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荣耀时刻

作者:安莫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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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058



      耳边的风声依旧,只有掌心触碰到的篮球沾染着些许的温度,暖的,似他人的体温。
      黑子深深吸了一口,继续重复着已经上百次的动作——屈膝,弯臂,腕使力,抛球出手。

      在一片漆黑中,他迎合着风的喧嚣声,仅凭借直觉去寻找篮筐的位置,进行着一遍遍的投篮。
      然而在这纯粹的风声中却总是包含着不那样纯粹的内容,仿佛眼前的漆黑即是生命的舞台的幕布,他听着空虚的笑声,失望与痛苦的呼答声,得意与嘲讽的狂欢声,在生命的舞台上合奏着。

      讨厌现在的一切吗?
      对于他来说,并不是讨厌,而是倦了。但身体却本能地重复着这些动作,甚至违背了他的心理,手感越发的好了起来。
      黑子总觉得很嘲讽——在他热爱篮球的时候,这手感从不曾到来过,直到他决心放弃后,实力却以如此明显的速度增长着,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以前他在打球前会下意识地去吻一下篮球,这种习惯或者说是迷信更合适,他总觉得温柔对待手里的球,打起来时这个皮球就会更听话。
      现在他已经不会再这样做了,可皮球却变得比以往更听话,尽管眼前没有篮筐的影子,皮球却依然能够乖巧地空刷入网。
      然而这一刻,无论他手里的篮球多么崭新,在扔出手之后他都会有种很微妙的排斥感。

      ——像是沾了满手灰尘。

      “啪嗒”一声,体育馆内的灯瞬间亮了起来。黑子不适地眯了下眼睛,随手扯了下护臂,回头看了下站在开关旁的凯文。

      “手感是不是上来了?你今天关灯投篮后的命中率比昨天还提高了将近百分之五,真不错。”
      凯文语气中的欣慰显而易见。
      然而被这样直白地夸奖,黑子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谦虚地说了声谢谢,便走回板凳前休息了。
      凯文明显感觉到这几日里,黑子愈发的沉默寡言了起来。不过他只是黑子的篮球教练,并不会过多参与他的个人生活,对于凯文来说,黑子的技术提高了,就足够了。

      将手里的运动饮料递过去,凯文也一屁股坐到了黑子旁边。后者运动了一下午后却并没有出什么汗,只是呼吸微微有些紊乱而已。
      凯文瞥了他一眼,笑着道:
      “今晚我有事,不能陪你训练了,你就早点回学校吧——这几天都训练到晚上九十点钟,你可是正长身体的时候,休息不够小心长不高哦?”
      黑子难得皱了下眉,他向来不是很高兴被人说身高的问题:
      “……我有每天都喝牛奶。”
      凯文哈哈地大笑了出来,直接拍了拍黑子的背:
      “行行行,你自己悠着点就行!”

      陪着黑子又闲聊了几句,凯文看时间差不多了,也就准备着出去办事儿。临出场馆前,凯文一边上台阶一边回头看了眼黑子,扬声道:
      “对了,小子,你那个朋友,他最近天天都来这里等你,还是不准备见他吗?”
      黑子背朝他,正弯腰系着鞋带,听到凯文这么一说,动作一顿:
      “不是说告诉他我不在这里吗?”
      “我就是这么说的啊——但是他执意不走,一站就是在外面站一两个小时,他是你之前的搭档吧,不少人都认识他啊,站我俱乐部门口可真是够拉风的。”
      听着凯文略带抱怨的话,黑子沉默了几秒,起身走回篮球场内捡起球继续开始练习投篮。

      凯文盯着他看了会儿,随后一耸肩:
      “好吧,我知道了。”
      这次转身彻底走出去了。

      空荡荡的篮球馆再次安静下来。
      黑子继续绷着张脸,开始了近乎麻木的训练。老实说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支撑着他继续打篮球的动力是什么——明明已经不喜欢了,曾经看重的羁绊也割舍了,但手摸到篮球之后,身体还是会自然而然地进行机械性的动作。
      在这样诡异而微妙的感觉中,黑子又从下午练习到了傍晚。直到肘关节传来一阵酸痛的感觉时,黑子才想到自己应该歇会儿了。

      凯文的俱乐部设施相当全面,顶层全部给黑子一个人享用。于是他去冲了个冷水澡,换了件干净的运动服,准备下楼去大厅那里取自己的东西回学校。

      一步步走下楼梯的时候,黑子被一阵孩子们嬉闹的声音夺去了注意力。
      俱乐部三层也是室内篮球场,往日里会被一些企业单位占用,他还不曾看到过有什么小孩子会来这里打篮球,下意识的,黑子脚步一停一转就走了过去。
      推开玻璃门,没人注意到进来的他,黑子有些诧异地看着那些奔跑在光滑地板上的孩子们。

      大概有二十几个小孩子,年纪看起来差不多也就五六岁,应该还只是上幼儿园。篮球对于他们来说太大,手臂伸展开都不能完全抱住,于是场馆内为他们提供了小一号的花皮球。
      也许是地板太滑溜,有个小男孩跑了两步后自己脚下打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怀里的篮球飞出去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小男孩被砸懵了半秒,当即嚎啕大哭了出来。
      小孩子的声音向来尖细,他这一哭顿时引来了周围小朋友们的注意力,瞬间小男孩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也许是因为得到了关注,小男孩哭得更带劲儿,也不知道是真的疼还是单纯的就是不想停下来。

      “高尾哥哥!启一君又哭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女孩喊了一声,如此熟悉的人名让靠在玻璃门旁的黑子突然一愣。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黑子的大脑一时间还没把这个人名和人脸对应上,不远处就已经传来了清亮的男声:

      “哈哈,启一!我说过了吧,男孩子总爱哭鼻子的话,以后会找不到女朋友的哦!”

      ……这种熟悉的语气。
      黑子想都不用想了——这世界真小,居然在这里碰到了几年都没见的熟人。

      脸上始终带着笑的大男孩从不远处跑过来,小心地把哭得抽抽搭搭的小孩子从地上抱了起来,一边笑眯眯地哄着,一边用拇指帮他擦拭着脸颊上豆大的泪珠。
      也许是听了高尾话深有感触,小男孩抽噎了几下,真的就不哭了。

      黑子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下来,静静看着面前和谐的这一幕。
      他很喜欢小孩子,而且曾经也许过愿,希望以后能成为幼儿园的老师,照顾这些天真可爱的小家伙。

      孩子的世界,格外的明媚耀眼。如最初的自己,相信时光温柔,相信岁月静好,相信梦想在黎明破晓前实现,相信王子和公主,结局都是幸福圆满,偶尔的风雨和阴霾,也总相信能徒手拼凑出一片蔚蓝。

      所以光是这样看着,心情都会变得平和下来。
      黑子静静看了很久,直到右眼有些酸痛了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走神了这么久。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和高尾打招呼——面前的场面太过融洽,他居然有点不忍心打破。
      正当他转身准备悄然离开的时候,脖子猛地被人一勾,黑子踉跄退了半步,直接撞进了人怀里。

      “这不是黑子嘛——好过分啊,遇到这么久没见的老朋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我会很难过的啊!”

      黑子有些黑线。
      过了这么久没见面,他怎么就忘了自己的低存在感在高尾的鹰眼面前根本不起作用呢。

      “……好久不见。”
      不动声色地从高尾的怀里出来,黑子整理了下运动衫的衣摆,抬头正式和高尾问好:
      “高尾君的身体已经好了吗?”
      高尾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好感动啊,你居然还一直记得我的事情。”

      两个人几乎有三年没见面了,自从高二的Winter Cup结束之后。
      诚凛在高一顺利地拿下了W.C的冠军,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随之而来的下一届I.H比赛上,诚凛于分区赛就对上了老宿敌秀德,原本应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却因为高尾下半场的意外而不得不终止。
      不只是黑子,连作为搭档的绿间都是那会儿才知道,高尾患有先天性脊柱前移症。

      所谓的先天性脊柱前移证,轻微病状称为脊椎滑脱,是指脊骨关节间部的特殊部位的缺陷。
      这种缺陷可以导致脊椎骨的不稳定,好比门上变松的铰链。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脊椎骨主体就会向前滑动,这会导致神经收缩而引起疼痛,这就是脊椎前移。

      按照高尾的原话来说,这病原本没有什么困扰的地方,但恰恰就是因为处在长身体的年纪,伤痛会随着骨骼的增长而愈发明显。
      最令高尾头疼的是,这样的病会在运动和过渡疲劳中恶化,并且这样的症状有可能会通过坐骨神经延伸到一只或两只脚、或者向上到颈部使那里僵硬。
      作为秀德的主力控卫,高尾不可避免地与运动和疲劳挂钩,背伤才会显得那么严重,可以说,高尾所打的每一场比赛,都像是在背着一个定时炸弹打球。

      而这颗定时炸弹就在与诚凛的对抗上爆炸了。
      当时在篮下的合理冲撞区,高尾被火神一个蛮劲儿撞倒在地,能看出火神当时为了将高尾所受的伤害降低到最小,甚至在滞空的时候选择了有可能自损的背身姿势落地。
      可很遗憾的是,那一摔还是断送了高尾的整个赛季。被抬下场的时候,高尾整个人都陷在担架里面,绿间他们都想追过去查看伤势,但碍于比赛继续,没办法实时关注。

      那会儿明知道自己恐怕没机会再回到场上的高尾一个胳膊抓着担架的铁杠,几次斜着身子想坐起来却无果。
      末了,他抬起了一只胳膊,朝着绿间和黑子的那个方向用力摆了两下。
      被医护人员挡住了脸,黑子他们始终看不到高尾的脸,却听到了离场前高尾的最后一句话:

      “抱歉啊小真——不会让你们等很久的。”

      没了高尾,让黑子意外并且感到欣慰的是,绿间的斗志反而越挫越勇。
      秀德已经成为了一支真正的防守强队,每个人都依赖且最大程度信任着彼此。就像是黑子曾经说的那样,高尾成就了绿间,而绿间成就了秀德。

      第四节末,距离结束还有1分29秒,秀德落后2分。也就是这一时刻,让人震惊的场面出现了。
      步伐有些飘忽的高尾再度返场,脸色因为疼痛而有些发白,但他还是回来了,在一片沸腾的欢呼声中。尽管这是诚凛的主场,但观众们毫不吝啬地将掌声与最高的尊重献给了这个顽强的男人。
      秀德的一个替补跑过去,几次想要搀扶他,都被高尾笑着推开了。

      他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步走进来,走得很慢,却又很稳。在经由教练的允许后,重新回到了球场。
      他的脊骨已经生刺,伴随着微小的破损,每走一步都有磨损般的疼痛,这让他几乎跑不起来。

      “太乱来了。”
      绿间的表情很不好。只是虽然这样说着,他却上前一步搀扶住了自己的搭档,这一次高尾没推开他,露出了一个如以往的笑来,因为疼痛他话说得不是很顺,却还是调侃了出来:
      “留小真一个人、在场上的话、嘶……不会寂寞吗?不过这次比赛结束后就换你来当次车夫了哦?”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看着那样子的高尾,一旁的黑子对他瞬间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真的,相当佩服这个叫做高尾和成的男人。

      带伤返场,虽然会赢得掌声——但也会有人对他质疑,他此刻的逞强是否顾全大局,是否会给秀德带来彻底的失败。
      仿佛看出了旁人的想法,高尾笑得眯起了眼睛,借由绿间搀扶的力量,将自己疼得有些弯起的背挺直了起来:

      “我啊,才没那么成熟呢。”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青春嘛,可以接受失败,但是不能接受留白啊。既然现在我能站起来,那为什么我要躺在后面看你们比赛?”

      场内的灯光如碎金般洒落在这个世界上,灯光师似乎都被高尾的精神而感动,那一刻场内洒下的柔光转换为了淡淡的橘色,映在那双坚韧的眼眸里。水波,流光,一切都被橘色的光辉所穿透,包容。

      黑子仿佛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为什么从帝光毕业后短短半年的时间,绿间的改变会这么大。
      高尾和成,这个男人,有着能够感染他人的能力。像是不屈的斗士,每一次的比赛在他的手中都能成为一次重要的升华。

      然而比赛并不会因为高尾的伤势而被放水,但同样因为有了这名出色的控球后卫的回归,绿间的进攻再度被调动起来,甚至比曾经更为迅猛。

      在终场结束的最后一刻,秀德依然落后两分。持球的绿间面对着黑子与火神的双重包夹,放弃了单打独斗。
      击地长传,绿间将最后的绝杀机会亲手送给高尾。像是一个迟到的回礼。

      球抛出手的刹那,比赛终止的哨声响起。
      绿间仰起头来看着赛场上方耀眼的灯光——他不需要去看那记压哨球,因为这一球,必进无疑。
      就像是在回应他的信任,篮球振壁落网的声音那么的响亮,引爆了满堂喝彩。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计分板刷新比分,期待着这场比赛进入加时。
      然而鲜红色的数字迟迟停留在99:97上,未曾变动过。很快,大屏幕上显示比赛结束。

      “进球无效。”

      裁判举起双臂示意,那一球是在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后出的手,尽管进球,但无法记入比分。
      电脑计时器显示高尾只差了0.4秒,也许是因为伤痛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了,也许那真的是他最快的速度了。
      但无论如何,秀德输了。
      输给了时间。

      “嗯……抱歉啊,小真。”
      强撑着跑动了将近两分钟的高尾再也绷不住,话音才落,身体已经斜着倒了下去。黑子比绿间先一步拉住了高尾的胳膊把人稳住,湛蓝色的眸子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敬佩与担忧。
      高尾看了黑子一眼,朝他扬了下唇角:
      “哈哈……原谅我吧。”

      之后双方球队握手,鞠躬,相继离场。
      高尾在同黑子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抬手轻轻拍了下黑子的肩膀,后者一愣,当时并不懂这个肢体动作的含义是什么。黑子回头,看着高尾被绿间搀扶着,一步一个停顿地走下场。

      但无论伤口有多疼,高尾留给黑子的最后一个背影,腰杆挺得很直。
      虽然据说后来高尾回到休息室后哭得整个人好像崩溃了一样,泣不成声,忍了很久的泪水全部涌了出来。仿佛把身体里的水分都哭了出来,整个人甚至干瘪下去,看到输掉比赛时那股忍着泪水的高傲早已烟消云散。

      后来高尾参加比赛的次数逐渐减少,黑子曾经带着诚凛的后辈们去观摩过秀德的比赛,起初高尾还能上场打个十分钟左右,再往后,逐渐的只能在板凳上看到他的身影。直到他再也不上场。
      当然日子还是要过。
      在那之后,诚凛在分区赛上被黄濑带领的海常击败,那一年的海常意气风发,继而又淘汰了桐皇,一步步向冠军迈进,但最终还是不敌洛山。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总而言之,秀德的光与影,比诚凛的光与影瓦解得更早。

      于是那个冬天,喧嚣未寂,战役无声打响,也在无声中结束。同样的默默无语,或高大或沉稳的,那道颤抖着却依然绷直的背影,仿佛昨天。

      “高尾哥哥……球球。”
      稚嫩的童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回忆,黑子与高尾一同看过去,几步开外的小女孩有些怯意地不敢走过来,那个花皮球不知何时滚到了两个人的鞋间。
      高尾哈哈一笑,轻轻招手让小女孩过来。他弯腰把人抱到腿上,继而将球捡起来放到了女孩的怀里:
      “篮球好不好玩?”
      “嗯——”

      黑子看着这两个人,眼神也逐渐的柔和下来:
      “高尾君是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手术还顺利吗?”
      “啊,还不错。不过身体没以前好了,不能再接受高强度的比赛和训练,当然了,陪这些小家伙打打篮球还是没问题的~”
      高尾乐呵地应了一声,指尖灵巧地转着花皮球去逗怀里的孩子:
      “这些是孤儿院的小孩,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出来玩,上次和朋友去做义工的时候突发奇想带他们出来打打球,说不定啊,我还能培养几个好苗子~”

      “再说了。”
      高尾瞥了一眼身边的黑子,轻轻扬了下唇:
      “都说打篮球心情会变好,你不这样认为?”

      黑子稍微一怔,现在的他听到这种话只会有种麻木的感觉,不知该如何应答。
      注意到了黑子的停顿,高尾微微眯了下眼睛,随后笑着把怀里的小孩子放到了地上,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回去和同伴们玩。
      “眼神变了啊,你。”
      高尾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搞得黑子没太明白。
      “话说啊~前阵子才回国,还没去看你和小真的比赛,最近貌似你们还有一场比赛的吧?”
      黑子嗯了一声,把确切的时间地点都给了高尾。
      “你上场吗?”
      把信息都记录到了手机备忘录里,高尾突然问了一声。
      “应该不上吧。”
      黑子如实回答。这让高尾略微诧异地“咦”了一声,随后皱皱眉:

      “你是受伤了?还是怎么回事?”
      “没有。”
      “那就是赤司雪藏你到决赛?”
      “……不,是我自己的原因。”

      高尾没再吭声,随手捞起鞋边滚落的一个篮球,看似自娱自乐地在指尖旋转着。
      黑子本身也不是爱找话题的人,也就沉默地望向场内嬉闹着打球的孩子们。

      越是年纪小的孩子,他们看这个世界的感觉就越是纯真。不是陌生,而是新奇,那些对于一切都不了解却往往能洞悉一切的本质的纯真。
      人类于生理上的成长,伴随着的往往都是心理上的退化。
      所以黑子看着那些孩子们,在羡慕的同时也会有种无力感。
      ——是否他们长大后,亦会如他一般感慨时光清浅?叹息岁月如梭?如他一般渴望回到最初的简单,过往再经历一遍还有没有余温残存?

      “哈哈,启一,刚刚那个姿势是和谁学的啊?”
      高尾突然乐出了声,起身走到场中央的男孩身后,蹲下身手把手去扶正他的投篮姿势。场馆内的人很贴心,为孩子们提供了不到一米高的小型篮筐,不过孩子们终究还是太小,尽管学习能力快,但姿势很难做到完全规范,投了好几次都进不去。
      有了高尾手把手的帮助,叫启一的小男孩终于将球投进了一次,小孩子始终不会隐藏情绪,投进这个小皮球后兴奋得不行,捡起球后突然跑到了黑子面前,用挑衅十足的目光瞪着他,颇有种我要和你决一死战的感觉。

      “你来!”
      小男孩气势汹汹地将球举了起来,清澈的大眼睛流露出了一种纯粹的感情。
      望着这样的小孩子,黑子笑着弯腰接过球,起身走到了场内。
      旁边的高尾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靠在人耳边小声说着:
      “喂喂,知道你厉害,让着点他们嘛~”
      黑子没说话,做了一个最为规范的投篮姿势,很小的花皮球自手中飞出,砸在篮筐上弹开了。

      顿时一群围观的小孩子们炸开了锅,兴高采烈地认为自己这一方比身为大人的黑子要厉害,更是簇拥到叫启一的男孩子身边崇拜个不行。

      高尾眼中闪过了一丝宠溺,望着那群孩子们嬉笑的样子,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有时候黑子觉得高尾这个人很奇怪,很多时候他都展露出了常人难以理解的乐观精神,无论是输了比赛还是无法再打篮球,这个男人都不曾悲伤绝望过。
      但或许高尾天生就如此。
      就像是人在深渊低处,一定会仰头看往高处。这仿佛是必然的过程。
      人在挣扎和妄想中沦落,被它覆盖,驱动,沉溺,破裂。到了最后,能否把这个旧的破损的躯壳扔掉,全凭自己有没有这种力量。
      一个复杂的过程,为了指引一个单纯的走向。

      很显然在面对这种痛苦时,高尾处理得比他要好。所以黑子会敬佩高尾,打心眼里。

      陪着那群小天使一样的孩子们打了会儿球,高尾似乎累了——毕竟都是群小豆丁,他要不停地弯腰或者下蹲去抱他们,这对他刚刚做完手术的脊背带来了负荷。
      黑子将矿泉水体贴地递给高尾,后者坐在板凳上接过水,轻巧地说了声“谢啦。”
      就这么看了会儿高尾,黑子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了一句:

      “其实那一球……你打得很好。”
      “诶?”
      高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大概是过了那么几秒,他才隐约明白黑子指的应该是高二I.H上的最后那一球。
      或许是一下子聊到了曾经的回忆,高尾的笑漾出了些许的温柔:
      “怎么突然想要安慰我了啊,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想这么说了。当时比赛结束后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后来也忘记了,现在觉得,说出来心里会更舒服一些。”
      黑子犹豫了下,继续道:
      “你也会自责的吧。可是,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诶——”

      高尾故意拖了个长音,单手托腮,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静静站立的黑子,半晌笑得眯起了眼睛:

      “被黑子你这样说~我会忍不住想要做得更好啊。”

      黑子一愣,没想到高尾会这样回答他。

      “别误会,都过去几年了,现在聊聊那场比赛我不会怎么样的。”
      看出了黑子眼里潜在的担忧,高尾反而一乐,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大概是抻到了背脊,他疼得一咧嘴,一边揉着脊椎一边道:
      “输了就是输了嘛……大概就是这样喽。虽然是没机会继续比赛了,不过又不是这辈子都不能打篮球了,别小看我啊。”
      “嗯……”
      黑子不知道此刻的高尾需要的是什么,一时间也有些词穷。
      “不过那场比赛结束之后,确实好多人都说,那个叫做高尾和成的家伙的故事已经结束啦。”
      用较为轻松欢快的语气叙述着,高尾仰头看着天花板:

      “他们说的对,故事嘛,早晚都会有个结束。虽然这世上从来没有未完的故事,但是人都有颗未死的心不是嘛。所以现在的日子对于我来说刚刚好喽,每天安安心心上课,吃饭,睡觉,无聊了就来陪陪这些小家伙打打篮球,嘿嘿,你不知道看小孩子们一步步开始学习篮球多有意思,一开始教他们运球的时候可逗了!也不知道是人带着球跑,还是球带着人拱,那场面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面越说扯得越远,最后高尾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场景,低笑点的特征瞬间暴露无遗,一个人在那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也停不下来。
      回忆铺天盖地拥抱着他,这也是高尾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全身心投入地想起那段改变他人生命运的时光。

      黑子静静望着他,脊梁骨开始发麻,在替他遗憾的同时,却也忍不住地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来。

      总之,现在的他看起来过得很好。

      其实就像是高尾所说的那样。
      不能比赛了又如何,反正喜欢篮球的心还没死,那便也极平凡,该怎样,都还怎样活。
      没拿冠军又何如,生活还是以它不可名状的安稳节奏继续,不会因为那枚镌刻着球队名字的奖杯的归属而停滞或加快。

      “所以啊——”
      笑得有点喘不上气,高尾忍不住咳了两声这才停下来,他笑得眼睛里都是泪花,一边揉着眼角一边瞅了瞅黑子,语气却忽的认真了起来:

      “你可不能让我白羡慕你。等到不能打篮球的时候才后悔当初在场上怎么没能多投一两个球,那可就晚了。”

      黑子望着高尾那双盈盈带笑的眸子,不由得有些失神。
      身后传来孩童们的欢笑声。

      明明已经过了天真的年龄,也已经不再相信童话,但这一刻他却仿佛看到了明亮如天上繁星般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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