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

　　三月春风吹化了一湖的冰水，吹青了湖岸的小草，吹出了低垂绿柳的妩媚，吹红了鲜花的明艳。
　　连暮气沉沉多日的皇宫也比平日里多热闹了几分。虽说大家也都是小心翼翼生恐出了差错，好歹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活泛。-------这日乃是死后被追封为皇后的张贵妃百日之祭。
　　皇帝这天在哀思着张贵妃的同时，心中也一直隐隐盼着能再见那抹熟悉而疏离的身影。必竟自己上次去展颢坟前把那份弥月之礼送给天心的时候，那个人并没有拒绝，甚而没有拒绝那两个名字，这让他忍不住心生希望。但一直到日近正午他也再没见到那个身影，只到小岸捧了一份祭礼在张皇后灵前摆好，又来至皇帝面前低语两句，皇帝明白那个人今天是不会来了，这才失望的叹了口气。
　　虽然有了赵曦这簇可爱纯真的希望之火。但这必竟他与火莲那么久的亲密相处，又岂是可以一挥之间就可以全然抹去的。犹其是火莲自上次离开之后，就带着方离离了春山书寓，到城外的湖边结庐而居，虽然他并未就此搬入无间道，但皇帝明显可以感到火莲好像又回到了展颢那里一般。
　　张山书夫妻私下商议多番，打定主意要在今日难得面圣之时，趁圣恩念旧之时把那两个小儿子的荫封和张峄婚事定下，否则等皇上新欢在怀后，哪还会记得他们这一家人。于是虽见皇帝脸色怅然不乐，张山书还是连连给妻子使眼色，张氏乍着胆子进前说道：“圣上，老妇已近过五旬，膝下只有这么一个不成器儿子，枉负圣恩多年教诲，忤逆不孝，幸托皇后娘娘护佑，张门有幸，还有两个幼子，虽非妾身所出，却生性纯孝，也还知书达理，望圣上法外施恩……”听她这般一说，张峄，小岸，包括皇帝在内，都颇为异诧的着向也她。皇帝又顺眼打量了一下她前面的张山书，多年来朝堂后宫无处不在的争权夺利让他立时明白了这对夫妇的那些小九九，皇帝虽然颇为厌恶，但今日倒底是张皇后的祭日，更何况他们也算是除了自己以外，火莲的至亲之人了，于是不等她把那句赏个荫封的话说出口，微微一笑道：“那就各赏孝经一部，宣纸一拎。”此话一出，张氏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张山书更是狠狠瞪了妻子一眼，嫌她话说的慢，让皇帝抢了先机。张氏低了头，更不敢言语。张峄见此脸色胀的通红，不敢抬头去看皇帝，仿佛是自己犯了什么大罪一般。皇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抬眼笑道为：“峄儿，这过了年，你也十八了，也算不小了，现下这孝期也算满了，也该成亲了。”
　　张山书夫妻一听这话，都是又惊又喜，慌忙叩头道：“谢圣上天恩！”两人皆想，皇帝赐婚，那不是皇亲也是国戚，若皇帝一高兴配个什么郡主的，那这辈子就高枕无忧了。却不料皇帝接下去却道：“好久没有高兴的事了，你和绿灵的这场婚事，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到时朕也要去喝杯喜酒的。”
　　张山书夫妇一听这话，脸上瞬间换了七八种颜色。夫妻俩本来都很敌视绿灵那个来历不有的妖女的，为此张山书甚而拿将张峄赶出家门来威胁于他，可没想到倔强的张峄自哪天出门之后就再没回家，反而是在外面租了房子，和绿灵大明大放的来往。万没想到，皇帝竟然知道绿灵这个人，还给两人赐了婚。
　　张峄一时间也是不知如何做答，原本未曾想到皇帝会给他和绿灵赐婚，也不敢劳动皇帝为自己赐婚，他虽久未进宫见皇帝，但早从一干侍卫哪里得知圣心不悦久矣，是以眼见皇帝难得有兴致，他一时也不愿扫皇帝的兴。更加上，他虽人不在宫中，也深知皇帝和余火莲上次的风波，此刻也猜到了皇帝有意借他和绿灵的婚事，来缓和与余火莲彼此的关系，当下拜倒谢恩。

　　当心思纯净的绿灵同一脸笑意的张峄一同到城外湖畔把两人想要成亲之事告诉了余火莲后，余火莲脸上只露出一抹淡到几乎难以察觉和笑意，这一年多的官场见闻，宫庭目染让余火莲也学会了很多，就张峄的那对父母，要他们接受绿灵这么一个妖名早已先入为主的媳妇，除了宫里的那位主发了话，又能有别的什么原因。而宫里的那位主这当的心思，他更只有脚趾想想都能明了，只是经过这一年多来的宠极而衰后，他是真的把这一切都看的淡了，而今他早已明了了一切，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一直都拥有着这世间最完整的父爱，那是哪怕到他自知走向灭亡还不忘为自己按排好一切顺利坐好宗主位子的放心不下；那是哪怕自己不分清红皂白的冤枉他之后，他也不会弃自己于不顾吃定了他；那是哪怕他们中间隔着血海深仇亦可以融为一体的父子之情。只是余火莲知道绿灵性情甚痴，又与她交情甚深，不想让她扫兴。是以余火莲只是极淡极淡的笑道：“你们终于要修成正果了，绿灵你是五毒教的五灵，身份非同寻常，你们商定了日子先通知五毒教教主才是。”
　　张峄笑道：“一切都要多劳余公子居中周旋才是。”
　　绿灵没他们这些人这么多的心思，竟自对余火莲笑道：“宗主你答应过我帮我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见她这般余火莲就算原本颇有些冷淡隐忍的心也忍俊不禁的笑道：“这你们马上就要名正言顺的成亲了，还要我怎么帮你？难道要我照你们五毒教的规距，帮你再添两个药僮不成？”
　　原是打趣的语言，不想绿灵听了这话却极是正经的回道：“我才不要呢！”
　　余火莲听了哈哈大笑道：“你啊，半点不懂入乡随俗，真不知道张峄怎么受得了你的。”
　　张峄脸上一红正色道：“余大人，一直都是绿灵担待照顾于我，绿灵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能遇上她，是我前生修来的福气。”
　　看着绿灵一脸幸福笑意的依在张峄身旁，余火莲也只得笑着摇头，心中闪过的却是最俗的一句话：愿世间有情人皆成眷属。很俗，却是最真实的幸福。

　　哪怕外间骄阳烈肤，无间道总坛却还是那般幽凉，张峄看着鬼手笑道为：“哥，我成亲的时候，你和我姐陪我一起来接亲好不好？”
　　鬼手想也不想便说道：“凭什么，我成亲的时候你也没陪我去接亲啊！”
　　张峄不满道：“那会我哪知道你娶的是我姐啊，你要是告诉我娶的是我姐，还不亲自把我姐给你送到府上啊！”
　　鬼手一耸肩道：“我告诉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新娘让人给掉了包了呢！”
　　小岸冷冷地横了两人一眼:：“你俩的皮又庠了。”
　　鬼手嘻皮笑脸地说道：“为夫不敢。”
　　张峄吐了一下舌，扯着小岸撒娇道：“姐，你弟弟我这辈子就成这一回亲，还赶上个要抢亲的人家，还而那家还个个都是高手，你就帮帮我嘛！”
　　小岸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招这么一堆有本事的亲戚过来，我们无间道就不用待客了，我现在负责整个总坛的护卫，哪里抽得开身替你去抢亲。”
　　张峄不死心的说道：“那你让我哥陪我去。”
　　鬼手赶忙叫道：“你别阎王爷不嫌鬼瘦了，从五毒教的那帮人一入京师，我就重任在肩了。”
　　张峄眼珠一转问道：“你们总坛有没有密道什么的，让我不用闯他们五关啊！”
　　小岸还没开口，鬼手已是抢着说道：“想什么呢你，还真把这当攻城打仗啊你这是要成亲，，苗人们服的可都是能砍能杀的硬汉子，耍这样的心机，可不让五毒教的人把你都给小看了啊！”
　　张峄听了一怔后笑道：“也是，我现在都快让他们五毒教的这个抢亲给搞的魔怔了。”

　　五月流火的夏日，清冷多日的皇城，在脱去张皇后逝去的阴影后，气氛也随着天气升温，即将成为新郎官的张峄颇有些紧张的站在皇帝面前。
　　皇帝见他这模忍不住笑道：“怎么，这是要你去当新郞官，又不是让你上战场，你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张峄捏了手里的一把冷汗回道：“回圣上，这可比上战场难多了，余大人通知了五毒教，听说不但绿灵的三位师姐要来，还有她的师父也要来……”
　　皇帝不以为然地说道：“成亲嘛！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越好。”
　　张峄红着脸道：“可是苗人那边的风俗是要抢亲，而且苗人多豢养毒虫，我有点怕……”
　　皇帝笑道：“瞧你的那点出息。”说罢略一停顿又问道：“你就没问过火莲和绿灵吗？”
　　张峄道：“绿灵说她到时就算她把绿灵——就是她那条小蛇先借给我，也敌不过她师姐的金灵。”
　　见张峄沉默了下去，皇帝再次追问道：“那火莲呢？”
　　张峄只得说道：“余大人说，他只管搭台看好戏。”
　　皇帝听了只能无奈的笑着摇头。
　　眼见好事在即，天公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连阴雨，虽然天公不做美，但五毒教诸人还是如期而至。当先领头的是两个中等身量却英气逼人的僮人打扮年轻汉子和三个赤足彩衣腕带响铃的貌美女子，和一个略上此年纪的绿衣女人。早就等在城门的绿灵远远瞧见来人，立时就飞身扑了过去。
　　到了那绿衣妇人跟前先热切地叫了一声：“师父。”
　　绿衣妇人半是慈爱半是斥责的感叹道：“一晃小珠儿这么个小娃都要嫁人了。”
　　绿灵睁着一双妙目道：“师父，小珠儿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娃了。”
　　绿衣妇人见此只摇头微笑不语。
　　绿灵再向那个身着金衣腕戴赤金铃的美妇叫了一声：“大姐！”又向那个身着宝蓝衣腕戴铜铃的美妇叫了一声：“二姐！”再然后看道两个英气逼人的的年轻汉子脸有歉意地说道：“还劳动大姐夫和二姐夫也来啦！早知道要你们跑这么远的路，就该让张峄去咱们苗疆接亲了。”
　　身着金衣腕带赤金铃的女子便是五毒教五灵中的老大金灵，此刻她笑着在绿灵额头上一点，叱道：“现在才知道啊！这不就怕你个傻丫头糊里糊涂的就被人拐走了吗！”
　　绿灵揉着额头脸上带着羞红苦道脸道：“大姐，你手下留留情，就别太难为张峄了。”
　　金灵顾盼流光美目一横道：“还没嫁人，就开始向着男人了，就这样子，早晚有你吃亏的时候。”
　　绿灵不以为然地说道：“大姐天天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大姐夫就不是男人了？”
　　金灵冷哼一声道：“你大姐夫是世所难及的大英雄，岂是你找的那个汉蛮子所能比得了的。”
　　绿灵一听更是不服气地说道：“汉人怎么了，宗主也是汉人呢，大英雄怎么了，当……”
　　紫灵眼见绿灵越说越气，知道下面更没好话，赶忙截住话头向金灵陪笑道：“大姐，小珠儿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紫灵说罢还上前特意扯了绿灵到自己身边，也好拉开绿灵与金灵的距离。
　　绿灵正要开口，紫灵已是笑斥绿灵道：“小珠儿，咱们姐妹千里迢迢来参加你的婚礼，一见面你就跟吃了炮药一样，这就是你跟他们汉人学的礼节？”
　　见绿灵低下头来不说话，紫灵又马上笑道：“好了，好了，快走吧，宗主还在那里等着我们吧！”
　　绿灵睁着一双妙目道：“宗主没来，现在本门的事，宗主都丢给了三使，自己都不大管事了。”
　　紫灵哦了一声，心下慢慢思索绿灵这句话背后是无间道内怎么样的格局改变。
　　那个僮族打扮的年轻英气汉子道：“那是谁来迎接我们呢？”
　　绿灵笑道：“就是我在这里接你们啊，姐姐在总坛等你们。”
　　后面一个苗家汉子说道：“绿灵，您哪还来的姐姐，长的好看不，好看让我们也带回去一个，省得让我们尽做赔本生意。”
　　绿灵手在那苗家汉子头上敲了一个响栗笑道：“就是张总护法啦，不过你肯定打不过她，把她抢走的想法，你就不用想啦！”
　　一行人一路边说边往无间道总坛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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