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作者:Hana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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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9 [闹剧]



      “金木君?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你也这么觉得?”
      “金木,金木……我想起来了!那不是最近话题度很高的石川老师的本名吗?”
      “啊!是他?”

      《一握砂》打开的影响力体现了出来,大礼堂的千余人竟然大半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提醒下跟这个出乎意料的名字对上了号。

      藤白弘树的嘴角隐秘地抽动一下,似是只期待筛出金沙的淘金人在河中捞到了完整的金块,即将形成一个尖刻的惊喜的笑,但他控制得很及时,那弧度没来及成形就掉了回去。
      他正色以目光巡视下方一张张脸,“金木君?金木君在这儿吗?如果就在现场,麻烦站出来。”

      早就回到舞台下的金木冷不防遭点名,有些莫名,完全没有料到此事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身旁的同学也认出了他,很是积极地替本人举手:“他就在这里!”

      陪在竹井绘理奈身边的英良一听友人名字出现瞬间就警铃大作,时常带笑的嘴唇绷得紧紧的,当即用力拨开挡在前方的人,朝事件中心去了。

      “永近君?”绘理奈见了他的行动,不禁前倾上半身,伸长手臂,指尖堪堪捏住了那抹将要离开的衣角,期望留下对方。
      但他脚步根本不停,轻易挣开了来自后方的挽留力道,只留下一句:“抱歉,我快些得过去。”便朝话题中心人物挤了去。

      稍显粗糙的布料质感还残存在指腹,那个人却已融入人群不见了踪影。绘理奈前倾的身体失去平衡,一下扑到了地上。

      “绘理奈!”守在旁边的人们惊呼着,连忙合力将音乐科之花扶回椅子上。

      她愣愣的任大家嘘寒问暖,不由露出怅然若失之色,半抬的手臂悬停着好一会儿没有放下。

      “啊啊,居然真的走了。女孩子受伤的脆弱时刻,该好好陪在身边把握机会呀。”
      “就是说啊,头一次见到那样不解风情的男人,他到底哪点好了。”
      听见大家替自己打抱不平,绘理奈强提起精神,对几位陪伴者勉强的笑了笑:“……金木君是永近君认识好多年的友人,永近君没法放下不管。”
      几人交换眼神,似乎更加不忿,“他看朋友的眼光未免太差了,那个金木不是嫌疑人吗。”

      另一边,已经被认出来的金木没法再维持一贯的低调,更没法悄无声息地从嘈杂喧闹的焦点消失,众目睽睽之下,便顺从了众意,到藤白弘树的附近,微抬起头仰视对方,淡灰色的虹膜如凝固的水银,倒映着上方那努力压抑着些什么的脸庞。

      俯视角度下,眼罩青年显得不卑不亢,神色平静得有些寡淡,对即将发生的审判丝毫生不起兴趣,明明站在下方,从容淡然的态度反倒使他更像处于高位的那一个。

      从那镜面般的虹膜中窥见了与之相反的兴奋的自己,叫藤白弘树火热的心头被浇了一桶冷水,升起了丝丝不虞的烟雾。
      短短十来分钟,享受过了一声令下便使所有人按照自己想法行进的快.感,再对上这份不为所动的平静,简直胜过一切挑衅。

      还不等他说什么,脚下的小林俊介已迫不及待充当马前卒:“金木君为什么要辜负大家的信任!还将责任推到我身上,实在太卑鄙了!”
      急于摆脱嫌疑的他在指责间已将罪名牢牢冠在了眼罩青年头上。

      藤白弘树乐见其成,大方地把舞台让了出来,自己作壁上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小林君。”
      “我做出来的账目给你核对后,里面好几个数字都被改动了!”
      “我并没有做过修改。”
      “别想装傻!肯定是你干的!”

      “喂喂,怎么突然就下定论了?”刻意拖长了音的夸张疑惑来到了中心圈,成功攫获了大众注意力:“明明才亲身体会过了遭受污蔑的无助,转眼就将矛头转向他人。为了使自己尽快脱身,也未免过分了些吧,小林君。”
      “我……”刚才还面红耳赤激动吠叫的小林俊介瞬间语塞,脸更是红得又深了一度,让人担心他的血管会不会炸裂。

      金木缺乏起伏的情绪在新一人的加入下总算有了波澜,不满地小声怪道:“英?你掺和进来做什么。”
      英良走到友人身侧站定,没好气的小声回复:“我家兔子都被拎耳朵欺负了,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啊。”

      “对不起……”在当头劈下的指摘多少找回了一点冷静的小林俊介呐呐道:“我没有害人的心思,可是真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英良不打算继续为难小林君,这抗压能力超弱的同学看起来都快要缺氧昏倒了,此人也不是本次事件的重点。
      “借我看一下。”他从小林俊介手中拿过手机,手机屏幕光芒印在棕褐色的虹膜上开了一扇冷色窗口,随指尖滑过触屏,快速浏览一页页文件。

      “这不是永近君吗?我记得你,之前在花车游行见过,你跟金木君是亲友吧,当时你们就表现得很亲密。”藤白弘树在他检查的沉默期间出声了,而且表现得格外义正言辞:“就算你和他的关系非常好,也需以事实为重,不应该让个人感情干扰……”
      “小物件的价格明显翻倍了,话说要在价格上动手脚,一般都是在不好推算价位的东西上改比较隐蔽吧,相反,像挂钩、插板、透明胶这类谁都知道大致价格的日常物件,两批次购买五十套竟然就计了八十五万日元,而且还算的批发价——如此拙劣的栽赃手段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蠢货么?”英良毫无顾虑斩断了他的表演,一口气说完后,像是才注意到前辈不太好看的表情,于是故作惊愕:“啊,难道藤白前辈完全不检查文件也不多加思考就武断决定犯人是谁了?我还以为前辈跟看起来一样聪明,才有勇气找出来指挥全场,结果完全不是那回事?”

      藤白弘树被噎得说不出话。
      上次见面时,这家伙差不多全程笑脸盈盈,几乎给不了人记忆点,定位大概在每个班里总会有一个的活跃气氛的角色,放少年漫里就是主角经历了一段又一段惊险奇幻大事件之余,穿插在短暂日常篇章里的普通人朋友,一个以“好.色”“嗓门大”“学习差”之类的无用特点反衬主角的搞笑役,出场比例不占全篇百分之零点五。
      于是藤白弘树理所当然没将“搞笑役”放在心上,导致现下猛地被他如此攻击性的一面针对,就毫无准备的无话可说了。

      “可是价格确实被人改动了。”有人问:“最后校对账目的是金木君没错吧?他为什么要修改数字呢?”
      “金木君也说了他没有改过啊。小林君才是负责人,怎么不觉得是他又改了一次?”

      金木突然想起了关键,说道:“我核对的财务账目放在了桌上,是拜托了野泽前辈送去委员会的。”
      “啊?野泽?那又是谁?”
      “案件里还有其他人吗?他在这里吗?”

      野泽武就在礼堂里,而且正好就在这万众焦点附近,只用侧着肩膀越过四五人,就到了金木面前。
      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露出一副不解又不悦表情:“哈?我可没有碰过账目,把我牵扯进来,是想要多一名嫌疑人承担风险,好逃过一劫吗,真狡诈。”

      英良眉峰下压,凝神一瞧,这位前辈看似为被牵扯进事件而不满,,其嘴角却是自然下撇的,呈放松状,毫无被牵扯进盗用经费一案应有的慌张,摆出来的表情在英良看来实在流于表面,缺乏可信度。
      加之那天金木分明拜托了此人交接账目,现下说辞完全不一样,犯人就是这家伙无疑了:“野泽前辈,那天我和金木在一起,我带着他先离开的,并拜托了你将文件交给观月前辈。”
      野泽武露出好笑的表情,“喂喂,永近,这一幕不觉得眼熟吗?你才向小林说教过,转眼就应验到了你自己身上。”

      各执一词给众人造成了不可避免的混乱,有人相信小林俊介,有人站在金木这边,有人认为比较可靠,或者干脆觉得是多人联合作案。

      “可恶,到底谁说的才是真话啊!”
      “我…我相信金木君,能读出那么美丽的短歌,应该不是糟糕的人。”
      “唔,我也一样,老师说起话来都带着独一无二的清澈感,实在不像会使出下作手段。”

      你一言我一语的骚乱讨论中,大部分人倾向于眼罩青年是清白无辜的。

      可是一人以洪亮音量讥讽:“嘁!什么‘老师’嘛,真正的石川啄木老师在另一个世界听了可要气愤得把被他读过的作品统统撕掉。金木研根本就是个品行败坏的窃贼,收留他的亲戚家的孩子被他害得自杀,差一步就救不回来了,这回他又想靠盗窃谋杀谁?这种人说的每个字都不值得相信!”
      这番发言顿时让大家竖起了耳朵,“自杀?盗窃?怎么回事?”
      “什么啊,还有人不知道吗。”此人很是得意地分享情报,进一步提高音量大声道:“那家伙双亲去世后就寄养在亲戚家,他却不知感恩,偷了亲戚家孩子的文稿,并悄悄投稿给杂志赚取零花钱,但人家其实先一步把文章用于参加芥川杯写作大赛,并且作为最年轻的获奖者摘得了冠军荣誉,杂志社在获奖作品公布后的第二天刊登了他的剽窃之作,细心读者发现后向大赛组委会举.报了此事,害那孩子深陷舆论风波,在浴室割腕自杀了,据说差一步就救不回来了呢。”

      这段话的效果不亚于投入水里的炸弹,引起哗然一片,炸开数米高的巨浪。
      毕竟“石川老师”给人的文学印象实在是太好了,短歌朗诵音频在校内广为流传,那月下冷泉静静流淌一般的剔透嗓音甚至在枕边伴许多人入了梦乡,眼罩青年本身也有着符合关于文豪幻想的淡泊气质。
      这样貌似干净不染浑浊的人竟有那样不耻的过往,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金木当然也听到了,但毕竟不是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经历,缺乏真实感,对四周陡然尖刻的指点也没什么在意的。
      再者,他以己度人,无论是哪个世界的“金木研”应当都做不出剽窃之事,与之相反——这么说可能对亲戚有些失礼,但——剽窃其实比较像姨妈心爱的儿子优一君会做出来的事……
      他推测事情的真相大概是:浅冈优一偷拿了这里的“金木研”的文稿去参赛,没想到文章是投给杂志社用的文稿,事情闹大后为了逃避责任,一时想不开自杀了,幸好发现及时给救回一命,但也因此获得了公众的同情。

      “哈哈哈哈!还真敢说啊!”英良哈哈大笑,然而任谁都察觉得到,他掷来的有如铅块的笑声不带一丁点儿笑意,一块一块恨不能往地面砸出坑来,“只听了风言风语就敢随意宣扬,真是又蠢又自以为是,少惹我发笑了。”

      “喂,永近!”较外围的位置,护着绘理奈的女生忍不住高声说:“我知道你跟那家伙走得很近,但也不能一味包庇他。”
      竹井绘理奈未想同伴会挑出来搅浑水,赶紧抓住她的手低声劝阻:“等一下,别说了。”
      但阻拦没有起到效果,她仍旧忿忿的打抱不平:“若是绘理奈真被砸中了可就完了!而且她已经受伤了,都没有一点让你觉得后怕的吗?硬心肠的男人。”

      “没有确定是金木君所为,别说了!”绘理奈忍无可忍地重重拽了同伴一把。她虽然不喜欢金木君,但也知道那是永近君最在意的友人,她不想为未下定论的言论使他难堪,更不想裹挟众意去围攻一个无辜者。

      可惜在群情鼎沸下,已经不是单凭谁的一言两语能阻拦得了的了。

      “就是说啊!绘理奈可是我们珍惜的音乐科之花,她若真出了意外,那就太叫人痛心了!”
      “金木君居然剽窃过别人的文章吗?那会偷拿经费也不奇怪了,有前科嘛。”
      “太幻灭了,我还以为他是个很干净的人呢……浪费了那么剔透的嗓音。”
      “窃贼也能考入上井,不是降低了我们学校的格调吗,应该在面试阶段把这种人刷掉才对。”
      “混蛋!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

      这下,藤白弘树那张脸上惹人不悦的尖刻弧度再也隐藏不了了,他露出八颗牙齿,笑容形如嗅到血食的鲨鱼:“——大家很生气呢,金木君,起码该有承认错误的勇气吧?你应当好好向绘理奈道歉。”
      “没错,没错!向绘理奈道歉!”
      “不对绘理奈酱土下座别想糊弄过去!”

      竹井绘理奈听到群情义愤高呼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头一阵阵眩晕,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变成攻击他人的武器。
      她无法坐视不理,不顾脚踝钻心的疼痛,直接起身,挣扎着朝中心方向前行。

      “绘理奈!你做什么啊?在勉强什么?”陪在她身边的人连忙阻止,“坐下好好休息,大家一定会帮你向金木研讨回公道的。”
      “不要说了!如果你真的有在为我着想,就别再说是金木君的错这种话了!”焦急得眼眶发红的绘理奈用力抓住她的衣襟,在声讨浪潮中不得不拔高音量冲她叫喊,声音都有些嘶哑了:“把我带过去!讨厌,不该是这样的,我不是大家的工具,为什么没有人肯听我说话?”
      从未见过音乐课之花如此表现的女生有些被吓住了,大脑一时转不过弯,下意识磕磕巴巴应是:“啊、好,我…我知道了,靠在我肩上,我扶你过去。”

      大势完全倒向了自己,藤白弘树以胜利者的姿态道:“永近君,请让开,别再一意孤行,站在错误的一方了。”

      这个混蛋!
      英良的脸颊肌肉细微抽动,对着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牙根咬得嘎吱作响,忍不住就要冲他出拳,敲掉每颗关不住满肚子烂泥的牙齿。

      但有人先他一步采取了行动——

      “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生一个用力扫腿踢向藤白,她身形苗条,扬起长裙下的腿也是纤细的,但横扫而来的力气却与之相反,一下就将那耀武扬威的家伙掀翻了下来。

      猝不及防之下藤白弘树摔得很惨,差不多以脸着地的方式跌进人群,嘴里发出很是狼狈的哀嚎:“呃啊——”
      大家也给这变故惊呆了,一时居然没人想到要来扶一扶他,就这么让刚才还高高在上的明星在蜷在地板痛吟不断。

      “统统闭嘴,聒噪。”做出惊人之举的女性单手插在腰上,另一只手将栗色长发拨到耳后,露出格外秀美的面庞,一派女王登基之势,镇住了乱哄哄的所有人。
      ——是宝积寺莲华。

      在庞大资源与家人宠爱下长大的富家千金所培养出的气势是一般人很难比拟的,当她卸下娇俏活泼常态,冷脸冷声进行呵斥,高跟鞋下便自动拔起了铺就红毯的高高台阶,挡在她前方的拥挤人群只得苦苦仰望,不自觉让开了道路,都不敢让手指触碰到那颇具威仪的裙摆。

      “啊啦,竹井小姐,我正要找你呢。”她发现了被搀扶过来的竹井绘理奈,便目不斜视的越过众人,很快走到她身边,单刀直入:“此事应由当事人表态,其他人少自作主张插嘴。你也觉得金木君该向你土下座道歉吗?”
      “不是的!”绘理奈总算能发表自己的意见了,她大声否认,“只凭现有的线索,不能确定就是金木君所为,我也不想要任何人对我下跪,把真相调查清楚公布给大家就足够了。”同时端详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孩儿不受年龄所累、颇具威严的美丽面容,犹疑道:“难道你是……宝积寺家的……?”
      “是,我们大概在哪个宴会上见过,彼此都觉得有些眼熟呢,很遗憾第一次正式交流发生在当下情形。”宝积寺莲华脸色稍霁,扭头环顾周围,扬声说:“都听到了吗,竹井小姐的意愿。”

      余光捕捉到四周义愤填膺的众人,仍然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念叨她的名字,忿忿不平地嚷嚷着一定要帮她讨回公道,陷入了某种听不进任何劝阻的狂热氛围。
      竹井绘理奈意识到,即使非本意,她的存在也成了这场口诛笔伐的最大恶性催化剂。

      宝积寺莲华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靠到她身边问:“竹井小姐的伤还撑得住吗?我的管家和随行队伍都在外面,可以为你简单处理一下伤势。”
      “……好,麻烦宝积寺小姐了。”
      “不必。”

      英良向宝积寺莲华投去感激的一瞥,与一直用余光偷偷观察他的绘理奈错过,视线始终未产生交叠,若有实体,想必是两趟平行的列车吧,隔着车窗擦肩驶过,在视网膜留下一团模糊不清的掠影。

      莫大的失落如洪水——绘里奈自知明明没什么好委屈的,受众人责难的金木君更值得被关照,但,女孩子的心思是何等柔软,哪经得住一次又一次无视——冲破了河堤,紧咬嘴唇的她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下去了,悬在眼眶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扶着她的宝积寺莲华将一切看在眼里,在心底叹了口气,压低肩膀借她将哭花妆容的脸埋在颈窝以掩饰失态,不必给她更多难堪了。
      “一直都很痛吧,脚踝的扭伤。”方才狠狠呵斥众人的声线放柔了许多,温和安慰道,“忍到现在很了不起了,我车上有止痛喷雾。”
      言辞间只把这眼泪当做伤痛所致,不给他人窥探女孩内心的机会。

      众人听闻绘理奈细碎的哽咽,像是才找回伤员应该接受治疗的常识,不再叫嚷着多余的话,七嘴八舌说着绘理奈酱赶紧离开去接受治疗。

      待最有可能造成变数的绘理奈离开,英良抢在藤白弘树之前抓住了话语权:“前辈还是先理清思路再说话吧,仅凭气势和音量可不够给一个人定罪。”
      好不容易从鼻梁近乎断裂的痛楚中回神的滕白气急,难得的是,到此刻他竟还没有忘记自己“正义使者”的人设,依旧摆出义愤填膺之势:“我从来没有想给谁定罪,只是希望把真相和公平还给大家,倒是你,永进君,请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若把他所坚持的换一件别的事,英良都要觉得佩服了,世上竟有如此嘴硬的家伙,完全可以去当碎核桃的胡桃夹子,“轻易将人评判为窃贼,有够不负责的啊,如果我能毫无芥蒂地行如此无耻行径,想必人生也能轻松很多吧!”
      不加掩饰的讽刺意味自带了一股冲鼻味儿,把周围人也给刺激得直皱眉:“哈!我一开始就想说了,你这家伙跟后边儿的金木研压根是同谋吧!”
      “一直不管不顾地包庇他,让他自己站到前面来辩解啊!”
      “剽窃他人文章难道还能有什么隐情?”

      黄发青年一一看过去,本来偏深棕的虹膜在留海阴影下显得暗沉沉的,模糊了原本冷暖,好似深夜下藏有暗礁的大海。他缓慢地、沉稳地说:“先了解过调查结果和最终处置再来充当‘正义使者’吧。”

      金木离英良很近,因为太近了,他看不见四面八方混着猜疑、恶意和鄙夷的打量、听不见越来越尖锐的质疑,视野只盛得下挡在前方的英一人,看着他肩膀与手臂僵成一道绷紧的直角,紧握成拳的双手,用尽浑身力气去忍耐使得他手背青筋毕现,凸出的指骨似乎都要冲破薄薄皮肤了。
      金木只觉得心脏似乎也被他攥在了拳头里,忍不住探出手,指尖轻轻探向那快要化为骨刺的凸起骨节,像是要给他安慰,又像渴望从中汲取力量。
      感受到他的触碰,英良没有回头询问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坚定地将小心探过来的手指牢牢握在手心。

      “听好了,经大赛组委会向两名学生所在学校调取了作文记录,根据往期表现,判定浅冈优一为抄袭方,取消获奖资格,并且永远禁止再报名芥川杯大赛。”

      ——提起此事英良就气恼得太阳穴快要爆炸。
      因为浅冈优一那家伙一拿奖就招摇过市,迫不及待到学校大肆炫耀,抄袭之事一经揭发就完全没了退路,吓得在家里不肯出门。
      心疼儿子的浅冈姨妈不舍得向卑鄙且懦弱的无能儿子发难,反过来一个劲逼迫金木去学校公开承认其实是他做出了抄袭行为,好将自家孩子摘出来。
      早早看透了浅冈一家性情的英良实在忍受不了他们的无耻行径,爬梯子用打火机触发了公寓楼道的火灾报警器,趁浅冈姨妈吓一跳出来查看情况的空隙,冲进房间抓住脸色苍白的友人就跑,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个所谓的“家”,直到顺利升入高中,都再没回去一次。
      浅冈家中,失去了替罪羊的浅冈秀一经历了相当曲折的心理变化,某日在浴室里割.腕了。
      当时此事闹得很大,毕竟有浅冈姨妈前往学校为儿子请假时哭得伤心欲绝的把优一君浑身是血上救护车的惨烈情景分别与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讲述了一遍又一遍,想不传开也难。

      “优一君不堪受辱割腕自杀”的故事传到英良耳里,叫这个贯来大大咧咧的青年露出了甚是刻薄的笑容。
      他才不信那懦弱自私的小子有以死谢罪的决心,十有八.九是见了班级群里对他的冷嘲热讽,一时激愤头脑发热划破了手腕,疼痛立马唤起了对死的恐惧,英良猜他顶多流血流了十五秒就忙不迭叫了救护车,正好让善于钻营的浅冈姨妈抓住了机会,借题发挥狠狠博取了一波同情心。
      但不得不说,此举还是有一定效果的,起码大赛组委在一定时间内会不敢再轻举妄动了,担心这孩子又做出什么过激行为,让芥川杯大赛担上“逼死未成年”的罪名,于是故意拖长了调查时间,过了差不多两个月,才低调公布了最终处理结果。
      那时正值中学升高中的关键时期,为学业焦头烂额的学生们没谁有余力关注窗外事,“金木研英抄袭文章差点逼死亲戚家的孩子”的糟糕流言散播开后,也无人回过头删除,便一直追随着金木直到现在。

      趁此机会,必须将当年的真相说开,把众人以为的污点洗干净。

      “也就是说金木君没有抄袭,反倒是自杀的家伙才是抄袭者?”
      “既然是芥川杯大赛组委会的调查结果,那肯定不会有错。”
      “可是收养他的亲戚家的孩子确实自杀了吧,真可怜……”
      “白痴!有没有一点明辨是非的能力啊,要我说,是那抄袭的家伙自作自受才对吧!”
      在信息发达的当下,很快有人用手机登上了芥川杯大赛官网,翻出了前些年的公告,“永近说的是真的,四年前芥川杯一等赏的作品被证实为抄袭,已取消获参赛者奖资格。”

      英良冷笑:“知道了还请引以为戒啊,不要对未知全貌的事件妄下定论。”
      颇有得理不饶人的味道,叫人心里不免有些恼火,偏偏刚经历了一场大反转,没谁好意思在这会儿说些什么怼回去。

      一直隐形了一样的中年秃头教师找准机会,大声命令:“学园祭委员会的成员都到礼堂后面的控制室来,还有老师也是,调查结果会在学校官网公布详情,现在无关人等都可以解散了。”

      现场还有看热闹的记者与校外人员,老师只想让这场闹剧赶紧收场,但他的信誉早在事故发生的第一时间已然破产,说出的话已经失去了教师应有的公信力。

      “不、不许逃!”
      “啪!”
      随着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喊,一件物什裹挟劲风砸了过来。
      在那东西正中英良之前,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的金木犹如被惊醒的幽灵,在所有人还没反应之前蓦地行动,手如闪电几乎贴着英良的耳廓伸出,将打着转快速飞来的物件稳稳接住。

      直面众人指责保持面不改色的英良也不由吓了一跳,没料到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冲动使用暴力。
      他首先下意识回头去看保护了自己的金木,头转到一半时余光先一步暼到了黑发青年脸上从未见过的寒霜,而等他完全转过面来,那令人心惊的冰冷却消散不见,宛如幻觉。

      砸过来的是个没开过的易拉罐,他掂量手中分量,虽然圆柱体没有棱角,可里面饮料满满当当,若打中了英定会让他的脑袋出现淤青肿块甚至出血。

      冷静。
      不要露出“蜈蚣”的表情。
      至少不能在英面前。

      金木闭了会儿眼,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才掩盖住汹涌的煞气。

      他撤回手,眼中俱是担忧,关切道:“没事吗,英?”
      “碰都没碰到我,”英良脸上还残存着惊讶,不过这次是对好友过人的反应速度,“倒是你,动作好快啊,我都没看清怎么回事,你就把瓶子接住了,超厉害的。”
      “英原本的伤都还没完全痊愈,可不能再添新伤。”金木迈开腿,与英良互换位置,站到了前方。

      当他确定好友看不见自己的脸,属于人类大学生的温顺神情便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本就苍白的脸色现下失了温度更显鬼魅般的森冷。

      他抬起胳膊,没有多余的动作,只轻描淡写地一掷,易拉罐便从众人头顶沿抛物线飞过,精准无误地投向几十米外的垃圾桶。
      目光扫向人群,好似寒风过境,锁定在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始作俑者脸上。

      “咚!”易拉罐落入桶底发出闷响。
      同时,眼罩青年冷然指出:“是你做的。”

      从念《一握砂》诗句时,大家就知他有一副极佳的嗓音,说起话来不温不火独具剔透清澈感,入耳相当动听,同时,与之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只抬起的眼,有玻璃珠质感的浅灰虹膜渗出极端刺骨的冷意。
      难以想象,那么温和的语调是从这个满面寒霜目如冰棱的青年口中吐出,就像用剪辑工具将另一段声音贴了进来,形成现在音画难以同调的违和场景。

      动手的男同学穿着格子衬衫鼻梁上架有厚厚的眼镜,仅凭外貌看上去不像会冲动使用暴力的人。
      被当场抓获让他手足无措了片刻,被那么冰冷的视线注视更让他有种被凶兽瞄准的恐慌,脚后跟不自觉挪移。
      但刚退后一步,瞥见了四面八方注视自己的眼神,他陡然惊觉——我是焦点!我被所有人期待着!
      这人胸中顿时升起往日不会有的莽撞勇气,满心是自己现在绝不能在关键时刻退缩。

      模范站在绞刑台依旧不屈从的英雄仰高脑袋,他梗着脖子嚷嚷:“哈,总算不躲在别人背后了?”

      “既然想针对我,”国文科青年的仍旧声线平和得仿若念诵诗歌,眼罩下的左眼却已灼烧发烫,属于喰种的凶性蠢蠢欲.动:“为什么对英出手。”

      下雪天的记忆间断性闪回,如同一柄生锈铁锯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来回拉扯,大脑受损的旧伤又发作了,从最深处传来的除了连绵不绝钝痛,还有女性喰种尖锐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可怜,你的好朋友总是因你受到伤害呢。
      金木君真是个麻烦,一直给周围的人带去不幸。

      利世小姐的幻影犹如寄生植物攀附在半喰种身上,汲取他灵魂的自卑与痛苦作为养分壮大自身,贴着他的脸颊亲昵磨蹭,声调甜腻好比小女生撒娇,吐出的话语却再恶毒不过了——

      明明知道被你珍视的人都会遭遇灾厄,却还是厚脸皮的待在他身边,金木君所谓的珍视实在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随幻觉娇嗔,她的呵气如燃油浸泡引线,点亮了赫眼凶性,苏醒的血色蔓延在眼角勾勒出不断分叉的经脉,所幸眼罩和假发细碎的留海起到遮掩效果,否则赫眼与冲出眼眶的狞恶血管必将暴露他不属人类的身份。

      为什么总有人想伤害英?不可原谅。
      仅是起了动他的念头就不可原谅。
      敢破坏我的幸福(英)的家伙,得统统拔除才行。

      “那家伙也不好!”那动手的人涨红了脸,不停去扶眼镜,哪怕它一直好好的待在鼻梁上,“竟然不站在绘理奈酱的一边,跟你是同谋、共犯!”

      “是抱着恶意,故意伤人呢。”喰种轻声细语,不自觉地,坏习惯悄悄冒头,拇指按在食指指根,令“啪喀”鸣音响起,“那么正当防卫,受到反击,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吧。”

      英良与金木靠得很近,骨裂声清晰落在耳膜把他惊得不轻,他急急抓住那只折断了食指的手,喰种被他猛地拉扯着一转过身,就撞见好友罕见的严厉表情,金木脸上的沉郁转瞬消融得无影无踪,浮现出站在顶楼的梦游者被拖拽下来的神情,迷茫又后怕。

      英良确定今天自己发的火比一整年加起来都多:“你做什么?!”

      不加掩饰的恼怒呵斥好像鞭子抽了过来,他仿佛打碎花瓶发现家长正站在背后看着的孩子,肩膀猛的跳了一下,像是给吓呆了一样。

      “手指给我看看,刚才是折断了吗?”
      “英……”

      被库因克抵住了咽喉也没使喰种如此无措过,他想要说点什么但又不知如何辩解,闪躲的眼神将内心忐忑惶惶毕露无遗。

      见这人一副被抓着耳朵拎起来的小兔子模样,就差眼睛红了,英良刚撑起来的严厉架子仿佛多米诺骨牌一推哗啦啦全塌了,神情从凝重滑落为重惜。

      “笨蛋,感觉不到痛吗?”
      金木讪讪,撒谎道:“没关系的,其实没有断……”

      小小骨裂在半喰种超强的自愈力下根本不成问题,复原如初只在转眼间。

      英良把他的手捧着翻来覆去检查几遍也没能发现问题,总算松了口气:“真是惊到我了,刚才的声音怎么做到的?怎么感觉你背着我练习了好多吓人的绝技。”

      手上满怀关心的体温让金木的负面情绪如被水扑灭,连燃烧的赫眼噗呲给浇灭,热度散了去。

      得把壁虎带来的陋习改掉才行呢……啧,今后至少得注意场合。

      他正暗自告诫,却没想到,赫眼熄灭的热度剩下袅袅余烟凝成了液体,熟悉的蚯蚓爬行般的触感以不可挡之势从棉质眼罩浸透了出来。

      ……这种时候、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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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啥精妙绝伦的栽赃手法,卡得要死要死,那么多集柯南都是白看的,请大家不要细思我漏洞百出的弱智把戏……谢谢……
    感谢在2023-03-02 21:12:00~2023-03-08 20:3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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