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随着宴尽客散，张峄不但未见狄青前来，甚而连狄府送礼的人也未前来，虽然他素知狄青行事谨慎低调，但心中未免有些稍稍失望，他甚而想，哪怕狄青派个下人送上二两银子的薄礼，他也能从中触到一丝狄青待他与众不同之处，也好明日带着绿灵去狄府回拜。而如今，让人给狄青送杯喜酒，他都怕狄青嫌他张扬。不过想到送喜酒，张峄立时又想到了另一桩。于是交待正则帮他准备好二十坛二斤重的喜酒。
　　月至中天宾客散尽，已喝得醉熏熏的张峄跌跌撞撞来至新房，只见烛光溢彩，满室皆辉。
　　采薇捧着朱红的托盘，呈上称杆笑盈盈道：“请少爷为少夫人揩喜帕。”
　　张峄持了称杆挑了喜帕以后，张峄整个人都怔住了，连酒都被吓醒了三分。
　　见他呆住，木瑶叫着：“少爷，该饮合卺酒了。”他也不理。
　　最后连绿灵都忍不住抬头问他：“你怎么了？”
　　张峄长出了口气，说了声：“采薇，打水来。”
　　众人更是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张峄一下子把绿灵拽到了铜镜前说道：“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自己看看镜里的人，自个认识吗？吓得我还以为娶错了人呢！赶紧洗了让我回回魂。”
　　绿灵不服气地说：“我不洗，这是爱莱给我上的妆，大家都说好看。”
　　采薇见了笑着劝道：“少夫人这般是比往日好看多了。”
　　绿灵听了立时接道：“你看，连你的人也都说我这样好看。”
　　张峄呼着酒气，大笑道：“绿灵，我很怀疑，你知道什么叫好看不知道？我告诉你，这好看，这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丹，面不敷粉而白腻，腮不施胭指而红晕。”说罢看着绿灵还是一脸茫然，知道这傻丫头又没听懂，一时酒劲上涌，直接来了句：“也就是说，好看最少得长的像我这样！”
　　一句话说罢，窗外传来一群嘻嘻哈哈的笑声，其中更有一人提意道：“这个提议好，还是咱们张公子会玩，咱们今个就打扮个张大美人出来给新娘子瞧瞧如何！”话音未落，自然一群叫好的声。张峄回头看时，却见是平时相好的一群侍卫们又冒了出来。张峄目瞪口呆的说道：“你们不是已经都走了吗？”
　　众人大笑：“不闹洞房就走，你觉得可能吗！来，给张大美人上妆！”众人上前七手八脚的就来捉张峄。
　　张峄吓得闪身就跑，他已修习正气功半年有余，虽说对上高手还是不行，可是对上一群曾经跟他差不多的侍卫，则早已经绰绰有余，何况这些侍卫今日也都没少喝酒，于是众侍卫没把他捉住，反被他冲得七凌八落。众侍卫还东倒西歪得纳闷张峄是怎么冲出去时，张峄已是站在窗边看着众人得意的笑了起来。
　　就是这时两道劲风已是自外间袭向张峄，待张峄要躲已是不及，唯一的高手绿灵又在里面，这时只见人化做一道红光直扑门外，门外那人倒也未引她出去，反是一个闪身化做一道黑影飘到了屋里，绿灵一步不舍的又追回屋内，于是两人一进一退，一黑一红，宛如黑蝶舞娇红煞是好看。
　　众人只知绿灵医术无又，却不知绿灵还有这等武功，更惊的是来人明显比绿灵的武功又高出许多，众人一时又是震惊又是骇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众侍卫正自不知如何是好时，这时门外又进来了个一个女子，只见她一身米色宫缎汴绣褙子，外罩雨过天晴轻蝉纱，头上也只简单的钗了几根钗子。正是九艳公主。因着她前段时间在宫中住了一些日子，众侍卫都认得她，于是齐齐上前施礼道：“微臣拜见公主。”
　　九艳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道：“都起来吧，又不是在宫里，大家都不必拘礼，我也不过是前来给表弟道喜。”而后又一脸捉弄地笑道：“你们不是要给张大美人上妆吗？你们捉不住人，我已经让人把他的穴道给点了，你们怎么还不动手。”
　　众侍卫一听公主也来凑趣立时都来了兴趣，虽然新娘子还跟人动手，但料想那是公主带来的护卫，便不在意了，嘻嘻哈哈的便去给张峄更换女装。张峄房中虽无女妆，但这难不住众人，立时有两个侍卫抬来了绿灵的嫁妆箱子，九艳从里面捞了一件大红金丝牡丹湘绣外裳，一袭浅白素绢齐胸长裙。
　　张峄自被小狼点了穴道，一门心思都在担心绿灵的安危，待此刻听了九艳公主的话，也知小狼此来应无恶意，否则绿灵在小狼的手底下，绝无可能走出这么多招还安然无恙。虽然陈州之行，他已从绿灵鬼手姐姐处闻知一些关于小狼的身世，关于张皇后死因的秘闻，虽说他不清楚姐姐为什么要在关健时刻对小狼手下留情，余火莲又为什么最终没杀小狼，更不清楚现在九艳公主又怎么跟小狼搞在了一起，不过他自幼出入深宫，深知自己和这些人斤两上的差别，既然余火莲和皇帝不问，自己又凭什么置言。
　　知道绿灵没有危险这点让他放下心来，可是一群嘻嘻哈哈的侍卫们拿来的女妆又让他一阵阵恶寒，偏生他还恼不得，怒不得，这当真让他哭笑不得了。
　　见那过消停下来，小狼早已停手，一脸坏笑地示意绿灵去看张峄，绿灵见张峄并无危险，于是停下闭目暗暗调息，她早知自己武功于小狼相差太远，便算自己可以使用竹叶清涎露这种毒来克制小狼，那也得能碰到小狼才行！
　　一众人嘻嘻哈哈给他换上了女装，九艳歪头看了一下，说了句：“不够。”
　　于是一大堆人立时提议涂脂抹粉描眉画眼的。
　　九艳美目一描笑道：“张大美人刚才不还说却嫌胭脂污颜色吗，咱们就给他再梳梳头就够了。”
　　众侍卫大眼瞪小眼之后，却是无人动手，不是不敢，而是确实不会！其中一个侍卫眼珠一转，把眼光停在了一旁的采薇和木瑶身上大叫道：“叫这两丫头来梳。”
　　绕是采薇素来持重，见得今日这般光景，也早就忍俊不禁，木瑶更是笑得差点打翻了手里的合卺酒，可这随着这一声，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立时一齐低眉垂目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赶紧摇头。
　　九艳笑道：“行了，你们也别为难两丫头了，没看我小表弟这眼睛里都能发飞刀了，让我来吧！”说罢上前摘了张峄的新郞冠，把头发打散，梳了个简单的同心鬓。又簪了支金凤镶珠簪，左左右右插了四支步摇，端详了一下犹觉不足，对小狼笑道：“劳驾去摘两朵新鲜的大红花来。”
　　一狼一晃便不见了身影，只一会便又去而复返，手持两朵还带着雨露的红色蔷薇花，九艳一笑给张峄带在了头上，而后笑得花枝乱颤：“这才真真是人比花娇的大美人呢！”众人哄堂大笑。
　　最后九艳一笑道：“这闹也闹了，乐也乐了，咱们走吧，就留新娘子在这里独赏美人吧。”
　　众人离去后，张峄哀怨地看着笑着前俯后仰的绿灵，脸色变得铁青。
　　绿灵忍笑赞叹道：“我是不笑你，是觉得你是真的比我好看。”
　　张峄听了这话，更是欲哭无泪。
　　绿灵知他生气了，赶紧上前去给张峄解穴，她虽知解法，无奈小狼的功力比她高出许多，因为闹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把张峄的穴道给解开了。
　　张峄穴道一解，立时一把抓了身上的素绢长衣撕下，又甩了那件大红外裳，拽散了头上的同心鬓，任那金簪步摇坠了一地。
　　绿灵见他生气，怯生生地拽着他中衣的衣袖道：“对不起了，可我真的打不过小狼，解个穴道也解这么久。”
　　张峄气道：“我知道你打不过小狼，可你最少别跟着他们起哄，他们刚才捉弄我的时候，你以为我没看见你笑的好开心吗？”
　　绿灵犹自不服地低声道：“大家都笑的挺开心的，你为什么就拿我一个出气，再说穿女人的衣服，也真的挺好看的嘛！”
　　张峄大怒，一把甩开她举步就走。
　　绿灵看着他离去的背景一下人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张峄走到门口，回头见绿灵站在那里几欲垂泪，采薇木瑶二人瑟缩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喘。只昨压了一肚子火气，复又回来坐到床上，没好气的对绿灵说道：“过来。”
　　绿灵怯怯地走过去问了声：“做什么？”
　　张峄甚是无奈地瞪了她一眼道：“做什么？你说做什么？当然是喝合卺酒了！”
　　一旁的采薇、木瑶赶紧上前为二人盛上合卺酒。
　　绿灵一尝，讶然地问道：“这酒为什么是苦的？”
　　张峄喝完了手中的合卺酒，看着绿灵说道：“合卺酒本来就是苦的，意为夫妻二人自今而后同甘共同，以后别人拿我做耍时，你不许再跟着笑了。”
　　绿灵乖乖应了声是，赶紧把手里的合卺酒喝了。
　　之后又行了结发之礼，绿灵看着采薇把两人的头发各剪一束打了个同心结压在枕下，茫然不知所措。
　　张峄与她五指交叉相握低声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就是结发之礼。”
　　绿灵点头不语。
　　行了结发之礼，采薇和木瑶两人便退了下去。只留一对新人，满室春光。
　　便在张家宾客尽散，张峄洞房花烛小登科同时，一个无间道的弟子引着紫灵来至一个幽暗的房内道：“紫灵姑娘请。”
　　紫灵进了屋后，房门立时被带上了，但她也不惧，竟自来至对书桌后一个背对着自己的人施了一礼道：“紫灵拜见中使。”
　　一身墨衣鬼手闻言转过身来笑道：“免礼，你很聪明，这一点本使很欣赏。”
　　紫灵很矜持的一笑：“中使谬赞了，小女只是有那么点眼色而已。”
　　鬼手一笑道：“本使就喜欢有眼色的人，做为回报，本使打算推你做五毒教的少教主,如何？”
　　紫灵字斟句酌地措词：“谢中使抬爱，只是家师有言，谁能得敝教重立门户，便立谁做少教主。”
　　鬼手不以为然地一笑道：“这又有何难。”
　　紫灵大喜道：“中使之言当真？我前番问过绿灵，她说他说了几次，宗主总是不许。”
　　鬼手一笑道：“那是因为她没眼色，不知道宗主要的是什么。”
　　紫灵小心地看着鬼手的脸色道：“那我又能为宗主做些什么呢？”
　　鬼手笑道：“其实呢，余火莲他要的不多，他只是不希望有人跟他做对，永远的！”
　　紫灵笑的更加放心：“敝教米粒之光，岂敢与宗主日月之辉相争。”
　　鬼手诡异地一笑：“记得你今日的话便好，否则莫怪我的鬼剑不懂怜香惜玉。”
　　紫灵声音微微发颤说道：“紫灵谨记在心，终生不忘。”
　　鬼手又一笑道：“其实呢，你也不用这么害怕，你做少教主，绿灵必会全力支持与你，她与宗主的交情不止是宗主能对她另眼相看，也是她能为了宗主的大局，忠心不二地回报宗主。”
　　紫灵闻听此言，激凌凌地打了个寒颤，心中甚是不安的应了一声：“是。”
　　鬼手见此又接了一句：“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害怕，本使已会知青苗坛，会在必要的时候支持于你，若当真事有非常，绿灵也可以回苗疆帮你，你要明白，绿灵的身后就是宗主。”
　　紫灵一时只觉浑身发冷，只能勉强应了一声：“紫灵明白。”
　　鬼手一笑道：“那你明白什么是不你该做的吗？”
　　紫灵颤声道：“五毒教绝不敢于僮族为伍对抗宗主，只是，只是五毒教个别弟子的个人行为，五毒教人少力单也，也无力多做约束。”
　　鬼手一笑随手从桌上取了一封信递给紫灵道：“你已经很聪明了，金灵蓝灵本使自会处置，这是本使给令师的信，该怎么做，信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
　　鬼手又道：“自力门户以后，五毒教就不再需要向本门交纳草药，本门也不会再免费为你们提供食盐，不过你们可以以药草跟青苗坛兑换食盐，价格你们回去自行商议就是。”
　　紫灵又接了一句：“谢中使。”
　　鬼手道：“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退下了。”
　　紫灵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鬼手长吁了一口气道：“这打发了五毒教，下一个又该是谁倒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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