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散着先

作者:怕水小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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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是月老儿胡闹


      丁月华:此恨不关春风事,只求两心知。一个这壁,一个那壁,这壁里望着那壁,忒留意。若不是这万点痴痴,怎在乎你眼儿高眉儿低。若将相思比青草呵,看没了那雨后的泥。
      咬破了唇绝了鸳鸯期,泪和了血咽进肚里,这一番心意说与谁知。更这婚事如何处置,方不教母兄与展郎生了嫌隙。
      唉,百计思量,计计卷柔肠。前头望见了酒幌,且索些杜康浇了愁肚肠。
      ————————

      [1]那丁月华茫然走在大街上,心中却也是愁苦难言。
      她那日听闻展昭伤重,心中忧急,想也未想地便去找展昭,怕路上麻烦,便改扮了男装,急匆匆地便往开封赶。及将到府衙,才又换回女装,先拜见过了包拯公孙策,忙去见展昭时,展昭却刚过了最凶险时候,清醒来不过一两日。
      丁月华见展昭着一身净白的中衣,人却苍白的就跟这衣服似的,软软地躺在床榻上,虽说醒了来,眼看着是形销骨立,又想起初见时这人挺拔模样,更是心里发酸,差点落下泪来。
      丁月华既见他如此情形,自然便留下侍奉汤药。
      她日日在展昭身侧,白玉堂却也是寸步不离展昭床榻。丁月华女孩儿家心细,且又恰是无限的心思都在展昭身上,于展昭的事哪有不留意的,这些日来看着白玉堂瞧展昭的眼神及种种做派,竟越看越是心惊。

      这也罢了,却瞧展昭时,他在白玉堂面前嬉笑怒骂无不自在,一对上自己,立时便是一派恭谨肃然神色,眼中情意真挚,却尽是感激敬重,再无其他。
      丁月华心说,虽母亲言道夫妻间天长日久自然能有情意,但展昭不同别个;再者,她虽在此之前未经得甚么情爱之事,却也觉得,一个男子若此等情形下对自己仍只是端敬持礼,那么这一生也难再生甚么情愫了。
      又看那白玉堂时,从未想到堂堂锦毛鼠白玉堂竟有一日也能打叠起千般的好性儿,堆罗出十二分的心思,只为劝展昭多吃一口饭,多添一件衣,或是多睡一忽儿。
      丁月华心中不由叹道,五哥哥虽是男子,或许却比我更适合陪在展郎身侧。
      当然,她是因这些而感动,却不是因这些而服气。这些她亦可以做到,一个称职的丫鬟仆人亦可以做到,只不过放在他白玉堂身上格外难得些罢了。
      可是他能让他笑,能让他气,能让他一双眸子一下子光彩夺目,这些……这些她却做不到的。

      直待到这日眼见展昭已无大碍,伤势想来再不至反复了,丁月华回至客房,也不点灯,黑暗中愣了不知多久,忽然面上惨然一笑,心说我丁月华岂是那等纠缠不休的女子。
      虽心中又酸又痛,却是打定主意抽身了,草草歇下,第二日天色还未亮,丁月华就悄悄到马厩牵了自己坐骑出府衙去了。

      知自己心魂难守,丁月华恐一时疏神,坐骑不听使唤胡乱踩踏误伤了性命,便只牵了马缓步而行。
      这番舍弃,并不是她丁月华多大方,若是能觉出展昭肯将他的心向自己坦露一分,若是叫她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不管十年二十年,总之但教她能觉出一丝盼头,也是绝然不肯就此认输的。只是似这般光景却又奈何。
      苦苦思索退婚之事怎生与母亲说,心说母亲倒还好,倒是两个哥哥难缠,莫教他们瞧出什么来去与展郎为难才好,只是心中哀伤尚且难以自抑,哪里能有甚么妙着,只寻思着挨得一刻是一刻,因此打心眼儿里也不想着急赶路,竟是一寸寸碾着步子走的。
      她这次未扮男装,亏得腰间宝剑人人可见得不凡,否则容颜姣好一独行的妙龄女子,一路定少不了麻烦。
      这日望见前头有一酒家,是一小小竹楼建在一土坡下,又于土坡上略略筑了个棚子,瞧来有些意思。丁月华寻思,常见诗里说村醪滋味好,不知此处如何——且不管滋味如何,且打些来,但能将这愁销去一分也是好的。
      正要移步过去时,忽见一公子哥模样的人指派手下人去扯一位粗布衣衫姑娘;那姑娘身旁坐着的一个后生忙将她往回扯;那公子手下打手又忙要扯开那后生;那姑娘与后生一叠声的“水哥”“云妹”的叫唤;又有一细麻布儒衫的书生扑上来,将一家丁从姑娘身上往下掰,叫那家丁一肘子一肘子地撞在腹上也不理会——真是好一片乱糟糟的景象。
      丁月华这里瞧见,怒上心头:哪里来的恶霸,竟这般光天化日欺男霸女!将马匹随手往路旁一歪脖子枣树上系了,脚下一点,向小亭中落去。
       
      众人于厮斗之中,见正如一朵绿云飘来似的,待近了时,见那浅绿衣裙的下摆散了开似一朵花开了起来。待人影轻飘飘地落下,那衣摆也慢慢地收拢,那书生瞧着,觉着直似那踏落云端的仙子,然听闻仙人无情无欲,又那得这般灵秀逼人?
      那公子哥儿一时瞧得愣了,待瞧见她脸蛋,立即眯了一双眼涎着一张脸便要往前凑。虽丁月华方才一落下时的身形显见得身怀绝技,但这等人色胆包天起来,甚么茬都忘了,即咧了嘴向丁月华道:“又来了一美人!”
      丁月华只怒道:“把那位姑娘放了!”
      那公子哥儿一愣,随即向手下道,“放了!放了!没听美人儿说吗,还不给我放了!”又瞧着丁月华道,“这个是大美人,那个是小美人,大美人儿,要得了你,公子我还要那小美人作甚,美人儿啊,你随我回去,叫本公子好好疼你一遭儿,便要将家里那些也都撵了也使得,公子爷就疼你一个,你说好不好?”
      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丁月华手中湛卢连着鞘拍了过去,正击在那公子哥儿左颊上,把一边牙齿都震落了下来。
      那公子一声惨叫,牙齿混着血自口里滚了出来,不由向手下怒喝,“给我打这骚货!”往那丁月华一瞥,又道,“别打坏了那小脸,好生捆起来,留着爷亲自调教!”又向身后跟班道,“愣着作甚,还不扶爷瞧大夫去!”
      那跟班忙搀了他要走。
      丁月华叱道:“站着,须走不了你!”玉碎凰啼般的语声未落,人已一个旋身向那公子哥掠去,湛卢随着这一转在身周划了个弧——这便是她女孩子家慎重了,虽此刻并无强敌,那干打手也离得远了,却仍于这身形一旋剑势一转间,护定了自身门户。
      只一眨眼间,丁月华曼妙身姿已闪至那恶贼近前,湛卢往前一递,内力一吐,便将他穴道封了。只见那恶霸刚迈步要走,一条腿提着放不下来,嘴张着也合不拢。
      丁月华不管他丑态,即又袭至那一众打手处,虽是女儿家,下手却并不留情;也正因是女儿家,知女孩在外更心软不得。只见她手下丝毫不松,只顷刻间便将这一干人揍得倒地不起,若不是顾忌着男女授受不亲,也是私心里不愿碰这些臭男人,所以将湛卢当了个棍儿使,实是连兵器也用不着。
      眼见这些人再无反抗之力,丁月华才又闪至那恶贼身前,冷笑一声,解了他哑穴,手上一震,将湛卢锋刃激得出鞘三分,凑到那公子哥喉咙前。
      湛卢宝剑何等厉害,虽未触及皮肉,这恶贼也觉脖颈处发凉,不由连连告饶。
      丁月华冷冷道:“瞧你这般大胆,可是与此间父母官有甚关系不成?”
      那恶贼实话实说:“本县的县令,正是小人的姐夫。”
      丁月英冷笑道:“我当怎么,不过仗了个芝麻小官的势,也敢这么撒野。此地县令是你姐夫,开封的包大人却是我表叔!姑娘正看望了表叔想家去,不承想碰见你这等好狗才!此地不过刚离了开封,这便押了你回转去,也费不了多少事!”
      这贼人一听“包大人”心里就是一哆嗦,这才又留意到这女子衣饰不凡,想来非富即贵,哪敢想她竟会作假。再者,这人口上说县令是他姐夫,其实他姐姐不过是一房姨太太,又不是最得宠的,平日里也告诫他不许生事,言道未必护住了他不说,怕连自己也牵累得遭了冷落。这事情闹大了,别说包大人,只怕他姐姐姐夫就先不饶他,因此又是连声告饶。
      丁月华又道,“虽说此地不是开封府辖地,”见那恶人松了口气模样,淡淡续道,“但我表叔几次代天巡狩,手中又有尚方宝剑,当然,你这等人,也用不着尚方宝剑,只那狗头铡就够了!”
      开封府三口铡刀声名在外,皇亲国戚尚且闻之色变,何况他一方小小恶霸,要不是被点着穴,只怕早瘫在了地上,连声道“饶命!”
      丁月华瞧了他一眼,道:“你若当真怕了,肯好生陪了礼,也省了本姑娘一番工夫,只是这位小哥儿与这姑娘,既遇着了,就是本姑娘的朋友了,以后拜望我表叔经过时,少不得去探一探,若见他们有甚么不妥,你可仔细!”
      那恶贼连道几声“不敢”,又忙向那后生与姑娘道歉。
      丁月华又向那二人问道:“二位可叫他们抢去或弄坏了甚么物件不曾?”
      那二人忙道:“这倒不曾。”
      丁月华又向那贼人道:“虽如此,人家本来好好的出来逛,却碰上这档子糟心事,若是本姑娘诚心道歉时,至少也要拿些银两做赔礼!”
      那恶贼忙向跟班道:“没听见吗,赶紧拿银子!”
      那随从忙取了锭银子给那后生。
      丁月华道:“谅你也不敢待我走了再要回来。”
      那贼人忙道:“不敢,这些银钱,小人倒还舍得。”
      丁月华这才将湛卢收归了鞘,给他解了穴,冷冷地道:“滚!”
      那人如蒙大赦,也顾不得被点了半天穴身上发麻,忙抢步逃出。
       
      那受害的二人这才忙上前向丁月华和那书生道谢。
      原来这“水哥”“云妹”是附近村里新婚的一对小夫妻。这日水哥刚到集市上卖了头牛得了些银钱,他夫妻情深,便趁着好天气上街逛,不想遇到那公子哥,险些叫他把水妹抢了去。
      这小夫妻见丁月华二人虽一个是女子,一个是书生,这番侠义气概却不输人,心中着实感激佩服。另这姑娘有武艺傍身倒还罢了,那书生却明知不敌仍是上前厮斗,浑不怕惹祸上身,就更难得了。
      那水妹心细,一旁瞧着那书生对着姑娘已成了个痴人,心说这二人倒是一双好儿女,再般配不过,只是瞧那姑娘面上却淡淡的,且似乎有甚么心事,也不好多说,只好随着她水哥千恩万谢过便告辞去了。
      那小夫妻却不知丁月华眼见他们二人郎情妾意,更触动了心事,因此虽喜他们一派淳朴之气,对于他们连连道谢却也提不起精神应答,且经这一闹,也没心思喝酒了,去牵过了马儿就继续赶路。
       
      走不多远,丁月华却觉后面有脚步声跟着,她走那人也走,她停那人也停,回头看时,却是那书生,不禁讶然道:“这位相公,可是有事?”
      却见那书生张口结舌模样,干脆站在那愣着了。丁月华见他如此,也不去理会,牵了马继续走。谁知那书生依然跟着,几次三番,丁月华再问时就终于带了些恼意。那书生看她神色,眼神一黯,待她再走时,便钉在地上不动了。
      到了傍晚时分,行至一河边,竟见得高高的草丛中藏着几点流萤,一时引起她女儿家兴致来,便伸手去扑,一双素白手掌在草叶间穿梭,如那戏花的蝶儿似的。扑了一会儿,忽听得远处有重重的喘息声,不禁疑惑,走近一看,却又是那个书生。
      那书生见她过来,期期艾艾地道:“小生……小生见小姐喜爱这流萤,便,便……”
      扎煞着手提着个手绢做成的布囊,隐约见得内里十数点荧光。
      如今尚是春日里,虽此处和暖些,这虫儿也还不多,这书生捉了这些,当真十分难得了。
      丁月华见他满头大汗,心中也觉感激,便接了过来。
      那书生见她接了,喜不自胜,不假思索地道:“小生姓颜名查散[1],有缘遇着小姐……”
      丁月华不待他说完,忙道:“此刻四下无人,孤身男女甚是不妥,小女子这便告辞,颜相公也莫要跟来了。”
      说完牵了马急急走了。
      路上小心将流萤自手绢转入自己的一方纱巾中,纱质轻透,更见得那荧光点点甚是可爱,丁月华着实喜欢,只是可怜它们原本自在,现下拘了在里面好不急躁,玩赏了一会便都放了,自去投客栈歇息。
       
      第二天清早,丁月华自客栈中出来,却一眼看见那颜查散站在客栈门口,衣服上竟颇染了些露水,心中诧异,不知他竟在此立了多久。
      这时恰一客栈伙计出来泼水,在那儿嘀咕:“这书生真是有病,打昨晚就那么站着,到今儿还没挪窝!”
      丁月华听得心头一叹,走近前去,道,“颜相公,我已说过多次,莫要再跟来了。咱们萍水相逢,何必添些牵念?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你男儿家在外,一日少说也见着千百号人,不遇着这个,也遇着那个,甚么便是有缘了?你我就此别过,”叹一声,又道,“切莫再跟来了。”说着牵了马边走。
      那颜查散愣了一愣,见她要走,忙疾步追上,急道:“那些不相干的人,如何作数,遇着小姐这等样人,便是有缘!”
      丁月华听得皱眉,道:“大庭广众的,颜相公说的甚么言语?再休絮烦!”说完竟骑上了马去了。
       
      谁知这日傍晚投店时,丁月华回头一看,竟又见那颜查散在后头愣愣地瞧着她。
      丁月华走近前去,道:“你跟我来。”
      将那颜查散引至僻静无人处方站定,丁月华一转回身去,便将湛卢锋芒直指在颜查散心口。
      颜查散惨然一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小生家慈尚在,如何敢看轻了自身性命!”
      丁月华刚要把剑撤回,又听他道,“然小生知小姐为人,必不会要了小生性命。”
      丁月华不由气道:“你……”
      颜查散沉声道:“小生盼小姐开心尚且不及,惹小姐恼怒,又岂是小生所愿?只是相识日余,只昨暮河边戏流萤时,曾见小姐略有笑意,除此之外,小姐面上尽是一派郁郁难解之色。因此宁愿拼着被捅上一剑,只要留得一命能侍奉高堂便可,但教小生若能开解得小姐开怀时,必不再作此纠缠!”
      丁月华一呆,眼中发涩,收了剑,不觉勾出个苦笑,对颜查散道:“随我来罢。”
      领着那颜查散奔了一家大客栈,丁月华对伙计道:“给我兄妹开两间清净些的上房。”说着扔下一锭银子。
      颜查散忙道:“怎可教小姐破费!”
      丁月华道:“你助我开解,我付你房资,公平得紧。”说着举步便行。
      颜查散忙跟上去,待引路的伙计退下了,耐不住刚要问她何事忧愁,忽脑中一阵黑甜,就此人事不知。
      却是那丁月华点了他昏睡穴。丁月华将他拖到床上,自转去另一间房歇息,一大早便起身去了。
       
      丁月华心想自己走得早,又骑了一段马,那颜查散再不会跟来了,便觉放心,只是点穴之法于身体有损,他一个文弱书生怕更经不起,虽在他枕边放了一瓶丸药,仍是有些愧疚并担忧。
      正寻思着,忽听见背后几声呼喊“姑娘!”“姑娘!”……
      丁月华忙转过身去,只见那浅色细麻布儒衫的书生穿过人群向她奔来,一路撞到无数行人,一路道着无数声“抱歉”,这时之前挡住了太阳的一片云彩移了开,整个世界一下子又亮起来,这书生就披着这一片亮色,目光一瞬也不离自己地,脚步笨拙地朝她奔来。
      丁月华就看着他直奔到自己身前站定,胸膛因着粗重的喘息一起一伏,两颗眼睛里亮的骇人。

      甩不脱了,真是甩不脱了。
      自此刻,或许更早,或许是听他说道要替自己开解时,或许是见他捉那萤儿时,或许是午间打尖时听见他忍不住与旁的客人争论时政时,又或许更早,早在见他不自量力地救那对乡间的夫妻时。总之是甩不脱了。
      所以,在这熙熙攘攘的街边,在这漾漾的春日阳光里,丁月华看着这书生,道:“你可是要娶我?”

      见那颜生只是愣着,丁月华又道:“你若是不愿……”
      “愿!愿意!小生,小生方才是高兴太过了……”
      丁月华又道,“还有一事要与你说知,我是已许了人家的。不过此番回家,定会与母亲说明,退了婚事。”见那颜生又只管愣着,冷了声音道,“你若是此时才发觉我不是那贤淑女子,后悔也还来得及。”
      颜查散自惊痛中回神,忙道,“小姐这是如何说。小生初遇小姐,见的便是一身侠气,爽利的巾帼。颜查散倾慕的若不是这般的小姐,这些时日苦苦纠缠,不惜惹得小姐恼怒,却又为得甚么?小生这便返家,禀告家母……”说到这里,才忽然又有了脑子似的,道,“小生此番出来原是要赴京赶考。小生虽无魏文贞公、狄文惠公之才,却也有志于万民福祉。且当此无所作为、一无用处之际,如何能教小姐一同受苦?此次科考,但能挣得一分半分的功名,即到府上向小姐提亲。”
      丁月华默了一会儿,道:“自古科场晦暗,虽此番听闻是包大人主考,但以往或也有庞太师横插一杠子,若你竟不幸未能挣得一分半分功名,你便如何?”
      颜查散愣住。
      丁月华道:“你不管中与不中,都务要来见我一见。”
      颜查散忙应声“是”,又从怀中取了一块玉佩,恭敬捧出,道:“这是小生祖传之物,正是定亲之用,此番即便小姐……即便小生无福娶到小姐,心中既已有所属,是再不敢累及别家女子的。无论如何,这玉佩终归是小姐之物了,要留着或是扔了,全凭小姐。”
      丁月华接过,道:“这般好的玉佩,我扔它作甚。”说着也从自己发髻上抽下一支珠钗递过。
      颜查散忙道:“小姐见赠,小生必视之重过性命。”
      丁月华嗔道,“这话糊涂。倘若真有甚么事,活人要紧,还是死物要紧!赠你这钗,不过是……”“定情信物”四字,她女孩家面薄终是说不出口,顿了顿,道,“便是有甚急难处时,也尽可将它典卖了。我丁家也不是那看人下菜碟儿的门第,来日你到我丁府时,也不用甚么拜帖,只说来找我,自然会给你通传;你我既见了面,还需甚么信物!另昨夜我在你书箧内放了些小数的银票,非是怜你清贫,却是见你才高,一番资助之意,你莫要以为我看轻了你。”又顿了顿,道,“我既应了你,此去便专候你来。你此番北上,一切看淡些,第一要紧顾念好自己身子,莫教我悬心。”
      颜查散连应几声“是”,将珠钗双手接过珍重收于怀中。
      丁月华又嘱托几句,上马去了。
      颜查散直望到芳踪远去再无痕迹,才也迈步走开。

      白玉堂追及丁月华时,那丁月华已与颜查散分手,细往她身上瞧时,见并无不妥处,方才放心,只当她路上耍住了,便护着她往茉花村去。
      一路行来,白玉堂却冷眼瞧见丁月华一时皱眉,一时又抿了嘴笑。白玉堂与她自小的情分,不比寻常,见她有趣,随口就要问,将要出口,猛然煞住,心头苦笑,自嘲道:白玉堂啊白玉堂,她如此神态,还能是为谁来;她笑,自是因为展昭是个如意郎君;她愁,想是为了婚期尚远,迟迟不得成亲罢了。
      他却不知丁月华怅惘哀愁确是为了展昭,时时发笑却是因为颜查散。

      好容易将丁月华稳妥送回了家,白玉堂急急地便往回返。
      到了入夜时,白玉堂刚用过了些干粮想连夜赶路时,却瞧见道旁行着一书生,手里捧了朵白色的绢花。
      白玉堂一眼之下,便觉眼熟,忙下马细看,可不正与丁月华衣衫上的一模一样。

      他一路护送丁月华,自然对她衣饰十分清楚,何况他是秦楼楚馆常出入的,于这些物事也有一番眼光。那日与丁月华刚一照面,就见到她一套浅绿的衣裙裁剪得甚是别致,领口处几朵小小的素白绢花,教衣衫一衬,恰如绿叶托出似的,说不出的淡雅宜人。只是那绢花却显见得少了一朵,随口问她时,那丁月华往领间一瞥,漫不经心道,“不知哪里掉了。”
      当然,那月华丫头不喜针黹女红,那衣物多半是坊里制的,或者有别家姑娘也穿得。但那衣料贵重,绢花精致,不是寻常女孩儿家穿得起的;便穿得起的,也未必到街上溜达;便到街上溜达,也不至于打架将绢花打落了。因此这定是丁月华那一朵了。只不知如何在这书生手中,瞧月华态度,定然不是她赠与他的,这倒怪了。

      他却不知,丁月华还不至于打斗中将绢花掉了,其实却是教颜查散缠得心烦时,手指便无意识地去绞那绢花,竟将那绢花绞落了也不自知。
      那恰是她将颜查散点昏的那次。第二日颜查散醒来不见了伊人倩影,便只余这朵小小绢花。

      却说白玉堂再细看时,却见那书生瞧着绢花只是发痴,心说是这书生无意捡到,见它精致,要拿了去送情人还是怎地,心中好生疑惑。
      他若是见着那只珠钗,便不必费这些猜想的功夫了。偏那颜查散见珠钗贵重,唯恐招了贼人惦记,因此贴身藏着,只时时拿了这绢花来排遣相思。
      白玉堂心里只是猜个不住,心说,我干脆与他混个交情,套问几句。
      见那颜查散投了店,难为他白玉堂素日爱洁,竟扮了个踢里踏啦的落拓书生,也投了这店来,假意便与那店伙争论。
      那颜查散瞧见,因着正心里欢喜,瞧谁都是好人,见白玉堂受了为难,忙就上去劝,邀了白玉堂与自己一屋住了。[3]
      这白玉堂却也见那颜查散面目举止可亲,与他一番秉烛夜谈,倒觉颇有些见识,倒真生出几分相交之心了。
      那颜查散也喜他虽看着落魄,却遮不住一派侠气,且言谈文雅见识独到,举手投足又透出些狂傲性子,也觉十分欣赏。
      二人一日日相处来,都觉越来越是投缘,这日干脆连把子也拜过了。这白玉堂想起那事来,忙问道:“常见你看着那朵绢花傻乐,可是有甚故事,也说与小弟高兴高兴。”
      颜查散面上一红,又取出那朵绢花,道:“不瞒兄弟,这绢花原是愚兄心爱女子之物。”
      白玉堂心下一惊又一喜,好容易按捺住性子等他说下去。
      那颜查散将自己与丁月华的事都说了,又拿出那珠钗给白玉堂瞧。
      白玉堂一见那珠钗,心彭彭直跳,拿来细细一看,又递还给他,道:“快收起来罢,此物贵重,需好生收妥了。”
      颜查散忙又珍重收起。
      白玉堂犹自不敢相信,问他道:“大哥是已与丁姑娘定了婚约了吗?”
      颜查散道:“不瞒贤弟,却是私定终身,但我是定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于她的。之前不与贤弟说,正因未有婚约,怕有损丁小姐清誉。此时你我不是外人,但也莫与旁人说知。”
      白玉堂听了,当真是天降之喜,笑得见牙不见眼地道:“那是自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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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汗,不是月老胡闹,是我胡闹。把丁月华和颜查散配一对,拉郎配似的,我自己也觉得天雷滚滚。何况看小说里和何版展昭的电视剧里丁月华形象都没什么好感,颜查散看小说上倒是觉得不错。原本是想给丁月华编一书生的。我心目中的书生,应该是有济世救人的志向,也有这能力,却没有书呆子或学士那股子酸腐气,虽手无缚鸡之力,但骨子里的硬气和侠气不输江湖豪客,遇见喜欢的人或物时,又有些呆憨。比如潘粤明版的许仙,和陈浩民版的段誉(虽然他后来有盖世神功,我还看他是个书生)。不过铁齿铜牙纪晓岚主题曲里唱的那样的,还有李保田老师的刘罗锅,那种书生形象又是另一种可爱了。
    本来想造个书生形象配给丁月华,但想想既然是同人小说,还是别有篇幅太大的原创人物好,反正我看同人时需要新认识个陌生角色是很不爽的。所以,两雷相权取其轻,就借了颜查散名义一用。
    书里好像还有个书生是不是叫倪继祖来着,可是人家担着复仇大任,总不能麻烦人家跟沉香似的一边救着母呢还谈情说爱。何况,虽小说只看了简化版的,也觉这位倪相公性格比颜查散更坚毅。而且他跟颜查散经历不同,颜查散家里清贫,应该受得些苦,父亲是清官,家教该也不错;倪继祖记得被一老员外抱去了,肯定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只是一夕之间得知自己身世,这么样却是那等人品性情,可见本身性子里就强,更不可能像我写的那么傻了吧唧了。
    注3:这里真是太对不起白玉堂和颜查散了。小说里这实在是十分精彩的一段,这段是白玉堂是最可爱的时候,甚至我私心里觉得是小说中他唯一可爱的一段。颜查散就更不用说了,好豪气的一个读书人。可是这里却被我写成白玉堂是心怀不轨,颜查散纯是心情好。真是,太对不起两位。
    下章丁月华还要冒个头,大家瞧在她跟展昭没指望了的份上,她冒头也别嫌弃她,她说什么也别嫌弃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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