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楼诚 此心如月

　　那一年的阿诚没有姓。
　　明楼对阿诚最初的印象是一个用水汽弥漫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孩子。那是阿诚也就8、9岁的身量，抬着眼睛怯生生的望向明楼，明楼也只是笑着点点头递了红包。
　　桂姨拉着阿诚说：“快，快说谢谢大少爷。”
　　阿诚乖巧的，一字一顿的复述，软糯的童音甚是可爱。
　　平时是极少在明家见到阿诚的，桂姨说要攒钱，让阿诚读书识字，不让阿诚再做一辈子仆人。这点，明楼是赞许的，孩子总归是希望。
　　只有每到年关的时候，桂姨才会拉上阿诚跟明家人拜个年。但近些年，连这也是免了的，明楼心想许是年纪大了读书了。倒也不多问，毕竟弟弟这玩意，家里有个明台倒是不缺了，不对，是决计不缺了。
　　这年就一过，再过。

　　今天必须逃。
　　倒不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活命而已。
　　桂姨跟着明镜去了厂子，一时半会回不来。阿诚攒了一口袋碎饼干，决定逃亡。
　　跑的时候是不累的，因为遍地都是自由的味道，但是停下的时候，阿诚在想，这是哪里。人群拥挤，大家都往一座大门里去。他被人群挤着前进，心下却是茫然。左顾右盼时，看到大大的日头，眼前忽然一黑。
　　明楼下了车，正抱着书准备去上课，刚进校门，就看见大家围堵在门口，议论不断。
　　明楼向来不喜凑热闹。这回却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那个面孔，很眼熟。虽然瘦削，但是那个轮廓，很像谁。
　　阿诚。这个名字从明楼的记忆里冒出来。他怎么会在这。
　　心下疑惑未解，明楼已经排众而出。蹲下身来，抱起地上的少年。这轻轻的身量，让明楼眉目一沉。
　　阿诚醒来的时候，他看到很多人来来去去。有些人有些面熟。这个地方也有些面熟。是明家！
　　难道我被抓回来了？这个念头把阿诚一惊，急坐而起，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不远地方，明楼在书桌后面，放下书来：“你醒了。”
　　阿诚勉强看了一眼，晨光明亮，明楼浸透在光芒里，如日似月，光洁无量。
　　“我饿。”阿诚实在忍不住。
　　明楼示意女佣端上粥饭。阿诚眼睛顿时亮了，明楼望着，总算找到记忆中那个孩子的些许画面。就是这眼睛。

　　明楼把装着饼干屑的衣服丢到桂姨面前。
　　“带着你的东西，滚出明家。”明楼长身玉立，说话时目光利利。
　　明镜心软想说什么，刚开了个口，明楼目光一斜，明镜心里反而是一抖。她从17岁接管明家已有经年，也极少在这样的眼神压迫下说不出话来。明镜当下心里即惊喜又惊惧。这孩子，怕是已经长大了，但这样的魄力，过刚易折，怕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是这样的乱世，有需要这样的人才能撑起明家。
　　一下时间，明镜转过这么些想法，却见明楼已经进房，桂姨仆跪于地。明镜叹了口气，给了桂姨一笔钱。也算打发了。

　　“阿诚，从今天起，你姓明，叫明诚。使我明楼和明镜的弟弟，明台的哥哥，明家第三个孩子。”
　　阿诚抬起头看着床边的明楼，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神还是怯怯的。
　　“搬到隔壁房间，休息一段时间，跟明台一起上课。”
　　阿诚还是说不出话来。
　　明楼也不计较，便转身到书桌前看书去了。阿诚呆呆的看着明楼，一看就是一上午，明楼再没抬过头。

　　休养了几日，阿诚好了些。身子还是单薄，套着件明楼的衣服，竟跟麻袋似的。
　　明镜取来了新做的几件衣服，按着明诚身量裁制的，竟然分毫不差。
　　明诚小小的脸上满是感谢，明镜摸摸他的头，眼神是慈爱的，和看着明台无二致。
　　新衣，新书，还有一个个头小小的弟弟牵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去学堂，一切简直美好的不可思议。
　　但是很快，明诚的不可思议就尽数溃败了。
　　除了基础的字，其他都跟天书一样。同学笑话他，这么大了还啥都不懂。连自己名字也写不了。明台小小的身子，挡在自己前面：“你们谁敢欺负他，他是我哥哥。”同学四散开了。明诚感激的看着明台，但是明台小小的身躯，挡不住老师的一封信。

　　明楼把明台叫到房间里，桌上摊着这封信，明楼的指节一下一下敲在信上，也一下一下敲在明诚心里。
　　“你……”明楼没说完，明诚一下跪在地上。
　　“大少爷，求你，别赶走我。求你。”说完俯下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
　　明楼立身，走过去，直挺挺的道着：“我们明家人，没有这么软骨的。起来。”
　　明诚伏地，几乎都快趴下去了。
　　明楼叹了口气，无奈的蹲低。伸手握住明诚双臂，把他抬起来。本想教训，却不想看见这孩子满眼的泪水，盈盈的。竟是怎么也凶不起来了。
　　“学堂里老师说的话，是都不懂吗。”
　　“我……没学过。”明诚挫败的吐出这句话，明楼的心便是沉下。
　　“那，以后我教你罢了。不用去学堂了。”
　　“起来，去取个凳子到我书房。”

　　明楼在纸上笔力穹劲的写下明诚的名字。
　　“来，阿诚，这是你的名。”
　　明诚写不好，明楼附身环抱住他，握着明诚的手，引导着他的笔，写着明诚。明诚嵌在明楼怀里，浓纤合度却如此和谐，跟此时散入房间的阳光一样明朗清净。
　　写完这字，明楼利落的起身，明台一时竟觉得心下里空落落：“大少爷，我想写你的名字。”
　　明楼一顿，也不拒绝，又环着，写着他的名：“以后不许叫我大少爷，你应该叫我什么呢。”明诚在明楼怀中，本就紧张，这回更甚，便道：“先生？”
　　明楼曲起两指敲在明诚头上：“是大哥。”
　　说完，明楼转身离开书房。剩下明诚暗自懊恼，自己如果回答好大少爷的问题，他会不会多教我几个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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