……谢。”
      金木以为听错了,歪了歪脑袋:“诶?”
      “长了耳朵就好好听人说话!”董香睁开眼,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我说!谢谢!”

      以此世界董香更胜彼世界一筹的别扭程度,金木本没指望能在近期内得到她的正面反馈,此刻收获意外之喜,他得极力克制才没让上扬的弧度攀至嘴角。

      把致谢碾碎了挤出牙缝,董香整张脸乃至脖子、锁骨都红得快要冒出蒸汽来了,忙不迭跟在尾音后边儿快语速补充:“别误会了!只是雏实酱受到了礼物看起来很开心——我只是为了这个才勉为其难稍微感谢一下你,敢会错意就杀了你!”
      “嗯。”金木尽量维持波澜不惊的表情,顺着她的话说:“董香酱非常为雏实酱着想,是位很棒的姐姐呢,所以她一直很依赖信任你。”

      然而把雏实酱的“最喜欢姐姐了”改变成“最喜欢哥哥了”的不正是你这家伙么可恶啊!
      一支流箭稳稳戳中了少女万分在意的小嫉妒,才服帖了点儿的发丝又要一根一根炸开了:“啊啊啊烦死了,总说些意味不明的东西,有够莫名其妙的!果然还是快点消失吧你!再也不要出现了!碍眼死了!”

      这么气势十足的大喊大叫,反倒是她自己僵硬着肩膀甩开步伐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间就在深邃的下水道消失没影了。

      *

      被划分为二十四区的地下世界每天每时每刻都上演着争抢掠夺戏码,激烈的战斗是求生方式也是唯一的娱乐项目,挥洒的鲜血刺激了食欲也刺激了感官,当战场上只剩一位赢家,躲在暗处的蝇虫便会一拥而上谄媚地献上欢呼,以求分得一点儿血食,并将鲜血淋漓的胜利作为谈资大力宣扬出去,造就口口相传的光辉事迹。
      若事迹主角确实有能耐,能坚持半年不被干掉,给蝇虫们提供更多新鲜血液,那么恭喜,又一位名震地下世界“风云人物”就此诞生。
      每个区或多或少都有属于自己的风云人物,成名后有的选择扯起一杆旗帜拉帮结派,有的选择独自圈出领地宣布不容侵.犯,除去过分低调隐匿了踪迹的少数,这些风云人物所在之处总会成为那个区的最不容忽视的地点,类似人类说的每个城市的“地标建筑”。
      比如二十区有二十区的地标“古董”,四区也有四区的地标——“HySy Art Mask Studio”。光这一个名字就足够彰显其与众不同,教育资源匮乏的地下,百分之八十以上喰种都没法捋直了舌头正确念出那长串店名,加上敬畏心理作祟,他们大多以“那家店”为称呼,约等于地面某知名系列童话读物用“神秘人”来指代强大的魔头。

      “那家店”里,店长先生正用一种别扭的姿势蹲坐在漆红皮垫的高脚圆凳上。
      他踩着摇滚歌手爱用的厚底长筒靴,鞋带从脚背一路互相交叉绑到膝盖,鞋头、鞋跟围满了磨得尖利锃亮的铆钉,这幅打扮若是出现在电车站,绝对会成为站务员拼命拦截的对象。按理说,穿这种特别的鞋子在软垫上维持蹲姿很困难很辛苦,他的姿态却显得轻盈又放松,纹有一圈黑字的颈项懒散地歪着,宛如一只立在树梢歇息的乌鸦,两条修长的胳膊搭于膝头,百无聊赖地抓着速写本,在上面涂涂画画,
      地下属于奢侈品的白纸在他手下浪费得很快,经常炭笔堪堪起了个形就顿住,不知哪一处线条不够流畅亦拨弄到了敏.感的艺术神经,两根指头干脆地提起纸张一角,将残存大面积空白的干净白纸“撕拉”一下整张扯下来,在掌中揉成皱巴巴一团随意抛到高脚凳底下,跟已积攒了不少的废纸团们组成一簇白色的花丛。

      “不对,不对。”又撕掉几张纸,开衫外套滑到臂弯露出一侧肩头,天生冷淡的声线自言自语着构成一出独角戏的旁白:“啊啊,没有点子,无聊在开枪,砰砰,杀死了灵感,线条尖叫着统统逃掉了,现场只剩下丑角——该去做点什么呢?”
      要不要去别的区玩耍一下呢?
      一个人乱跑也没什么意思,叫上谁一起去吧。
      系璃……就算了,自那次从餐厅回来,她就一直很烦人,见了他就得喋喋不休抱怨为什么不再当时把烂醉的她摇醒,再躲她几个星期吧;莲示……想用“好无聊一起出去做些开心的事情吧”把他吊出去玩耍根本不可能的,那家伙在“古董”变得越来越刻板了,像个背负巨石的苦行僧,光是看着都喘不过气。

      心里又挑了几个人选,一个接一个又被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理由否决,呗放弃的抛下纸笔,甩了甩久不活动有点儿酸胀的手臂,带动高脚凳一圈一圈儿转起来,衣服下摆也随之甩动,而即使如此,那别扭蹲姿也不见丝毫崩坏迹象。
      “莲示性格大变后,真是少了很多乐趣啊,如果那时候做点什么就好了。”他喃喃说道,保持微妙平衡的同时不断改变重心,让凳子转得更快。

      不断加速的旋转把世界都塞进了万花筒里摇晃,把原有的认知打散、融合、重组,让上下左右颠倒的迷醉充胀脑颅,闭上眼睛,幻想这就是饮一匙神浆的感觉,那些四散着逃走的线条化为他理想中的样子,首尾相连化为莫比乌斯之环,戴在了头颅上——来吧,灵感的缪斯。

      “咚咚。”
      哪怕听到敲门声传来,他依旧没有调整姿势的打算,毫无店长自觉。

      “打扰了,请问在吗——”

      门外来客久久未得到回应,只好自行推开门发出试探性的询问。

      呗睁开了赫眼,鼻尖耸动,唇缝溢出一声轻轻的、惊喜的“哦呀”。

      漆成黑白方块儿色的地面本就容易错乱视线,同样一身黑白打扮的面具师如融入背景色的蛇飞快游走而来,金木只觉得眼睛一花,正前方就多了一个颀长人影逆光而立,而在人影身后数米位置,一只高脚凳宛如失去舞伴的芭蕾舞者,绷直脚尖孤零零的立地旋转不停。

      金木顿了一秒,半张半合的嘴自动补全没说完的内容:“——呗先生。”

      手掌几乎是擦着兜帽重重撑到门板,在耳畔拍出一声闷响,裸.露肌肤攀附着咒语般花体文字的面具师以自身为笼,迫不及待的投下大片阴影,捕捉踏入棋盘的客人。

      咔哒。
      另一只悄然握住门把的手扭动腕部,店门被锁上了。

      “欢迎,金木君。”完成了整座牢笼的面具师安静地说,黑洞般黑漆漆眼眶里红色虹膜如同待机设备的指示灯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芒,全然找不着方才几乎称得上“激动”的大动作的余影,仿佛盗版租碟店老板为了挣租金把好好一部影片剪成上下两盘,中间缺了一大截关键剧情,A碟、B碟的情绪压根儿衔接不上。

      “面具师”这个称呼似乎从职业、爱好方面渗透到了呗的人格,无论何时,他的表情与声音总是冷冷淡淡瞧不出多余起伏变化,真像戴了张与脸皮严丝合缝的面具,始终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好比现在,金木也摸不准这位到底是真的在欢迎,还是沉浸于个人世界被打扰了有点儿生气,对他而言是有点儿苦手的类型。
      “呃,呗先生?”

      面具师用过很寻常的口吻解释:“金木君是HySy Art Mask Studio重要的贵宾客户——人类店铺好像有这种分级方式——今天店铺只为金木君服务,不再接待别的客人了。”
      “呗先生不必这样,我只是来——”
      “要不要吃些点心?正好认识的人送来了酒,很适合小酌一杯……唔,金木君还没到适合喝酒年龄的样子?嘛,我们喰种不必讲究那些繁缛规矩,都到自由的地下了,来一杯吧?”

      虽说从头到尾用的都是问句,他的实际行动可是一点儿不含糊,把贴门站着的客人拖到了房间中心的小矮桌旁边,按住肩膀让人坐到皮革沙发里去,说话间连装满眼球的玻璃罐和高脚杯都准备好了。

      喰种式的款待金木实在招架不住,只得摆着手连连推拒快递到嘴边的湿漉漉眼珠:“真的不用费心,呗先生,我并不饿,也不会喝酒。”
      “看来无法对酌了,真可惜。”好意遭到拒绝,呗依旧平静着一张脸,将早就失去焦距的眼球随意地投入高酒杯,杯子里浓稠血酒翻涌溅出几滴血到手背,他将手靠在嘴边吮了一下,吻去那点陈酿,整个过程,都没有将视线从唯一的客人身上离开,“呐,金木君,可以将兜帽放下吗?”
      “诶?是,没问题。”这不算什么过分要求,金木也不觉得需要在私人会面时保持神秘,便抬起手将兜住上半张脸的黑布撩了下去。

      他的头发稍长长了些,柔软发丝贴合后颈蜿蜒没入衣领之下,通过特殊渠道弄许多画册的面具师一下联想到了好些油画,他想,那柔顺无害的曲线多么像一只不知污秽会为何物的羔羊。

      “我很喜欢金木君的头发。”呗坦荡的说道。莹莹白发映照在他猩红的虹膜中,一簇冷火给赫眼烫穿了一个空白的缺口,在四周众多面具空洞的眼窝注视下举行一场神秘的宗.教仪式,“纯白无瑕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让人不禁为可能沾染脏污的未来暗暗揪心;但,当你在餐厅展露杀机时,又会使人恍然,这抹纯白不会轻易沾染上其他颜色。”
      意识到这点后,原本的怜惜呵护就会一股脑坍塌,造到反噬,转化为截然相反的淤泥般的欲.望——那么究竟要做到哪一步,才能让纯白不再“纯白”?

      金木沉默片刻,状似若有所思,实则没太听懂,思来想去,还以为对方正隐晦提醒餐厅欠下的人情,于是不确定的接道:“……啊,餐厅那次,真是多亏呗先生拦住了准特等,为我争取了时间。”

      ……不得要领的孩子。
      艺术未能得到共鸣的面具师于心中不褒不贬的写下评语。

      “在餐厅我就已经收下相应的报酬了唷。”呗决定不再在此话题上多做停留。他弯腰屈膝,到白发青年旁边坐下,沙发下陷发出皮革摩擦的吱吱响声,修长左臂绕过后背搭在沙发的靠背上,自然地营造出亲昵的距离感,“一段时间不见,金木君身上有很微妙的变化呢,发生了什么吗?”
      “有那回事吗?作为本人可能没什么自觉。”
      “感觉——”隔了一指距离在雪白的发顶上空嗅来嗅去,不自觉探出舌尖拨弄穿透下唇的银色圆环,犹如蛇类通过吐信捕捉空气中瞧不见摸不着的气味颗粒,采集进口腔里细细品味、解析。呗砸了咂嘴,对自己的判断“嗯、嗯”的点着头,说道:“跟比以前比起来,有‘味道’了唷。”

      上次见面时,还一副随时会随风消失的飘忽状态来着,这次再见却已经被地吸引力牢牢抓住了。
      是谁让他产生了如此微妙又巨大的变化呢?

      他评价让白发青年原本还很平和的表情陡然一变,显得分外不可置信,大受打击失声道:“呃?!真的吗?”
      “……啊。”呗眨巴眨巴眼睛,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发言容易引起歧义。乌鸦乐于捉弄人的坏心眼阻止了好好解释的行为,反倒依旧淡然又笃定:“嗯,真的哦。”

      金木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妙了,尴尬让柔软的沙发长出了钉子,他坐立不安的绷直身体,脑内已飞快的转动起来——莫非昨天洗澡没有洗干净,让身上有不好闻的气味?
      不对啊,就白天在学校悠哉晃悠的几步路,连运动都称不上,根本不至于让喰种出汗,更不至于有重味残留。
      ……可是呗先生都那么肯定的说了,果然还是有点儿什么吧?
      呜啊,若是给人留下了不注重个人卫生的印象,绝对糟糕透顶啊!

      “总之是好的变化,”趁着这孩子深陷自我怀疑忍不住低下脑袋自我检查的破绽,皮革沙发靠背上的手臂弯曲,一把揽住了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稍显单薄的肩膀,“就像这样,能好好摸着了喔。”
      “哈……?”
      “之前金木君一点‘味道’也没有,跟只幽灵一样,怎么样都抓不住呢;现在总算能够确定,你确实在这里了。”掌心握住的真实触感,使如同骨瓷雕刻而成的嘴角动了动,呗常年覆了层假面般波澜不惊的脸颊难得的牵起可称之为微笑的弧度:“欢迎哦,金木君。”

      好吧,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松气和泄气两种意思一同从金木嘴巴里吐出来,果然搞不懂呗先生,艺术家脑回路真比朗利特树篱迷宫还难寻出路些。
      他不动声色地活动肩头,从文满繁复哥特图案的五指下挣了开来,“呗先生一开始就已经说过欢迎了。”

      “嗯,那就不再重复了,来说说今天的目的——是‘古董’告诉你来的吧?我就知道,金木君再次来地下一定会先去找他们。能如此得你信任,那边却一副对你一无所知的样子,真是令人好奇其中有怎样的故事——不过安心吧,今天请你来的目的不在挖掘谜团,我也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
      “受人所托?”
      面具师未直接回答,他无言地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覆盖住侧脸,摆出了半遮式面具的形状。

      金木这回一下就领悟了——是月山先生啊。
      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的人选把先前获得的情报串联在了一起。
      害笛口小姐与雏实不得不搬家暂住“古董”的“罪魁祸首”,还真是他本人。

      “看来金木君给MM氏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哈、哈,餐厅一役闹得太过火了。”经历过的剧情以另一种形式即将开启二周目,金木心情复杂的干笑两声,接着察觉自己貌似暴.露了什么:“……诶?”
      “啊啊,果然,你已经知道MM氏的真身了。”呗竖起食指摇了摇,像在说“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呢”,涂了黑指甲油的指尖隔空戳向青年略显稚嫩的脸蛋,“表情全露出来了喔,又无奈又不悦,好像主人听到自家的小狗到处乱跑撒野给别人添了麻烦——你们的关系比我预料中更熟?”
      “……呗先生到底是面具师还是情报贩啊。”
      “耳濡目染,被某个友人带偏了,偶尔会不自觉给没防备心的客人撒点儿饵。抱歉抱歉,我会注意收敛坏习惯的。话说回来,那位少爷为了找金木君可谓手段百出呢。”貌似觉得相当有趣,提起此事面具师懒懒散散的姿势坐直了些,“以地下一区为起.点,他带着他的‘玫瑰部队’开始了大扫荡,强硬逼问每一个被捉住的倒霉鬼,知不知道金木君的消息。”
      “……”如此全凭心情胡来,是那个人会干出来的事没错。
      “目中无人的态度与粗暴无礼的行径毫不意外引起了大规模反抗,地下与他带来的部队发生了剧烈冲突。隔了三个区,都能闻到从一区弥漫而来的腥臭血味儿呢,因为很闲,我也跑去看了眼,哎呀——现场不可谓不惨烈呢,虽说地下本来每天都不得太平,每时每刻每处总有流血争端发生,但也很久没热闹成那样过了。”说着心有余悸的台词,呗的表现实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翘起一条长腿搭在膝盖上,打满铆钉的鞋尖有节奏性地朝上一抬一抬,好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那回事吧——是‘祭典’呀。”

      金木:“……”人类的祭典绝对不是那回事。

      “然后嘛,MM氏花了一个星期时间一路闯到了八区,终于有人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九到十五区叫得上名号的喰种们难得团结一致,联合挡住了‘玫瑰部队’的必经之路,要求他们停止无意义的疯狂行为。想来闹那么大动静也没挖出有效信息让MM氏意识到这个本办法效率太低,于是很干脆的接受了那些家伙的谈判,改变策略,跑来纠缠我了——他知道金木君的面具出自我之手。”
      “……不好意思,给呗先生惹了麻烦。”话才出口,金木就又后悔了——他干嘛要为那个人的任性妄为而道歉啊?

      这算什么发言?真把那位公子划分到责任范围内了?
      想象力丰富的面具师头顶冒出了几幅漫画分镜泡泡:脖子没套项圈的小狗满街撒欢;把路过的花丛啃得七倒八歪;花园主人气得直跳脚;白发Q版小人姗姗来迟,手里捏着没来及栓上的项圈……
      ……之前的“古董”也好,现在的MM氏也好…真的超级好奇,金木君奇怪又自然的立场站位到底是怎么来的?
      可是现在深挖,会被警惕的吧。
      好不容易能够碰到实体了,这份权利可不想失去。

      扫掉过分可爱的漫画分镜,呗若无其事的向前倾身,捏起了矮茶几卓的高酒杯长颈,“哪里,他的出现是无聊的地下生活中难得的调剂品,我不讨厌唷——不如说是大欢迎才对。他还给我送了很多有意思的礼物,以示与金木君见上一面的迫切希望。”眼球浸泡在暗红色液体里悠悠打着转,这瓶血酒就是礼物之一,“MM氏保证会独自赴约不带任何随从,我就答应帮他充当信使了。”

      说罢,他仰首将礼物一饮而尽,上下牙齿轻轻咬住滑落出来的眼珠向杯沿下压,让玻璃体和晶状体组成的球体嵌在薄薄的玻璃壁上,给酒杯点缀一颗饱满的红葡萄。

      过于限制级的一幕使独眼喰种隐藏的人类那一部分升起了严重不适,他赶忙移开目光,假装对脚下黑白地面磨损的小小细纹起了兴趣。

      另一边,呗起身走到工作桌,在堆得乱七八糟的设计稿里扒拉好一阵,摸出了张纯黑信封,他皱着鼻子,伸直胳膊把它拿远了些,再回到沙发边上,“这是寄存在我这儿的邀请函。”
      “……嗯唔!”金木抬起头,才双手接过漆黑长方形,一股浓重香水味儿便迫不及待钻进鼻腔,柠檬、佛手柑、薄荷等多重精油融合极尽彰显存在感,浪费了信封低调沉稳的纯黑色,和其主人浮夸作风一致,差点害他打个巨大的喷嚏。
      呗往裤子上擦了擦手,将过于刺鼻的香水味儿蹭掉,又慢悠悠补充:“不过最终决定权还是在金木君手里。不打算理会的话,撕掉就好。”

      “是,我会斟酌考虑的。”

      ——跟之前传话的芳村先生态度差不多,传话人都会这样吗?
      金木默默腹诽,揭开黛紫色月牙火漆印,抽出同样黑色系的信纸展平,其上用亮眼的金色墨水简洁写道:

      【十二月十二日晚十点整。
      涩谷城市公园,C园区教堂。
      静候 デインジャ光临。】

      一眼就能看完的三行字,硬是让金木来回读了好些遍。
      约见的详细时间、地点都给出来了,很好理解,唯一的问题是中间夹杂了段意味不明的片假名。
      他怀疑的想,以月山先生所受的教育水平,总不至于在如此简单的内容里还写错别字吧?

      “——啊啊,这个呀。”白发青年的疑惑引起了呗的兴趣,他伸长脖子瞥了眼信纸,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下沙发扶手,“我有位友人——就是那个把坏习惯传给我的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情报贩子——她也对金木君非常感兴趣,从我这儿问了些基础信息过去,不过貌似理解错了你的名字,就擅自给你取了个称号。”

      呗先生口中的情报贩子友人,无疑指的是系璃小姐。金木脑海里自动浮现了不拘小节的红发女性形象。
      他在另一个世界也曾多受她照顾,获取了不少行动所需的重要信息,理应对她怀抱感谢好感……然而那位系璃小姐在交流情报之余常爱带点儿无伤大雅的调侃戏耍,总让他难以应对,结果是又被哈哈大笑“诶这么纯情难不成是DT”……
      如今被她擅自取了称号…呃,总不会是以前故意胡闹取的昵称“金吉(kanekichi)”吧……

      金木忐忑不安的祈祷情报贩小姐流传出去的称号别太离谱,面具师挨着他的小腿席地而坐,指头在酒杯内抹了一圈,蘸取挂在玻璃壁上的血酒。

      “因为是金木研,”
      深红色酒液随指腹滑动,在茶几写下了英文字母“Kaneki Ken”。

      “同时也散发着迷人的危险香气,所以——”
      食指把姓名罗马音后半段“ki ken”单独勾了出来。

      残留的血酒所剩无几,写不出更多字,面具师干脆将食指含进唇瓣,尖锐虎牙施力,碾入指腹。

      “等一下、你做什么,呗先生!”闻到同类血腥味儿,金木一惊,就要站起来——

      呗身子向旁边歪斜,正好拦在白发青年的小腿前方,脑袋朝后靠,抵住正要伸直的膝盖,让刚站起一半的他不得不又倒回沙发里。
      新鲜的温热的血液恰好涌出,占据了味蕾——诶,果然超级难吃——呗从嘴里抽出手指,接着“ki ken”的尾巴,勾画出一串缱绻优美的血字,与他脖子上呫嗫的爱语字体如出一辙——

      “DANGER(デインジャ)。”呗轻声念道,在指腹的小小咬伤即将愈合之前抚上自己的颈项,让最后一抹鲜红划破咽喉一般横亘于拉丁文纹身中间。他长舒一口气,最大限度仰起头颅,用上下颠倒的角度,将独一无二的白发收入眼中,“正合适,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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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还缺字数!我明天 啊不是,今天找时间补起来!!
    (三次元社畜的苦恼:想跟领导请假 又不好意思开口 可恶
    以及其实本章的标题 所对应的剧情内容(今天会补更的部分),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读者猜到了呢,我的读者都好厉害.jpg
    *
    没错!!又没写完(咦我什么要说又?
    但明天一定会写完!(够了不要再立Flag了!!
    *
    我还醒着,所以星期五还没过完!Flag回收成功!(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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