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楼诚 此心如月

　　“想要留在我身边，就要让自己变强大。”这是明楼告诉明诚的一句话。
　　在明楼的亲自调教下，阿诚就像蛰伏了数年的青竹，在这个雨季里拔节而出。学术方面的，明楼亲自教导，不论是国文历史，军事政治，美术音乐，骑马剑术，都是明诚每天的必修课。难能可贵的是，他从来没有不耐过，这比明台可是强上数倍。明台虽是开化早，但是聪明有余，韧性不足，往往是学了七分便不顾三分。明诚则不同，他谦虚谨慎，往往是学足了十分还觉不足。在明诚心里，只道是一个信念，只有足够强大才能留在明楼身边。
　　虽然如此，在明楼眼里，还是不足。
　　不是他不好，而是他太好，却总是少了点什么。
　　更多时候，明楼把目光放到阿诚身上时，总觉得这个清瘦挺拔的孩子，是自己一手拉扯成才的，便不由得有了几分骄傲。

　　这天，明诚在院子里看书，却听见门口吵吵嚷嚷。明诚隐约听见了明台的声音，便赶紧上前去看。
　　只见明台和一群男孩吵成一片，间或间有说道约是明台是明镜的私生子之类的话语，说明镜数年前被退婚肯定有什么令人不齿之处。明诚顿时心头火起，但是强强压抑下来，上前去拉着明台就往家里走，明台大怒道：“阿诚哥，你不帮我倒算，你拉我干啥！”
　　明诚也不说话，就是闷着头往家里走，却听见后头来了一句：指不定这也是私生的。
　　明诚再忍不了，回头急走几步，便是一拳，打的那人掀翻在地。其他的见状围了上来，数来七八个人，但明诚没有畏惧，他只是边打边让明台回家去。但毕竟他们人多，眼见着就是吃亏的，明台断断不肯做缩头乌龟，撸起袖子就上，一群男孩打成一团。
　　两人渐渐气力消耗大了，明诚无力回击，却见明台被人按在地上，一时大骇，顺手从路边操起扫把就向着那人头上狠狠打去，一下就见血了，其他男孩吓坏了，扶着受伤的就走，边走边说要跟老师说，要开除明台。
　　明诚一时也顾不上，只是上去扶起明台，看他是否受伤。明台只是皮外伤，他惊喜的拍着阿诚的臂膀：“阿诚哥，原来你生气起来这么厉害啊，我还以为你就是个胆小鬼，哈哈哈。这才是我的阿诚哥！”说完一把搂住阿诚。明诚一愣，但是也欣喜。
　　明楼站在阳台上，静静的看着，看完了，便噙着笑，回房了。

　　次日，学校把明镜叫去，说是明台和家里的哥哥把同学给打了。
　　明镜大怒而归。
　　“明台，明诚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给我下来。这翅膀长硬了还能打人了。你们给我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明诚下楼二话不说跪在明镜面前，明台这才磨磨蹭蹭的下楼，边走边说：“姐，是他们欺负我在先。”
　　“大姐是我，是我打破了那人的头，不关明台的事。”明诚生怕明台说出那些人说的闲话来，徒惹大姐伤心，便着急打断了。
　　“你们我都要家法伺候，不用给我顶来让去，谁也逃不掉！”
　　“阿香，给我拿藤条来！”
　　阿香颤颤巍巍递了藤条，明镜一手接过变打，明诚眼明手快揽过明台，尽量护着他。明镜一看更怒：“还敢护着他，你管好自己！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我们明家教出来的就是那种只会动手的粗野之徒吗？
　　”说完便嗖嗖嗖抽了数十下，明台实在吃不消，就大叫到：“那是因为他们说姐姐闲话，说你有私生子才被退的婚！”
　　“明台！给我闭嘴！”明诚从来没有在家里说那么重的话，明镜一时竟然也愣住。
　　看到明诚担心的样子，明镜心下也是软了，但是嘴上还是数落：“不论别人说什么，你们能做的，绝对不是挥起拳头打人，尤其是为了这种莫须有的事情，更是不值顾。”
　　明诚直挺挺的跪着：“我不许任何人说我们明家人闲话。姐，我是知道你为了这个家牺牲多少，我更不许他们这么说你。我打人是错了，但是如果再一次我也不会准许他们在我们家门口说出这种混账话。”
　　“是是是阿诚哥说的就是我要说的！”明台也是仰着脸望着明镜。
　　明镜一时也是颇为动容，她蹲下身子，摸着两个弟弟的头，叹了口气，说了句傻孩子，一两句话能伤了我不成。
　　明楼静静的看完这场家法，愉快的转身回了房。

　　入了夜，明楼拿着药进了明诚的房间。
　　“大哥，怎么了？”明诚赶紧起身，套上了睡袍。
　　“不用穿了，我给你上药来的。”
　　明诚有些不好意思，推说自己来就好。
　　明楼笑道：“后背的伤你上的了药？乖乖躺下吧。”
　　明诚素来是不惯拒绝明楼的，便脱了衣服躺下。
　　些微昏黄的灯照洋洋洒洒在房间里，明诚年轻光泽的后背肌理平滑，别有一股青涩的意味。
　　明楼干净的手指蘸取些膏药，一点点的推开在他的背上。不知道是清凉的膏药，还是膏药里明楼的手指，竟然让明诚有些瑟缩，心下更是突突的跳起来。
　　明楼的指在明诚的背上来回游走，明楼隐隐觉得有些暧昧，但又觉得奇怪，心里一时也没个想法，但明楼对这感觉很不悦，因为向来少年持重的明楼，竟然也有这般不解心思的时候。却不想床上躺着的这位，早就是如卧冰川之上，呼吸都快不得了。只能一味祈祷不要被听去了如雷的心跳。

　　一年年过去，明诚是知道明楼从来不是不近女色的。相反，他身边一直女生不断。
　　这点明诚一直都知道，只是他这次不同。他大抵也是知道这次是不同的。
　　明诚在明楼的书里发现了一本法文书《危险的关系》，当时明诚阅读时，大多是看不懂的，边读边查，不免将书拿来取去，书中掉出了一张照片。是一个笑容明朗的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不谙世事的青春气息倒是溢出了照片。
　　这本书明诚一看看了一个下午。
　　明楼回来了，明诚把书放回书架。

　　明诚从没跟明楼说过这件事。但是明诚日日随着明楼进出，倒是对这位小姐有了些许印象。她的名字是汪曼春。是明楼的一个师妹，明诚去接明楼下学时，常常看见她挽着明楼的臂膀出来，男才女貌煞是好看。
　　明诚竟给看呆了，明楼上了车他都没发现。
　　明楼慵懒的靠在后座上问道：“你发什么呆呢。”
　　明诚脱口便问道：“她是谁？”
　　明楼嗤嗤地笑开了：“为这事发呆啊，对了，你也是到了。怀春的年纪了。”
　　明诚大窘低低喝道：“大哥不要胡说，那是女孩子才有的事，我是男的。”
　　明楼更是笑不可抑：“阿诚，你老实跟大哥说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明诚愣住，脑海里却想起数年大哥握着自己的手写着他的名字。脸色瞬间铁青。
　　明楼见事不对，便不再打趣，但是明诚对这个问题强烈的反应，还是让明楼心生疑惑。但想到明诚或许有心怡对象，心里喜也不是忧也不是，便觉得倦怠着不想说话了。

　　终究这件事还是被明镜发现了。明诚出了趟街回来就见明台忧心忡忡的在走道上来来回回，一问才知，明楼被大姐叫道小祠堂跪着，隔着厚厚的门板都能听见明镜鞭打的声音。
　　明诚心里一急就向往里面冲，明台拉住他，说这事不是我们劝和的。大哥这次是真的错了。
　　明诚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明台说起一段往事，原来汪曼春他们汪家和明家是两代世交，但是无料汪芙蕖也就是汪曼春的叔叔为了金融利益与日本人合谋，设下陷阱，害死了明镜明楼的父亲，明镜当家后又被他威逼利诱，意图吞下名家财产。两家势同水火的时候，明楼竟与汪曼春有私，怎能不叫明镜大怒伤心。
　　明诚忽然想到，为什么明楼把汪曼春的照片放在《危险的关系》里，那明楼是知道这些的，知道，却还无法抗拒，那明楼是不是真爱上了。这个想法让明诚从心里透出了寒意。

　　当明镜把小祠堂的门一打开，明台与明诚交换了个眼神，便黏腻的唤着大姐，去拉着明镜，又是撒娇又是抱怨的说自己饿了，要明镜陪自己吃饭，明镜对着小少爷最是没办法，便半拉半拽的下了楼。
　　明诚赶紧去扶起还跪在地上的明楼，明楼后背的衣服都被鞭子抽破了，布着骇人的伤，明诚心里着急：“大哥你忍着点，我扶你进房间，我给你上药。”
　　又是房内，又是灯光，又是上药，只是这回伤的是明楼，明诚恨不能躺在床上的是自己，这或许心下里还好受些。明诚小心翼翼的剪开明楼的衣服，大大小小的血道，看得明诚心惊，明诚沾上点膏药，叮嘱着：“这药有点凉，你可忍着点。”
　　虽有准备，虽然明诚小心再小心，明楼还是狠狠抽了口气。
　　这次上药却在没有心猿意马。只是担心，仅是担心。
　　明楼勉强起身斜靠着枕头，看着明诚在灯下忧心的眉眼，说道：“我怕是在上海呆不久了。这事没发现之前，大姐便有了把我送出国的心，现下国内战争频起，各方势力在上海这孤岛上已是纵横交错，明家树大招风还有汪家这样的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之下，大姐必定会想把我送走以保明家一脉，我固然是不愿走的，但现下这事被大姐抓在手里，走怕是不可逆转的了。可恨我堂堂男子，在这乱世却无力庇佑妇孺，反而要躲在大姐的羽翼下远走他乡。舍了一个汪曼春倒也罢了，大姐却是要一人面对这波源诡谲的上海了。而我也要一个人去了那异地他乡。”
　　明楼说完长长一段话，喘了一会儿，目光早就不是平时那般从容。
　　明诚把手放在明楼的手上：“我会陪着你的，天涯海角他乡异地都陪着你，必不使你孤单一人。”
　　明楼错愕抬眼。四目交接下。明诚败下阵来，赶紧补充道：“你放心，明台可以陪着大姐，也不至于太孤单，虽然明台帮不上忙，但是好歹可以哄大姐开心，不是吗。”
　　明楼并没有被打哈哈，盖过这个话题，他探究的眼神一直随着明诚。
　　“我，我下去给你取个粥。”说完逃似的下了楼。
　　留下明楼一个人在房间里，思量许久。对明诚明楼知道他的情绪是特殊的。大抵是因为明诚不同于明台，明诚入家门时已是少年，虽然由明楼一点一点培养，但终归不是明台那样打小抱着吃饭喝水养大的宠爱，更不会是明镜那般的敬爱。所以比起明镜和明台，明楼对明诚的感情即是多了一分，又是少了一分。而多了一分什么少了一分什么却是怎么也想不清楚。只是当时听到明诚说天涯海角异地他乡都会相伴时，心里激荡，却不知这激荡的情绪缘何而起。于是今天晚上，明楼聪明绝顶的脑袋就在这问题上绕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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