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

　　随行的丫头把砚雪摆上的时候，旁边的那把琴黯然失色。砚雪通身漆黑，蛇腹断纹，古代名琴，风采更不可同日而语。
　　明显地看到李辞的眼神为之一亮。通韵之人必爱琴，爱琴之人得到心头所好必视为稀世珍宝。当日在听雨阁看到这把名琴时，便已挪不开步子，少见的向道寂提出要求。
　　“名琴砚雪，长三尺五存，肩宽五寸四分，尾宽三寸八分，蕉叶式，音色优美婉转，不可多得。”他把手抚向琴弦，喃喃自语。
　　一旁的丫头沏好茶，点好香，空气里淡淡的药味顿时转变为浓郁的茶香混杂着龙脑的香气。我是极喜品香，素爱的檀香，的龙脑也颇为偏爱。只是不经意的瞥见李辞的眉头微皱，便问，“李大夫似乎不太喜欢品香？”
　　他也不抬头，说道：“也不是不喜，只是品香乃是风雅士子的喜好，我一个赤脚大夫，对气味自然是敏感些。”
　　“原来李大夫是怕坏了嗅觉，是远影的疏忽。”说罢，便拿起刚泡好的新茶，像他上次一样，淋进了香炉。
　　他有些惊讶的抬眼看我，面对我的微笑，却也旋即一笑。
　　我趋前在琴前坐定，沉思片刻，便凭记忆缓缓弹起刚才李辞演奏的片段。记得不太清楚，却已得神韵，缓缓的调子已有异域的风采，用这上好的古琴弹起别有韵味。
　　李辞的脸上满是赞美的神色，“嫂夫人果然了得，只闻一遍，便已得精要。”
　　曲罢，把手停在琴上抚平尾音。“并非不能弹，只是琴不好。”
　　“可是听得出来，这琴并不属于嫂夫人。”
　　“李大夫是觉得远影配不上这琴？”我有些微恼。对于琴技我向来是有些自信的，从来自信的事情不多，所以对这琴就格外在意。
　　他似乎也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满，连忙摆手道：“嫂夫人误会了。李某只是认为每个弹琴之人都会拥有自己的琴，琴弹久了自然会沾染主人的气质。可是嫂夫人刚才弹奏的这把砚雪，虽是好琴，但明显不符嫂夫人气质，想必属于嫂夫人的琴必另有其物吧。”
　　听到这番论述，心里自然是气不起来，却也有些许的不服气。“的确，这琴是前几日才得来，远影也有自小带在身边的一把古琴。李大夫如此侃侃而谈，不知远影能否有幸见到属于李大夫的琴呢？”
　　面对我略带挑衅的语气，李辞的眼色明显一黯。“流离乱世，李辞自是无幸附庸风雅。”不等我的回答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我站在亭子里半响，才回过神来，思及他的话，更是自心里泛起一阵愤怒。刚才才视为知音，转眼间就含沙射影地指责自己不知疾苦，不懂世事。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慢慢收紧，有些愤愤地转身离开。
　　琴自然是忘拿了，却一直留在了李辞的身边。百年之后，这把琴又重新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发现它已经附上了某个人的烙印。回想起他的“附庸风雅”，失笑，却突然觉得凄然。所有人都渐行渐远，独留自己千古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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