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远处的马蹄翻飞掀起的阵阵尘土弥漫成一条长龙，马上之人面容、头饰、衣衫俱已难辨认，因为他们的身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只有看到他们，才能让人深深的感觉到风尘仆仆绝不是一个空洞的词语，在这四个字的背后，是无尽的辛劳艰苦。
　　这些马原本跑的极快，如飞腾的黄龙在道路上疾驰，可是突然这条长龙毫无征兆地猛然停了下来。停的虽然突然，但丝毫没有打乱整支队伍的队型，显然人是好手，马是良驹，马上领头一个人急速下马，向前紧赶了几步，在路旁的两具尸体旁蹲了下来，满头满面的尘土，也丝毫掩盖不了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愤怒烈火。他后面的领队也跟了过来，看到地上那两人竟是被人以树叶插入喉咙而亡，惊得张了几次口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余火莲伸手把两人未闭上的眼睑合上，看着鲜血已将两人身下的土地泅红，沉默了半晌才说了一句：“把他们安葬了吧，记下名字，告诉右使，这两人每家三百两银子。”
　　领队闷闷地应了声是，余火莲见众人都像霜打的茄子，抬起头来，可是每个又都偷偷地打量着自己，知道大家是等自己给大家一个更明确的交待，只得苦笑地说道：“是小狼，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下手精准狠，从不会被我的疑阵所迷惑。而且她的功力又精进不少，你们遇上了她不必跟她硬碰。”说罢看了地下两人的尸体，又加了一句：“更不要跟她耍心眼，否则就会像这两位兄弟一样，她连个解释的理由都不会给你们留的。”
　　众人一下像压了块大石一样堵在了那里，原本在遇上小狼香香之后都是心神不定的，之后一群人又被余火莲带着绕了一个圈子觉得甩开了小狼，才来这个暗桩，个个都想着到了暗桩，好好歇息一下，谁也没想到事到临头会出这么一档子事，闹了半天，不是他们甩开了小狼香香，而是反被对方抢在了自己前面对这里的弟兄下了手。
　　余火莲站在暗桩里对着眼前的盐发呆，死去的两名兄弟已经就地安葬，近年来越发算无遗策的他此刻也是一筹莫展，因为他发现哪怕是到了现在，自己对上小狼还是输，因为她与所有的世人都不一样，她不为图利，也不为名，很多事你压根就不知道她究竟图的是什么。虽然对方只是个简单人，可她那一身绝高的武功，足可以让她无视世间的一切规则，什么都按她自己想的来便是，有什么碍事，都会被她一脚踢开，不计代价也无畏得失。也许正因为对方是个简单的人，她只按自己的来，才从不会为自己所迷惑。现在余火莲已经不敢按原计划带着这些盐前往西南诸夷去见各个酋长了，因为他知道这样跟小狼硬碰是很不明智的。难保小狼会不会抢先自己一步去杀了自己准备去拉拢的酋长，到那时别说拉拢了，只能结成死仇。

　　驼铃声声，不急不许地传播在这日暮的天际之中，一队百余人的商队正缓缓地自钦州地界驶出，一匹匹的骡马背上皆是重重的盐袋，在这战火纷飞的地界，寻常行商早就不敢出门了，但世间事皆有例外，这话反过来说，那就是敢在这战火纷飞地界出门的商队也绝非简单之辈，就拿这商队来说，他们领头骡马插着一杆没精打彩的黑旗，可摇曳的骡马，加上那偶尔的微风，依然可以露出无间的字样，稍微有点眼力架的，都知道凡是挂着这两个字样的东西都是碰不得的。就算不没有出过江湖的二楞子也不会去动这样的商队的，因为，你就你不识得那两个字的厉害，也会识得那每一匹骡马的盐袋边上挂着的长刀，百余个精壮汉子，百十把长刀，谁吃饱撑得敢去惹这样的商队。所以虽是在战火纷飞之中，这些人也都早已习以为常地放松了警惕。
　　可正如前边说的那样，世间事皆有例外，这不，此刻就让他们遇上了。夕阳下，崎岖不平的土路上，两个女子挡在了道路的正中央，只见她们一个身着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灰色布袍，一头长发也只是简单地梳于脑后，不施脂粉地脸上，两道如利剑一样的目光让人不敢正视；另一个则是头上梳着精致的高鬓，插着明晃晃的翠玉珠钗在夕阳下了一闪一闪，身上也是八宝彩绸。看她这一身，怎么也想是个端坐深闺地千金小姐，而不是凭白地出现在荒野。于是领队皱眉喝道：“什么人？”
　　小狼手一扬，厚厚一叠白纸向那领队袭去，那领队大惊，正想抽刀格挡，那叠白纸却突然分开，只有头一张飘飘然落在自己身前的马头上，剩下的则纷纷扬扬地散于他身后的那些骡马旁的马夫身旁。
　　那名领队底头一看，只见那白纸上写着：“咱们弟兄辛苦煮盐，凭什么白白给余火莲去送人情。”
　　领队看小狼露了这手功夫，又一看纸上的字，立时下马拱手施礼笑道：“姑娘所言极是，只是我们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难得姑娘能为咱们这些苦哈哈的弟兄们着想，真是我们这些人祖上积德。不知姑娘贵姓，从何而来，可能赐知？”队伍停下，后面的人本就在惊异，这时再听领队这样一说，后面的马夫立时窃窃私语起来，再加上更后面的人压根没收到小狼的传单，于是有悄声问的，有低声讲的，后面就更热闹了。
　　香香淡然一笑道：“我姓丁，原是总坛宗主身边之人，六年前宗主离世，我便离开了总坛，这位是小狼，是宗主的亲传弟子。”
　　领队见此立时又更加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原来是丁姑娘与小狼姑娘，久仰大名了，难得两位姑娘从总坛来，也深知咱们下边这些兄弟的苦，这余火莲一来就要人要船要马又要盐，我们下边的兄弟早就苦不堪言了，只是一直敢怒不敢言……”他还没说完，小狼已经对他不屑地扔给他一个白眼。
　　那个领队倒也甚是机灵，赶紧巴结讨好地说道：“这常言道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我们就是想反抗余火莲，那也没姑娘这身手不是……”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料小狼对这个领队的一脸笑语，竟没半点好脸色，还不屑地比了个手势。
　　那个领队这次把眼眨了又眨，也没明白小狼的意思。
　　香香在一旁淡淡地说道：“小狼说谁让你们背叛章开重暗投余火莲。”
　　领队听她直呼章开重的名讳，料想与章开重的关系也不太好，于是暗暗叫苦道：“我的姑奶奶啊，您是不知道，我们原本都是崖州分坛的弟兄，这钦州分坛的弟兄早被余火莲给灭门了，连一个弟兄都没留下。”
　　小狼的脸色愈加不满。比了个手势，把袖子一甩。
　　香香知道她是说，这余火莲一点没学余颢的好，倒把他那灭人满门的坏处给学了个十足十。一时间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个滋味。

　　领队小心地看着她们二人的脸色，也没看明白两人的意思，想了想也不得要领，只能陪笑说道：“余火莲早就不得人心，我们兄弟个个都想为姑娘效命，我家坛主更是、更是孤军待援。若见了姑娘一定欢欣不已。”
　　小狼见这个啰嗦个不止，翻了个白眼，懒得去搭理他。更没有兴趣去见他说的那个什么坛主。
　　领队只能求助地看着香香，香香只得小心地措辞道：“呃，这个我们还有别的事，就不去见你们坛主了。”
　　那个领队赶忙说道：“姑娘事忙，哪有让姑娘隔山夸海去崖州那荒蛮之地的道理，自当是我家坛主前去拜见两位姑娘，只是不知我家坛主到哪里去寻二位姑娘？”
　　香香听到了崖州那荒蛮之地不由怔然出神，就是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展颢。自此开始了与她原本生命中绝不应有的人生。
　　小狼不耐烦地对那个领队比了手势，直看的那个领队瞠目结舌，又哪里懂得她的意思。
　　小狼顺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道：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去给余火莲送盐卖命就成。
　　领队半晌才挤出一句：“那若余火莲来找我们的麻烦怎么办？”
　　小狼写了一句更短更简单的话：杀了他。
　　领队为难地说道：“可我们打不过他。”
　　小狼鄙视地看了对方一眼，在地上写了笨蛋两个字。
　　领队头皮一阵发麻，乍着胆子说道：“姑娘这般身手，何不直接杀了余火莲，我们也都能活得更自由些。”
　　小狼无奈地写道：宗主不让我杀余火莲。
　　那名领队自然知道小狼写的宗主是指老宗主。无奈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小狼在地上写了一句：“杀了余火莲。”
　　那名领队一脸惊惧地说道：“姑娘，连章堂主那般本事都被余火莲给杀了，你让我们去杀余火莲岂非是驱羊杀虎。”
　　小狼在地上写道：这么怕死，我才懒得用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但不准给余火莲去送盐卖命，否则我杀了你们。写罢拉了香香转身就走。
　　留下一队人马在那里瞠目结舌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们现在可怎么办？”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才有一人骂道：“真他妈的点背。”众人四周望望并不见什么动静，可是还是不敢过于大胆地胡说，只能抱怨道：“就是，他们天上神仙打架，为啥非要牵连咱们，有本事一对一的出去打个你死我活，别牵连旁人，现在这样还有咱们兄弟的活路吗？”
　　一时间人人皱眉，这头上压一个余火莲不说，脚下又冒出这俩瘟神，他们天上神仙打架，倒霉的为啥总是这他们这群无辜的人。众人一个个各自暗骂不已。
　　领队闷声说了一句：“累了这么多天了，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就在这里就地扎营吧。张六，你连夜去见坛主，问问坛主的意思。李三，王四，你们俩去前边探探邕州城南的暗桩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三人各自卸了货，骑了骡子领命而去。虽然这些骡马不是快马，但也聊胜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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