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荣耀时刻

　　这个不算暖和的二月初，一下子发生了不少的事情。陆陆续续的开始有职业联赛教练找青峰私下见面，想要同他签约。黄濑在一次训练后无心吃掉了粉丝送来的巧克力，因为食物中毒送去医院躺了两天。这期间黑子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彻底从篮球部消失，黄濑归队那天得到了消息，据说掉的眼泪差点把体育馆淹了。绿间怀疑那天他的橡胶小鸭子就是这么被冲走不见了的。

　　真是帮夸张的家伙……随便他们折腾好了。
　　青峰并没有因为这些杂事儿而被干扰到，他依旧是每天该吃吃，该睡睡，该打篮球打篮球，该找黑子就去找黑子。

　　虽然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明明才大二啊，怎么会有一种就快要毕业了的感觉。像是当初帝光拿下三连霸的最后一个学年。
　　青峰不止一次这样想着。
　　……那种，好像就要分离的无力感。

　　真是熟悉得让人觉得窒息。

　　再有五天，东大将迎来联赛复赛的最后一场，赢了，就代表正式进入最终的决赛圈。
　　东大已经开始了更为严密的集训，赤司定下的训练量连一向体力惊人的青峰都有些吃不消。
　　跑完了一个三千米后青峰终于得到了五分钟的休息时间，随手扯了条毛巾围在脖颈上，青峰踢开挡在凳子前面的背包，余光有些意外地看到正靠坐在篮球架下无精打采的紫原。

　　“……哟，难得看到你这家伙手里没零食啊。”
　　青峰主动走过去打了个招呼——他原本是没那个心情同紫原聊天的，就是因为奈良大学的那场比赛之后，黑子才彻底消失不见，这让他多少对紫原都抱有了一种潜意识里的敌意。距离那场比赛已经过去了三天的时间，这三天紫原的精神状况他多多少少也看在了眼里，现在是想骂他都没那个心思了。
　　听到青峰看似调侃的声音，紫原也没抬头，双手捏着手机，蔻色的瞳孔盯着手机屏幕不离开。

　　想起这几天紫原几乎是无时无刻都处于手机不离手的状态，这让青峰稍微感兴趣了起来，他往紫原身边一凑，弯腰看了过去。

　　通讯录，黑子哲也，短消息。
　　——黑仔，对不起。
　　发送。
　　短信发送失败，请重新再试。
　　——对不起。
　　发送。
　　短信发送失败，请重新再试。

　　“别白费力气了，哲好像换了手机号，我都联系不到他。”
　　青峰把吸汗的毛巾随手扔到一边，一屁股坐到紫原旁边，盘着腿懒散地望着场内正做着特训的一年级生，幽蓝的眸子间颇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黑仔在生我的气吧。”
　　闻言，青峰瞥了下紫原，脏话就快跑出嘴了，结果看到紫原那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也就忍了下去。
　　毕竟那种歉意无法传达出去，心里也挺难受的吧。
　　这样想着，青峰也只能是无奈道：
　　“等哲回来后你好好和他道个歉。”
　　“黑仔还会回来吗？”
　　紫原的重点和青峰的完全不在一条线上，这话问出来弄得青峰也是大脑一懵，虽然下意识的想抽紫原一顿，毕竟他无法理解紫原怎么能说出这么混账的问题，然而这几天与黑子失去联系的违和感忽然间全部席卷而来，弄得他哑口无言，过了很久才将视线放回到球场内，慢吞吞道：
　　“嘛……赤司那家伙不是去找哲了吗，放心吧，会回来的。”
　　紫原没再接话，又开始“哒哒哒”地打字继续发短信。看紫原这样，青峰心里也不好受，随手捞过旁边的零食袋子送到紫原眼前：
　　“瞧你那副快饿死的表情，难看死了。”
　　抬手直接把那包零食袋给打开，紫原没吭声。

　　在一阵缄默无言中，青峰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接过黑子的传球了。
　　这个事实他一直都有意识到，但怎么都不愿意想，再勉为其难回想起，明明听起来很平淡的剧情却让心里泛酸了好久。

　　没再理会情绪低落的紫原，青峰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扯过扔在板凳上的外套，搭在肩膀上就走出了体育馆。
　　反正赤司也不在，翘掉了部活也没关系。
　　不对，就算赤司在，他也会翘掉。总之对于他来说，黑子不在身边的世界，他唯一会做的就是楞楞的看着时光从掌心溜走。

　　他也不是没想过去黑子的班门口堵人，连宿舍门口他都有赌过。但没有一次成功。
　　有时候站在黑子的宿舍门口，一站就是从黄昏站到天完全黑下来，他一声不吭，楼道里的声控灯也就一直没亮。在一片漆黑之中，青峰觉得难受得不行。
　　漫长的等待，真他妈的让人心塞。

　　这几天都是刻意去找黑子，但怎么都找不到。然而有时候越是无意间，相会的机会却可笑得越来越大。
　　青峰没去天台睡觉，而是鬼使神差地拐去了林荫小道后面得那个人工湖边。

　　午后的阳光正好，青峰踏着柔软的草，措不及防地看到了正躺在树荫下面安安静静睡着的黑子。
　　黑子是真的睡得很熟，也许是最近太累了，他眼底的黑眼圈很重，胸口也是起伏明显。青峰一时间站在原地不敢动，他世界中缤纷的色彩从视线里急速褪去，在一片单调的黑白中，只有安静睡着的人带着炫目的颜色。
　　记不清上次见到黑子是在什么时候，与他碰拳又是在什么时候，几天前吗？——可为什么却觉得一下子过了几年一样，连带着一同呼吸的空气都变得陌生了许多？

　　有太多的话想要和黑子说，青峰一瞬间甚至觉得有些委屈——于是他轻轻坐到黑子的身边，小心地侧躺下，与黑子面对面。
　　拼命忍下想要把黑子抱入怀里的冲动，青峰不敢惊醒他。虽然很想笑话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心翼翼的了，但青峰不得不承认，哪怕只是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什么话都不说，这样的日子让他过一辈子他都愿意。
　　只要不被推开就好。

　　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和黑子一样的频率，这让青峰稍微觉得安心了一些，于是又往前面凑了凑，青峰贪婪地多看了几秒，这才慢慢闭上眼睛。

　　帝光二年级的那场比赛，当时黄濑还没有加入篮球部。他们难得遇上了强劲的对手，是个同样拥有着稀薄存在感的PG的球队。遇到了同类型的敌人，黑子比谁都激动。八成是兴奋过了头，上场没多久就扭伤了脚。
　　其实伤口并不重，正常跑动没有任何的问题，但不能加速。赤司命令黑子下场，当时比分相当胶着，拼的就是两队PG的能力，黑子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被换下去，两个人在替补席前吵起来，或者说是黑子单方面争吵，赤司不陪他，可生起气来的黑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二人间充斥着炮火般的味道，让旁边的青峰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像提前见证了世界末日。
　　结局当然是黑子完败，只能一脸憋闷地坐在板凳席上看着赤司亲自上场。

　　当天的比赛最终是有惊无险地赢了，不过想想也对，赤司在场，不赢就怪了。回去前，赤司不知从哪弄来一辆轮椅，说要推着黑子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被换下场而堵着一口气，黑子当时年纪也小，还不是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看赤司把轮椅推过来，他有种“这个人就是想要羞辱我”的错觉，第一次敬语都忘了加地朝赤司发了火：
　　“你偏心！”
　　赤司一愣，差点没笑出来。他一个眼神示意过去，旁边的青峰和灰崎一人架着黑子的一只胳膊，把人抱到了轮椅上按好。
　　黑子心里更憋屈，可是他天生就不会骂人，最过火的也只能是骂对方一句“笨蛋”，挣扎了会儿发现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的不满，也只能放弃。

　　灰崎则是在一边阴笑，不停地对着随行的二军队员吹嘘自己今天拿了多少分，打出了多少记助攻。
　　明显感觉到黑子的情绪更差了，赤司微微别开脸，一个眼神就让灰崎怏怏地消声了。
　　亲自推着轮椅，赤司刻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落在队伍后面。青峰他们几个一军的大将也就跟着默契地并肩走在赤司他们的身后，颇有点护卫队的感觉。
　　望着黑子垂下的头，赤司笑笑。
　　“心里不平衡？”他问黑子，声音温和。
　　黑子那会儿也有点青春期，本来沉默不想理他，到底还是没憋住，冲口就又来了一句“赤司君你偏心！”。
　　那会儿少年的声音柔软又稚嫩，喊出来不仅没给人震慑感，反而有点像是在撒娇，任谁听了都止不住地心软下来。

　　“明明上场比赛的三川君也扭伤了脚，赤司君都没有把他换下来而是允许他继续打。结果这场比赛呢，我不过受了一点小伤就禁止出赛，赤司君连‘反对我的人，绝对不允许原谅’这样子的话都说出来了，就因为我这次没有好好听话，所以赤司君讨厌我了，对吗？”
　　少年的声音有点委屈，甚至带了点悲愤的感觉，随行的绿间他们听了都觉得心酸。
　　赤司眼里闪过了一丝诧异，随后忍不住地轻轻笑出声。他止了脚步，微微弯下腰，对黑子异常认真地低声道：
　　“黑子，我没有讨厌你。抱歉，我没想到你会把那句话放在心上。我为那些过激的言行向你道歉。”
　　第一次看到赤司放低姿态的样子，黑子有点被吓到了，小脸瞬间白了下，很快回过神的他又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毕竟赤司给了他个台阶，黑子一下子觉得自己刚刚有点过分了，连忙道：
　　“不、不是的，对不起赤司君，我刚刚说得也有点过分了……”
　　赤司绯色的双眸柔和了下来，他抬手轻轻揉了下黑子有点卷起来的发梢：

　　“黑子和三川不一样。不准你带伤上场是因为太爱惜你了，我们的幻之第六人可是王牌，看到你受一点伤，都不可以。”
　　揉着黑子头发的那只手带着很神奇的作用，让黑子的情绪一下子就镇定了下来。
　　“哲也……可是我们最重要的人呢。”
　　四周的空气因为赤司最后一句话和突然改了的称呼而变得微妙起来。
　　黑子愣了下，可能不是很适应被叫了名字，他低下头，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也就是那次，青峰看着黑子被喊了“哲也”后略微变幻的表情，青峰没由来就想揍一顿赤司。
　　他加快了两步跟上去，和黑子并排，然后伸出了拳头。后者稍稍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抬手与青峰碰拳。
　　“抱歉啊哲！下次我一定会和你打好配合的，不会再出现这次的问题了！”
　　黑子一下笑出声来：
　　“和青峰君没关系啊，是我自己不小心扭到的脚。”
　　“嘛……话是这么说啦，不过我们不是搭档嘛！哲不能上场打比赛，总觉得我也有责任……”
　　听到青峰后面一下子降低了音量的话，黑子一愣，湛蓝色的眼眸像是漾出了水一般的柔和，他随后轻轻开口：
　　“青峰君，我刚刚一直想要上场打球，并不是因为对方的PG。”
　　“啊？”
　　青峰没反应过来——不过他一直以为黑子是太想和这个同类型的选手抗衡了才执意要继续比赛的。

　　“只是因为……太想和大家一起打球了。”

　　黑子的音量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后面随行的绿间紫原也听到。灰崎双手垫在脑袋后面吹了个口哨，笑得眯起了眼睛：
　　“哟，哲也这话听着像是表白一样啊！噗呜——好痛，喂大辉你这混蛋干吗要打我的脑袋！”
　　在灰崎刻意营造的气氛下，几个落在队伍最后面的人都笑出了声来。

　　那个时刻，风仿佛能吹动日光摇摇晃晃，叮咚叮咚作响，桂花树刚抽出酒红色的嫩芽，什么都黯淡下去，只留住了少年美得惊人的蓝眸中的风光。
　　几个人慢慢顺着小道走着，晒点太阳吹点风，嗯，晒太阳加油长高，聊点让人嘴角翘起来的话题。
　　风高云淡。
　　——啊啊，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啊。

　　那时候青峰如此想着，看着他们六个人的影子投于地面上，交融在一起，斜长又显得这么温馨。

　　因为梦到了多年前的那个片段，青峰醒来后的情绪有点波动。焦躁不安的视线触及到躺在身边的人时，才沉淀下来。
　　黑子依然没有醒，呼吸平缓，他的双手交叉在小腹上面，睡姿都和本人一样很规矩。
　　那个小巧的鼻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发间粘了一两根无辜的青草，黑子这副安安静静陷入深眠的模样看起来很乖巧很无害。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投射在他的嘴唇上铺开亮白的色块，很像一块将要融化的奶糖，那么的可口。诱人到让人觉得不舔一口会很对不起自己。
　　青峰一时间口干舌燥的，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赶紧转移开，他一下就看到黑子交叠的手下盖着的那个厚厚的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也许是直觉，青峰强烈地想要看到里面的内容，于是轻轻拉开黑子的手，抽出了那个本子。

　　是日记本。
　　一看就是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硬壳的封皮已经变得柔软，折痕明显，角边的质料也都散开。

　　青峰的心脏“咚咚咚”地狂跳着，他随意地翻开，纸张被风吹得“哗啦哗啦”直响，然而还没翻到最新的那一页，他的掌心一空，日记本已经被人飞快地夺走了。

　　黑子从草丛上坐起来，眼里有着明显的恼火，但很快就被他本人压制了下去。低头轻轻掸掉身上蹭到的树叶，黑子皱了眉：
　　“……青峰君，偷看别人的日记是很不好的行为。”
　　自知理亏，青峰挠了挠后脑勺，说了句“抱歉”。
　　也不想和青峰计较，黑子将掉落在草地上的书签捡起来，重新别到了本子里，低声道：
　　“青峰君这个时候有训练的吧，怎么没去？”
　　“因为我刚刚也睡着了嘛。”
　　黑子瞥了他一眼，撑着草地坐起来，在离去前，青峰叫住了他：

　　“哲，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这几天你都在哪里？我找了你很久。”
　　“那么，青峰君找我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黑子轻飘飘地就把问题还给了他。
　　青峰迟疑了一下：
　　“哲，下周的比赛……”
　　“请加油。”
　　黑子很快地打断了他的话，留给了青峰一个很平静的侧颜：
　　“反正没有我的话，大家也可以赢得很轻松。”
　　“喂哲！你这是什么话——你明明知道比赛没有你的话赢下来也没有意义啊！紫原那家伙本来就不会说话，打乱节奏什么的根本不是你的错，我们慢慢磨合就好啊！”

　　看青峰说到后面都有些急了起来，黑子突然露出了略显疑惑的神情。

　　如果这个时候黑子和他发火，青峰反而心里会好受。可恰恰就是这个表情——为什么会是这样疑惑的表情。
　　就像是黑子完全不理解青峰为什么会这么着急，那种已经完全不在意，完全遗忘掉了某些重要时不咸不淡的眼神，让青峰整个心脏都凉了下来。

　　“请不要这么说，比赛的胜利是靠着大家共同的努力获得的，青峰君不要这么轻易否认它的意义。”
　　黑子朝青峰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得一如当初：
　　“当然，如果青峰君一定要我上场的话，我不会拒绝的。总之，奇迹的世代，下周的比赛请加油。”

　　用“奇迹的世代”这个词轻轻松松把自己隔绝了出去，黑子快速地说完这句话，这一次是真的掉头走了。

　　青峰一拳砸在了树干上，叶子扑簌簌地落下。
　　粗糙的树皮摩擦着指骨上薄薄的皮肤，很快划出了细碎的血道子。

　　方才他翻开的日记，泛黄的纸张上清秀的字迹也依然如此的明晰。
　　边角隐隐约约看出从前翻来覆去边角被磨损的痕迹，想必黑子写完那一页后总是会时不时地回看。
　　那是两个月前某一天的日记，应该是黑子正准备接受眼部手术期间。上面大段的话青峰匆匆扫过没记住了，但结尾最后一段话他却看得清清楚楚，现在每想一次，胸口都会泛起一阵酸楚。

　　——睡前愿望：希望每天都可以看到大家开心地打篮球。

　　真的是很美好的愿望啊……
　　可是这个“大家”，是否包含了书写下愿望的主人自己？
　　时间真是慷慨，所以慷慨的巧妙的躲过了他想要的答案。所以光阴才是最残忍的，什么都可以抛弃。
　　很久以前被搁置的日记重新被翻出来，多长的时光也不过是纸上一页之间。没有了当时的鲜活模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