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作者:陋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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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子相争左右难


      入夜时分,热闹非凡的御香斋前一袭扑实无华素衣的喜鹊呆呆站在那里,当然有许多常客识得这位御香斋五年前的旧时老板,但风月场中最是情薄,便算认识此刻谁又愿意去理她。只是遥遥对她指指点,不过喜鹊对这些似乎并不在意。不一刻春山书寓的大门打开,一个英俊的年青人来到喜鹊身前低声道:“师父叫我请您进去。”
      喜鹊进了春山书寓,见驼叔正在灯下看着灯花出神,知道他在想什么,又不好劝,只得幽幽的叹了口气。
      驼叔听到了她叹气,回过神来,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总有一个能胜。坐吧”
      喜鹊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便在他对面坐了,接口道:“那倒是,更何况你这跟前不还守着一个吗?”
      驼叔并不抬眼,说道:“这愣小子,正觉得自己出师了,闹着要跟火莲走呢!”
      喜鹊笑了起来:“跟着火莲去打龙绕智,也比跟着鬼手那小子强。”
      驼叔叹道:“其实鬼手也不差。”
      喜鹊忆起往事,感慨道:“那是,自打带了火莲,你这性子都不像你了,当年大哥教的那群孩子哪个不念你的好。”
      驼叔拨着灯花道:“我现在无论睁着还是闭眼,他们都是当初那群围着我要糖吃,背着我偷酒喝的孩子,耳边都是他们的笑声,那会子,真好。”
      喜鹊知道他说的那会是无间道还隐在不见天日的暗处,他自己还被朝庭通缉的那会,可是被孩子们的笑脸围着的他,还是念着那个时光。只得笑了一下道:“虽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咬咬哪个都痛,可他们人大了,心也大了,不是你的一块糖一壶酒能打发得了了,这天心,展承,展平这一茬人都冒了出来,只要你不嫌烦,我以后天天带着展平过来,那孩子极喜欢你呢。”
      驼叔摇了摇头:“火莲那孩子是我舍了半条命换来的,从一个月起就带在身边逃命,不敢走大道,全是钻山过林,吃得没法提,得一个白面冷馍都要省下来喂给他,那么点个小娃,像个花骨朵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了他的小命,抱在手上怕他吃了风,捂在怀里怕他闷着,少喂一口怕他饿,多喂一口怕他撑,凉了怕他冷,温了怕他热。就这么一点点看着他由一个小不点长高,长胖,看着他学走路,学说话,学认穴,学打拳……火莲他不是我的手心手背,他是我痛在心尖上的肉啊。”
      喜鹊想像着身受重伤的他和大哥在最初的艰难岁月里,拉扯着一个小月娃逃命,那份辛酸绝非他这三言两语能诉说的。
      驼叔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重儿那孩子我也是打心里心疼,一场瘟疫,我以为家里人都死光了,没想到六岁的他从死人堆里挣出条命,走了一年多,一路讨饭去边关找我。可赶了上大哥的事,他没找到我,又在边关混了一年多,大哥把他从外面带回去时,我都不认得他了,难得我都变成这模样了,那孩子还是一眼认出我来,扑过来,爬我怀里就哭,还问是谁把我给伤了,非要替我去报仇,后来大哥告诉他,我是因为火莲伤的,他就处处欺侮火莲,跟火莲过不去,我也整过他,也劝过他,可怎么着都没用。不过火莲那孩子像个小火球一样,天生暖人,再多的仇恨也能让他给暖平了,重儿后来也不恨火莲了,这我心里知道……”
      喜鹊道:“重儿重恩义,悟性也好,他恨火莲是因为你,不恨火莲也是因为你,大哥也很喜欢他,跟着大哥学了几年,二十二岁就独自领了人,凭着自己的本事,去南疆开府建堂,是那一茬里最年轻的堂主。”
      驼叔似是沉在陈年的往事里,仰着脸半晌不语。

      阳光轻洒,春山书寓内一个满脸倔强的小歪昂着头不服气地站在那里,六年的时光,早已让他从当初那个不起眼的街头小混混长成了如今这个英气勃发的青年,而不远处的花荫下的摇椅上躺着半眯着眼睛的老人。“吱呀”一声春山书寓的大门被推了开来,一身素白的余火莲推开了门,小歪一见是他又惊又喜上前说道:“宗主,让我跟你去打仗吧!”
      火莲闻言温和地一笑:“别去了,我有更重要的任务给你!”
      小歪又惊又喜道:“当真?”
      火莲点头道:“自然。”
      小歪看了屋内一眼道:“可是师父不许。”
      火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去说。”
      小歪大喜道:“谢宗主。”
      火莲转过头去缓步来至驼叔面前,轻轻跪在摇椅一旁,伸手执了驼叔放在摇椅一旁的皮包骨头地手道:“驼叔,你瘦了。”说话间,已有两滴清泪滴在了驼叔的手上。
      驼叔没有睁眼,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轻声道:“你终于长大了,火莲。”
      一句话说话,火莲再也忍不住,俯在驼叔的怀里,低声痛哭起来。
      小歪看出事有不对来,呆立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驼叔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在火莲头上一下一下的拂着,轻轻说道:“其实你早该动手了,拖到今日,实是……养虎为患。”
      火莲听了哭得更是伤心。
      驼叔抚着火莲的头道:“我知道你为难,一直都为难,跟你爹当初一样为难。起初我一直不明白你爹留下的那张白纸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明白了,你爹料到了今日之局,可是他也为难啊。”
      火莲哭道:“皆因火莲一身罪孽之血……”
      驼叔不等他说完已是一口截住道:“你错了。”
      火莲垂泪不已。
      驼叔终是睁开了如历经沧桑的枯井般地双眼,波澜不惊地说道:“便是换了展昭又如何?你们一个要天下太平,一个要开国立世如何能解?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你在他身上花的心血,远过当年为鬼手所做的那些,这些驼叔知道,驼叔都知道,可他不是鬼手,不会为你的情感所打动,闹一闹便放弃自己的初衷。
      火莲怔然道:“是我和爹误了他。”滚滚的热泪尽滴在驼叔的身上。
      驼叔叹道:“也没什么误不误的,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有千千万万的道,各人有各人想走的道,各人选的道,由各人走罢了。”
      火莲默然不语。
      驼叔揽着他的头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孩子,你,以后没这个机会了。”
      火莲闻言后背一僵,勉强哽着嗓子说道:“小岸走的时候,说不来跟你辞行了,她让我告诉你,她小时候你给她的那块芝麻糖一直甜到现在呢。”
      驼叔轻嗯了一声道:“那是个心里能藏事的姑娘。”
      火莲又道:“鬼手还说要给你带好酒回来呢。”
      驼叔怔了一下,笑了:“这个愣小子,他要是回来,你就让他把酒给我送来,我,也盼着他的酒。”
      火莲紧紧抓着驼叔的衣襟大哭起来。
      驼叔由着他哭了一阵,才低声道:“小岸那丫头都看明白了,难不成我跟你这么多年,你还不及她了解我?弟兄们早聚一处了,就差我一个,我就不放心你,如今瞧着你长大了,我也能松口气了,你可不能让我闭不上眼。”
      火莲闻言心中更悲,再次大哭,良久,火莲的哭声渐低下去,似是俯在驼叔怀里睡着了。
      驼叔微微睁眼,拂着火莲的脸庞笑道:“还跟小时候一样,跟重儿争物件争不过,被他打了,还要被你爹罚,就来找我哭一场,一直到哭累了、睡了。只是这次你可别再输了。”说罢又抬头对早就傻在一边的小歪道:“你也大了,自个想干什么就去吧,我也不拘着你了。”
      驼叔抬手去取摇椅边的小几上的茶壶,小歪见了立时上前要替他执壶倒茶,驼叔一抬手阻止了他,小歪只得呆立一旁,驼叔倒了杯茶,一仰头喝下,口中笑道:“大哥,这俩孩子又争了起来,这次我也学你躲个清静。”说罢茶杯跌落在地四碎五裂,驼叔已然闭目而逝。
      小歪惊叫一声:“师父!”
      驼叔自然不能再应他,倒是火莲从驼叔怀中抬起头来,把驼叔抱在怀里,低声道:“驼叔,我带你去见爹。”只是眼中再也没有泪,因为失去了驼叔,他便再没有可以如一个受委屈的孩童那样哭泣的资格了。
      小歪显然还不能接受这个实事,一把抓了火莲衣襟吼道:“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火莲并不看小歪,只是茫然地看着远处,声音低沉地说道:“驼叔自幼养我教我陪我,早把我当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疼着爱着,而重哥则是驼叔独子。”他似乎也不是在说给小歪听,只是自己沉溺在遥远的往事里:“小时候,我又笨又蠢,只晓得重哥一见我就没好脸色,张口就骂伸手就打,我那时也小,因而小时候没少常常跟重哥争东西打架,被他打了不说,被爹知道了更有重罚,因而每次受了委屈之后,就去找驼叔大哭,直到哭累了,睡在驼叔怀里。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重哥从小过了很多苦,他六岁的时候家里发生的瘟疫,家里人除了当兵在外的父亲,都死光了,他一个人从鬼门关一样的疫区争了条小命出来,等他一个人拖着一身的伤沿路乞讨到了边关时,才知道他的父亲早已失踪,无处可去的他就此成为边关的一个小叫化子。直到两年多后,一个无赖在街上欺侮他时,被爹救了,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竟是驼叔的儿子,就把他带了回去。我们谁都不知道,这两年多来,我们离他最近的时候竟只有一墙之隔,他见到了他英武不再的父亲,而这个父亲还日夜被另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缠着,对我自然就没好脸色,现在想想,我,坐在驼叔温暖的怀里吃着热粥时,他,一个人走在寒冷的街上,只为谁能给他一碗隔夜的剩饭。我自己都要替他觉得不公了。再说,他那会虽不知我的真实身份,但爹已经让他知道驼叔的伤是因我而起,他没打死我,就已经是对我格处垂青了。后来他发现驼叔教我认穴点穴,自然又把我好打一顿。而我,在发现驼叔把自己的佩剑给了他之后,也不知天高地厚的找他去讨,自然又被他打了一顿。我知道驼叔暗中没少收拾他,可他最后都会在我身上再打回来。等后来,他不怎么打我以后,我爹把他给带走了。”
      小歪看着驼叔不语,他跟了师父五年,师父待他温和亲切,平日师徒俩也算得无话不谈,他问起的时候,师父也会告诉他一些火莲的往事,却从未听他提过他还有章开重这么一个儿子。
      小歪如被抽去全身的力气一般跌落一旁。
      火莲抱着驼叔,不顾行人们一路跌落的眼珠一路行至湖边展颢的墓前,在展颢的墓旁不远处五指如勾开始挖坑,小歪见了也同他一起挖。方离和两个孩子远远看见也都赶了过来。天心见驼叔躺在冰凉的地上,但过去拉驼叔,口里还叫着:“爷爷,爷爷快起来,这地上凉。”叫了几声不见驼叔回应,方离过来拉开了天心,对天心说道:“爷爷睡了,他太累了,天心不要吵醒爷爷。”天心虽不大信母亲的话,但转头看父亲的神情行动俱都有异,便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拉着驼叔的衣服不愿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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