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遭到呵斥的雏实半张脸埋在哥哥怀里，露出左眼偷偷打量母亲，发现她不知为何有些出神，没有再出言反对，便开心的拉住哥哥往小凳子那边去了。
　　金木对笛口凉子点头示意，很纵容的顺从她细小力量牵引乖乖坐了下去。

　　“哥哥，开始吧？雏实酱准备好了。”
　　“嗯，那先考一考雏实酱吧，从平假名、片假名开始，第一行……”

　　女儿与白发喰种的温馨互动映入眼帘，让笛口凉子在恍惚中发现，自丈夫不幸遇害后，这一刻破烂铁皮搭建的小屋子终于不为无处不在的悲哀所冻结，再度有了“家”的温度，女儿也久违露出了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

　　“这是……”讲了没多久，金木瞥见地上还放着一盘血食，“我到来打断雏实酱的进食了吗？”
　　视线飞快掠过那碟碎肉，雏实用力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比较想听哥哥教我词典的用法。”
　　“可是大部分食物都还没有用完吧，在长身体的年纪不好好吃饭可不行。”
　　“唔……”

　　哥哥的话非常管用，本来打算把这顿餐蒙混过去的雏实虽然有些不情愿，也依旧听话的端起了盘子，只是动作慢吞吞的，神情为难中带着点儿自我强迫的不自然。
　　金木看在眼里有所感触——这不正是他在人前逼迫自己吃人类食物时的心情吗，只是他已练就表面不动声色的功夫，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就是了。
　　但她手中的血肉散发的气味并不惹他反感，说明不是难以下咽的东西，属于喰种正常食粮，为什么会叫雏实酱面露为难？

　　余光一瞥，只见孩子的母亲才松缓下的表情再度紧绷，但此次不再对着他，显然全牵挂在小喰种身上，紧蹙的眉头写着满满的心痛与担忧。

　　察觉端倪的金木思维快速运转，她握着餐叉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她在与什么抗争？心理因素导致的厌食？红黑赫眼已经出现了，说明食欲正常，然而眼睛眨动频率不正常，同时眼角肌肉存在细微抽搐——有什么经历造成的阴影让她留下了条件反射。

　　受过折磨拷打的半喰种很熟悉她的表现，因此心脏仿佛绑上了镣链球，直直沉了下去。
　　她还这么小，那群渣滓怎么可以……！

　　金木侧头，把摇曳的烛火抛在脑后，脸潜入母女二者无法看见的阴影中，带点儿红色的微光在他的发梢融化，给白发轮廓跳动加以黄昏般的光晕，背影好似泛着血光。

　　纠结成团的五官差不多是在被逼着咀嚼刀片，她每次吞咽，都会引起手指尖端指甲盖被生生拔掉的幻痛，爬满背部的冷汗让她牙齿打颤，几次忍不住反胃。
　　勉强咽下一口食物，好不容易从可怕的幻觉中缓过神，却发现哥哥换了角度，一动不动的背对自己。
　　词汇匮乏的她不太清楚该如何准确形容，只觉得，他好像很努力的在忍耐着什么？

　　“哥哥？”她直觉不安，挪近了些，拉了拉对方的衣角，“你哪里痛吗？”
　　“……我没事。”大约等了两个呼吸，他重新回头，嘴角好好的牵着和煦的笑意，是令她安心的哥哥，“雏实酱，你可以边进食边听我说，不用着急。”
　　“诶？可以吗？”
　　“嗯，我也会说得慢一些的。”
　　“太好啦！”

　　重新摊开厚厚词典，金木轻言细语的开始了讲解，每当雏实流露出不起眼的疑惑，他便会及时停下，问自己是否哪里讲得太快了，侧耳倾听没接受过系统化教育的小女孩颇为词不达意的提问，而后重新组织语言，用更浅显易懂的措辞解释一遍，她听得极为认真，入迷了忘了继续进食，金木也没提醒。
　　说完了使用方法，趁着小女孩还在脑内忘我的复习刚才学习到的知识，他将她捏着的餐叉轻轻抽了出来，改握在自己手上，“实践是最快熟悉词典的方法，雏实酱试着把自己名字的汉字找出来可以吗？”
　　“嗯！哥哥刚才说的都好好记住了，诶，先从目录开始……”

　　翻用词典不方便继续拿别的物件，金木便不动声色的从一心扑到密密麻麻小字中的小喰种手上接过盘子和餐叉，叉中一块切好的肉，“雏实酱，把嘴巴张开。”
　　“啊？”眼睛黏在书页不舍得挪开的小女孩，边疑惑边乖乖张嘴。
　　金木趁机将肉块递进她嘴里，不等她有所反应，便指着五十音其中一字道：“对了，刚才还没有考完呢，雏实酱念得出这个平假名吗？”
　　急于在哥哥面前表现自己的小姑娘忙不迭点头，念出了黑色指尖所点的字：“嗯（ん）！”

　　因为被书籍占据了注意力，她还来不及觉得恶心，含在嘴里的肉块就借着读音恰好溜进了喉咙，顺畅进食后的满足感涌上心头，勾起沉眠的食欲，唾液分泌迅速占领口腔，舌苔残余的回味催促本能渴求更多美味。

　　“答对了，那么这个呢？”
　　“唔（う）！”
　　“呵呵，雏实酱掌握的知识比我想象中多呢，那么再换片假名试试吧，来读一下吧——”
　　“嗯（ン）！”
　　……

　　自从雏实被解救回来，就再也没见过这孩子好好咽下任何食物。
　　每次进食不仅仅让雏实饱受心理阴影折磨，还有身为母亲的笛口凉子也备受煎熬，她无数次向所有知晓的神明祈求不要再让苦难纠缠与自己的女儿了，然后无数次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现在，盘子里的小肉块在一问一答中快速减少，笛口凉子温柔的杏眼不自觉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儿顺利用食的画面，过于贪恋的注视让她几乎为此热泪盈眶。
　　为了不让眼泪落下来使女儿担忧，她连忙侧过半个身子，捂着脸将激动的泪意逼了回去。

　　“好孩子，做得很好。”金木把节奏掌控得极好，最后的问答结束，最后一块肉也正好被吃下去了，“下次雏实酱也在看书的时候进食吧？啊，不过要注意别把食物滴到书上了，会看不清字。”
　　“我知道了。”雏实连连点头，没了努力展现自己的问答环节，残留在口腔的甜美血食味儿后知后觉的送到了大脑，她不由愣住，有点儿呆滞的低头看了看旁边只剩下浅浅一层血水的空盘，舌尖又试探性地卷了下齿列间的余味，这才如梦初醒：“诶？骗人——我……我已经把晚餐全部吃掉了吗？”
　　“嗯。”金木将空掉的餐盘搁到一旁，腾出手怜爱的摸了摸小女孩浅栗色的发旋，“雏实很努力了，非常了不起喔。”

　　手掌在头顶揉摩的力度恰到好处，使人身心放松的触感从头皮每根神经末梢向下传递至四肢百骸，带来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现在是安全的，处在这个人的保护之下，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自己，再也没有梦魇能够恐吓自己。
　　拴住脖子卡住呼吸的项圈，本以为是绝对不可抵抗的，此刻，却轻易被这个人的温声鼓励给击碎了。

　　“呜哇——”连日用故作坚强的假象死死压制的委屈、恐惧等诸多阴影在这个人包容的眼神下再也控制不住，全部爆发出来冲垮大坝，决堤的眼泪立刻流满了脸颊，她埋到哥哥怀里手指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扣住他的衣襟，哭得声音哽咽：“呜呜好害怕，一直以来，都好害怕…雏实、雏实真的很努力了，呜呜呜……”
　　“我知道。”金木环住怀中格外细瘦脆弱的肩膀，稳住她颤抖得站不住的身子，一下一下，坚定又轻柔的拍打哭得快要喘不过气的背部，“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保护你的人都在这里，雏实酱可以不用那么努力、可以稍稍放下一点坚强，容许最关心你的人靠近你的伤口。”

　　笛口凉子不禁绞紧了双手，相扣的十指关节用力得发白，她本来不想再女儿面前哭的，可是此时此刻，过于汹涌的酸楚心情怎么可能忍得住。

　　“妈妈！”雏实扭过头，即使泪眼的视野朦胧不清，她依旧一下就捕捉到了定定望着自己的母亲。她吸了吸鼻子，扑向已经泣不成声的妈妈，用力搂住她的腰，让两人的身体与心毫无阻隔的贴合在一起：“对不起，一直以来害你担心了…我其实有听见，每天晚上，妈妈以为我睡着了，会爬起来去门口偷偷哭……呜呜、都怪雏实太过任性了，对不起，对不起，回来了还在给妈妈添麻烦……”
　　“不，不要那么说，妈妈从来没有怪过你。”笛口凉子迫不及待的伏低身子，将女儿整个包在身.下，仿佛将脆弱幼崽严严实实护于双翼之下的鸟儿，“妈妈只要雏实平安无事就足够了。”

　　太好了呢。
　　心中发出欣慰的感叹，金木也不管被眼泪洇湿一大片的上衣，尽可能消除了自身气息，静静伫立不动，仅用温暖的目光守护着紧紧相拥的母女二人。

　　“那个、金木先生……”始终警惕惊慌如惊弓之鸟的女性喰种终于展开了瑟缩的肩膀，她好好直视白发青年温柔清澈的双眸，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细声改了称呼：“金木……君，今天你能来访，实在是太好了。”
　　白发喰种露出令人安心的平稳微笑，接受了她的改变，“哪里，凉子小姐客气了。”

　　*

　　在喰种所处的世界等同于一个巨大的恶臭沼泽，行走时鞋底触感总是绵软的，毕竟地下不可能指望有所谓的保洁人员打扫卫生，地上、四壁总是糊满了深咖色的污渍，加之灯火昏暗，谁也不知道踩着软物的是腐烂秽物、Rc细胞墙碎片还是排泄物。
　　“食物……食物……食物……好饿……”
　　肠道般的隧道里常年回荡着神经质的呢喃，靠墙蹲坐的喰种们仿佛积年的顽固垢污，形成一团团、一片片菌群，他们大多把自己裹在破布斗篷里取暖，覆盖在阴影下的面容和早已浑噩的神志同样晦暗不清，唯有受食欲支配的赫眼散发幽幽红芒。

　　当脚步声出现，无数猩红点光便颤动起来，在黑暗中构成被饥饿折磨得快要发疯的虫海，窸窸窣窣的躁动着，只待猎物从拐角出现，就会一拥而上，将其吞噬殆尽。

　　可惜来者不是他们这群龟缩在角落的虫豸招惹得起的存在。

　　两道人影不紧不慢的出现在了视野内，从那纤细身形来看，应是一位少年与一位少女，即使还在抽条成长期，漂亮的身材比例也早早定好，可以想象他们未来修长挺拔的养眼身姿，可惜当下套在褪色起球的肥大连帽衫和半旧不新运动长裤着实有够煞风景的，大好优势也都浪费了。
　　不过这在人类世界可能会被嘲笑“乡下人”、“从捐赠点偷来”的衣服，放在地下，已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体面打扮。
　　他们脸上各自覆有一黑一白的兔子面具，遮住了容貌，叫人无法窥探其表情，不过瞧他们双手插在衣兜里的悠闲姿态，想来是并不在意四周虎视眈眈的虫海。

　　“是、是兔子组合。”
　　“就是他们……”
　　“出手的话会被杀掉……”
　　含带忌惮的窃窃私语在喰种们之间传递，蠢蠢欲.动的食欲立即被浇灭了。

　　兔子组合在“地下名人录”排名前列，差不多每个喰种都听过他们的大名——下水道娱乐项目实在匮乏，也就口口相传的流言八卦能打发日复一日的空白时间——据说他们是一对姐弟，面具下的年纪也不大，同属一个奇怪的小团体，偶尔会对一些无力离开下水道觅食又始终不肯共喰的同类施以援手，被相当一部分弱小喰种视为救世主般的存在，用有限的材料雕刻出了几位恩人的简陋雕像，放在家中日夜供奉。
　　大方施舍的善行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宛如一盏点亮的明灯，不仅给泥潭中的弱者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也不可避免的招来了些魑魅魍魉。
　　曾有企图不劳而获的喰种装作病弱前去据点讨食，想利用那份善心赖上他们，被指出后还敢不依不饶讨要的，被很干脆的打折手脚扔了出去。
　　这事儿不算完，那喰种由此记恨上了他们，集结了一伙心怀不满或有所企图的人手，趁成年喰种不在之际上门挑衅。
　　一个个打算以大欺小的笨蛋送上门的下场是让羽赫把气管、肺叶全部打穿，躺在污水里捂着漏风的喉咙，没苟延残喘多久，便被一群“拾荒者”偷偷拖走，共喰吃掉了。
　　但这份名气原先也仅限于二十区附近，真正让他们名声大噪的，是前些日传遍地下世界的消息。
　　——据说这两位跑到地上杀了一只白鸽，并在CCG策划的大型搜捕驱逐行动中狠狠闹了一场，让白鸽指挥官大失脸面，期间救下了被人类俘获的同伴，做完一切最终还全身而退。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却巨大，带来的冲击更是爆炸性的。

　　敢与搜查官正面对峙的喰种，绝对不是只敢在黑暗地下苟延残喘的可怜虫可随便招惹的存在，趋利避害的本能使他们或谦卑的把头低垂到胸口，或干脆合上了眼皮，避免让赫眼被误认为挑衅，赤红幽火盏盏熄灭，一时间，整条隧道竟归于宁静的黑暗。

　　“居然一个拦路的都没有。”白兔面具自言自语一般道，“虽说到面前来的也只是送死。”
　　黑兔面具下传来闷响，似乎打了个喷嚏，“越往下区气味越恶心……要吐了。”
　　“都是同类的臭味和赫包的味道，地下共喰行为越来越频繁了。”
　　“‘那家伙’肆无忌惮的行径刺激了很多同类。”
　　“该死，现在地下生存已经很艰难了，居然还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神经病到处添乱。”
　　“听说‘那家伙’是为了找人？”
　　“鬼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啧，麻烦死了……”

　　两只兔子心情差劲的一路低声交流，总算到了目的地，一处用薄铁皮堆起来的低调“小屋”。
　　“待会儿把表情收好，别露出难看的脸色，雏实酱才被救回来没多久，不可以给她增添不安。”
　　“我知道啦，才用不着笨蛋姐姐你多嘴。”

　　“啊。”简陋屋内，雏实是最先发现有新客人来访。大哭一场的通红鼻头耸动几下，辨别出了空气中熟悉的气味，忍不住叫了起来：“——是姐姐他们！他们也来了！”

　　“凉子小姐，芳村先生要我们告诉你——”到了安心的场所，雾岛董香摘下白兔面具，甩甩脑袋，让凌乱的发丝回到该在的位置上。未料刚去掉面具，一下撞见了女性喰种盈满泪水的眼睛，话音陡然一变：“凉、凉子小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惊急过后，又发现，室内竟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立马瞪向那道身影，“你——”
　　“喂！干嘛堵在门口啊，白痴姐姐。”被挡在后面的雾岛珣都也摘掉了伪装，正拿面具当扇子让憋闷的空气流通快些，目光扫到白发青年，懒懒散散的身子顿时给拉直了，眼睛和他姐姐瞪得一样圆滚：“你——”

　　两人异口同声大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果然是血缘姐弟呢，吃惊起来跟复制粘贴似的一模一样。
　　自动过滤掉两人两双眼睛迸射锁定而来的敌意与警惕，金木忍不住生出些微好笑。

　　雾岛绚都也发现了女性喰种红肿的眼眶与满面狼狈泪痕，登时想也不想勃然大怒：“该死，你这家伙对凉子小姐做了什么？可恶！我绝对饶不了你！”咆哮间赫眼亮了起来，背后堪称艳丽的羽赫也陡然燃烧，足见他是认真的。

　　“等等！珣都君、董香酱。”笛口凉子慌忙横过身子拦在他们中间，急匆匆抬起袖口擦干净眼泪，用才哭过的沙哑声音说：“金木君是特意来看望雏实的，我很久没看见雏实这么开心了，一时忍不住有些激动，让你们误会了。”
　　雏实见势不对，张开双臂挡在白发喰种面前，“拜托了，大家不要吵架。”

　　“……哈？”雾岛绚都勃发的怒意被当头浇下一桶水，整个人都凝固了，背后不断变幻瑰丽色彩的赫子也维持不住，噗呲一声变成尴尬余烟。
　　“雏实酱……？”雾岛董香惊疑不定的眼神在笛口一家与白发喰种之间来回游荡，想说如果被胁迫了直接讲出来就好，自己和蠢弟弟联手一定会拼尽全力把那家伙给揍飞。
　　多受姐姐照顾的雏实看懂了她的不信，于是很努力的解释：“哥哥很照顾我，这次来也是因为之前约定好了的，他没有食言。”
　　笛口凉子也说：“是真的，多亏了金木君，雏实的状态好多了。”

　　雾岛绚都盯着她们俩真诚恳切的表情仔细瞧了好一会儿，始终找不出哪怕半毫米的勉强，于是发出跟沙漠缺水者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遗言一样干瘪的短句：“……哦，是这样吗。”
　　“……是我太大惊小怪了。”可是雏实酱和凉子小姐怎么就跟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关系好起来了？雾岛董香头疼地蹙紧了眉，不情不愿地收敛了攻击的架势。

　　解开了误会，雏实便迫不及待举起收到的书，一个劲儿向熟悉的人分享喜悦：“呐呐快看快看，哥哥给我带了礼物哦，是‘推理’，超厉害！哦还有词典呢，以后我可以自己看书啦！”
　　金木揉了揉她的头发，“能让雏实酱开心就好。”
　　“嗯！超级开心！”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仰着脑袋露出将昏暗室内点亮的明媚笑容。

　　领家妹妹一般的存在跟（教训过自己一顿的）陌生人的亲密表现落入绚都眼中，不知怎么就显得非常非常气人，肚子里刚被浇了水的篝火蹭一下一反颓态烧得更旺了。
　　他重重“哼”一声，把不友好态度明晃晃挂了在脸上，“哈！我可不会轻易相信来历不明的家伙。”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董香站在弟弟身边，双手交叉于胸前，同样摆明了防御警惕态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