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鬼魅道：“没有，不过山野边民寻常年景也是糠菜半年粮，十天半月难见一回盐。我被卖了之后，来回辗转挣扎了很多年，所见之人无不是奸诈邪恶、做事无所不用其极之人，夜深人静时，我常会想起那个小神仙，她很善良，可这世道，老天不允许善良的人活着。直后来我又见到了另一个善良的人，他不但善良，而且强大。我终于知道了，不是这个世道容不下善良，而是在善良的时候也得学会强大。我急着跑回去，要告诉小神仙这件事情，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皇帝微微摇头。
　　鬼魅喜不自禁的笑道：“我真的又见到了那个傻乎乎的小神仙了。她还是像当年一样傻，只是她长大了，也变强大了，成了神仙山上真正的大神仙，我问她是否恨我，她说不恨。我说，当年我可是看着那些人找不到我，才把你扔下山崖，她居然只是笑着说了一句，你好厉害。我问她是否恨当年把她扔到山崖下的那些人，她也不恨，那些人都已经变成了她的手下，我问她，为什么不恨那些人。她却反过来问我，她为什么要恨那些人。她告诉我，她从山崖爬出来后，还去我家找过我，只是我已经被卖了，她还给了我家一些粮食。”
　　皇帝意味深长的说道：“好一个青梅竹马情深不渝的故事，你们应该有个美满的结局的。”
　　鬼魅听了这话目瞪口呆之后随即大笑道：“对不住，让圣上失望了，我跟她没有美满的结局，因为她跟野男人跑了。”
　　皇帝一怔之后才明白过来，忍俊不禁道：“原来你说的那个小神仙是个女人，是朕想岔了，时间不早了，早点歇着吧，多谢你今天的故事了。”
　　鬼魅朝皇帝施了一礼道：“得圣上金口一赞，民女不胜荣幸，民女告退。”

　　第二日，皇帝回到寝宫时，鬼魅仍跪在殿外等着。皇帝一怔后笑道：“又来给朕说故事了？”
　　鬼魅浅笑道：“不敢，只是据实回奏民女以前的经历而已。”
　　皇帝淡淡道：“你的经历昨天好像没有说完，今天是不是要接着说了？”
　　鬼魅笑道：“全凭圣意。”
　　皇帝似是可有可无的说道：“那就进来说吧。”
　　鬼魅施了一礼道：“谢圣上。”才站起身跟着皇帝进了寝宫。
　　对于今天所要讲的故事，鬼魅已心有所备，因而没不用准备便立时娓娓道来：“我娘在我被卖了之后又溺死了我五个妹妹，因为我爹娘觉得一个女娃养到六七岁才换三斗红米一升盐不划算。后来我回去找了长大的小神仙后，也就回了家。我爹我娘见我回去很开心，家，还是像我离开时那样穷，或者说，比我离开时更穷了，因为我有两个弟弟，该给大弟弟说亲了，可是我们整个族都是女孩少，男孩多，彩礼自也不菲。我爹我娘想拿我去给弟弟换个媳妇。我劫后余生捡了条性命，也不想再在江湖上劳累奔波了，只想老死山野的家中，必竟在外面那几年吃苦受罪时，大家都会想家，我也会想，想着想着就会不知不觉把心中的那个家给美化了。我给了我娘五两银子，说是我的全部积蓄，让她拿这钱去给我弟弟说亲，其实看着家中那么穷，我很想多给我娘一些银子的，可是想着我那被溺死的六个妹妹，我就怎么也多拿不出来了。我只能安慰自己，等他们实在没钱的时候，我再给他们吧。可我没能等到那天，就在我回到家的第二十七天时，我娘再次把我给卖了，这回她把我卖了二两银子，还沾沾自喜，以为卖了个高价。”说到这里，鬼魅苦笑不已：“当时我就想，我怎么跟无间道的缘分就这么深，我都跑回大山沟的家里了，我娘一个连句汉话都不会说的人，还能把我再卖到无间道。”
　　鬼魅说了这么多，皇帝一直静静听着没有说话。鬼魅偷偷打量了皇帝的神色后，笑道：“我今天说的这些是不是很没意思，我换点高兴的说吧，小时候顶开心的就是拾菌子拾到鸡枞，拿火一烤香透肺腑，比你们吃的猴头要妙上千百倍了，唯一的坏处，是吃过后得再找点别的东西压压，否则回家后准得一顿饱打。”说到这里，鬼魅笑颜如花。
　　皇帝却淡淡说道：“朕不想听你小时候的故事了，想听听西南夷的风土人情，你知道吗？”
　　鬼魅立时笑道：“不知圣上想听哪一方面，或是哪一族的风土人情？”
　　皇帝上下打量了一下鬼魅道：“朕想听点有用的，你知道吗？”
　　鬼魅自若的一笑道：“那与其说风土人情，不如说说他们最新的景况。”
　　皇帝哦了一声道：“说来听听。”
　　鬼魅道：“西南诸夷大大小小共百余部，他们大一些，有影响力的一些，或地理位置有一些的，差不多上次都被宗主收服于大宋，不过，这也只是表面名义上的，与周围那些自力为国的部落实则相差不大，他们与邻邦行事相交，皆以利益为计。给钱，他们就对你笑的格外灿烂，露出板子，他们就对你格外温顺。至于平时，反正山高路险的，也没人愿意去管他们，毕竟那里土地贫瘠、民生困苦，也正因此无论其族大小，民风皆彪悍善战，否则他们也存活不了了。”
　　皇帝听鬼魅就此打住，于是问道：“就这些？”
　　鬼魅笑道：“圣上如果想知道更详细一些的，自然还有很多。西南诸夷里面最大的国，要数夜郎了，老夜郎王膝下子嗣共十七人，其中最杰出的要墨桐王子，也算骁勇善战、雄怀大略了，交际手腕也算不差，七年前，慧眼识珠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一穷二白的龙绕智为妾。后来更是通过自己的妹妹，求得龙绕智的另一名姬妾，设计给自己的弟弟，同时也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白桐王子下了蛊。白桐王子不甘束手待死，派人查访名医之后，三千里奔波跋涉，治好了身上的蛊，前几个月，夜郞王病死，白桐王子又设计杀了墨桐王子，两人这一番内斗，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后白桐王子惨胜成为了夜郞王，但夜郎的国力，如今也是大减。诸夷里面遍布最广的就是苗族，可族内也不团结，共分三支，红苗、白苗、青苗、青苗人世代供奉五神教，就是我之前跟圣上说的那座神仙山，可两个月前，关系一向交好的青苗苗王与五神教教主闹翻，苗王当场而亡，五神教主当场拥立苗王的弟弟为新任苗王，苗王世子自然不依。一场内战之后，苗王世子被自己的叔叔所杀，世子妃携子率拥立自己的部众而逃。”
　　皇帝听鬼魅轻描淡写了说了两场惊心动魄的内乱，于是笑道：“怎么听你说的好像处处都有内乱一样。”
　　鬼魅淡淡说道：“白桐王子是宗主所救，五神教是宗主多年豢养，其实今年对西南战事影响最大的一场内乱并不在西南夷，而在李朝。自去年冬天起，李朝大元帅就状况不断了，先是贪墨军饷以致手下军士常面有菜色，而被人所举。再接着收受贿赂，欺压百姓，一项项都有人出来首告，最后连昔年杀良冒功之事也被翻了出来。直到今年二月，他那位人中豪杰的大外孙--龙征到了李朝，龙征虽年岁不大，但胸有韬略，文武双全，更兼志向远大，又懂得分享共赢，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日后成就定然远在其父之上，李朝君臣对其无人不喜，李朝皇帝更是将他留于宫中，可就这么一个优秀的好苗子，却活生生淹死在了皇宫的鱼池子里。起身有人以为他是不慎落水，但李元帅说，龙征水性极佳，便是大江大河也都不在他的话下，更别说这宫中这么一浅池子水了。这时不止一人出来举证说是亲眼瞧见是另一个向来与李元帅不睦的越将军把龙征给推下水的，龙征落水后发现龙征会水，越将军还亲自跳到水里，把龙征按到水里，活活淹死了。这话大家都相信，龙征的水性不差，武艺更是众人称道，寻常人也不可能有本事把他按到水里淹死，越将军自称事发时，自己在家中休息，无外人可以为证。可宫中有太监亲眼瞧见越将军把龙征淹到了水里，更的有侍卫亲眼瞧见越将军一身水淋淋的从宫中出去。越将军也是个火爆脾气，见此百口莫辩之情景，当场以死鸣冤，自尽而亡，血溅金殿。朝臣们见此，又觉得越将军肯定是被冤枉的，必竟，谁会光明正大的到皇宫中去杀人。李元帅一气之下，中风病发。”
　　皇帝听了说道：“今天是故事很精彩，夜深了，朕都有些冷了，你下去休息吧。”
　　鬼魅听了，向皇帝施了一礼，退出了寝宫。

　　火莲赶着第二日午膳时赶到了宫中，盯着皇帝了脸左右瞧了一会，笑道：“有点人色了。”
　　皇帝自然一下听出火莲是在说他前几天面无人色之意，不满的看了火莲一眼道：“有你这样的吗？”
　　火莲一脸笑意的说道：“在别处没见过啊，那你现在赶紧多瞧几眼，免得等会我走了，你没处瞧去。”
　　皇帝被他逗的也不禁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吃饭了吗？”
　　火莲一笑道：“这不赶着你的饭点来的吗！吃你的，省我的。”
　　皇帝何尝不知火莲是故意赶着饭点过来陪他吃饭来的。一笑让火莲入了席，两人吃过饭后，皇帝淡淡说道：“一会把你上次送来的人带走。”
　　火莲惊道：“为什么？她哪里不好吗？”
　　皇帝淡然道：“池小水浅经不起她折腾。”
　　火莲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皇帝冷然道：“你敢把这样的人带到宫里，胆子当真不小。”
　　火莲赶忙申明：“不是我要带她来，是她自己要来的，就算我不带她来，只要她想，她就有无数的办法能进得宫来。”
　　皇帝道：“但她忌惮你，否则她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远离汴京，最后要进宫，还非得让你点头，她才敢来。”
　　火莲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想，她让我送她过来，只是为了表明，她对你没有恶意，仅此而已。”
　　皇帝面无表情的说道：“朕不管她对朕有没有恶意，朕讨厌这样的女人，你把她带走。”
　　火莲见此，也只能说道：“好，我这就去把她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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