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如歌

　　她不要在花楼当妓/女！

　　她不要服侍那些臭男人！

　　这是陆孜醒来后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她正闭着眼睛装睡，因为丫鬟小茶正在外间守着她。但小茶总不能不吃饭不喝水不如厕地坐在这里守一天吧。

　　陆孜天性是个乐观豁达的人，想着想着，她心中的阴霾就渐渐散去了。因为凭借她的武功要从一个妓院逃走有什么难的，翻墙，爬树，还有谁拦得住她？

　　等到逃出去之后，她要去找承佑哥哥，让承佑哥哥帮她教训这些坏人，尤其是那个拐卖她的胡人。

　　不一会儿，外头隔间果然传来窸窣动静，小茶悄悄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走几步回头看床上的人一眼，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眼，终于确定床上躺着人还处于昏迷状态，才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出。

　　陆孜正想着是否该动了，一颗脑袋又探了进来，看了一眼才将门掩好。

　　陆孜一面感叹自己沉着冷静的同时更感叹小茶的小心仔细。

　　随意在屋子里找了件披风裹身，顺利出了院子。别说这妓院还挺大的，翻过一座花园又进了另一座花园。花园里时有几个伴当端着茶水果品经过，陆孜左掩右躲来到石子路上，算着时间小茶应该发现她逃走了，果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有一群手持棍棒家伙的男丁涌入花园，四处搜寻。

　　陆孜赶紧躲进一棵参天古树后的灌木丛里，男丁们在花园里进行了一阵扫荡，有好几次棍子差点戳中她，所幸每次都是险险地避开。似乎见搜查的差不多了，男丁们便陆续到下处找人。

　　花园里安静下来，她正想要钻出树丛，园子里忽飘来对话声。一个男人搂着一个美貌胡姬沿着石径小路向这边走来，男子嘴里说着蜜糖似的甜言蜜语，引得女子娇笑连连。

　　不知哪里来的一对深情鸳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陆孜心中暗暗叫苦，期盼他们快点离开。谁知，他们在她躲藏的参天古木前坐了下来。不一会儿，耳边飘来男女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以及布帛撕裂的声音。

　　雪白的肌肤衬着枯黄的树干，如沙漠中不竭的清泉，原本清凉的微风也浮起了一股浮躁之气，浴/火将他烤的唇干舌燥，他便迫不及待的吮吸上去。

　　她伸手将他环抱，使他紧紧埋首在自己柔软酥香的胸/脯上，听着当中发出悦耳的啄啄声，仿佛是怀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孩。

　　此时躲在草丛里的陆孜听得耳根子都红了，紧紧捂住耳朵，心里反复念叨着她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

　　胡姬仰着粉白而修长的脖颈，陶醉地望着湖蓝的天空，手轻轻抚触着男人脖颈上的汗渍。

　　她脸上应有的陶醉与慈爱忽然一点一点的消失，有一抹阴狠的神色窜上她的脸，原本温柔的手便化作世间最锋利的钢刀，扼住他的脖子。

　　只是很快的一瞬，毫无防备或者是毫无察觉的男人就这样死在了她的温柔乡里，她轻轻抚摸着怀里尚且温热的尸体，喃喃说：“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么：牡丹花下死做鬼都风流了。”

　　陆孜躲在树丛里听到角落处有铲土的声音，等到园子里了无动静的时候才悄悄钻出树丛。果然在围墙下发现了动土的痕迹，那胡姬应该把尸体埋在了这里。

　　不知道这个胡姬跟这个男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如此痛下杀手。

　　看来这个胡璇楼也应非善地，她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沿着这条幽僻的石子小径，陆孜走出了如深海般的花园。一座山水照壁立在面前，绕过照壁果然看到了位于边缘的高高围墙，一棵枝叶繁茂的桂树长在围墙旁。

　　陆孜立在大树下，微微一笑，这样的高度对她来讲简直轻而易举。

　　她想要自由自在，这世上还有谁能挡得住她陆孜么？

　　要是她没几斤几两的武功，二哥才不肯放心让她只身一人来长安。刚才之所以不敢闹太大动静，只是因为她大病初愈不想耗费太多力气。不然等她哪天又生龙活虎了，非掀了这妓院不可！

　　她挽起衣袖，利索地绑好裙角正要攀爬，远处有一群伴当男丁们发现了她，纷纷朝这边冲来要将她拿下。

　　陆孜向他们做了个鬼脸，设想自己呆会儿会像猴子一样灵活的窜上树干，抱住大树，然后一跃而起，漂亮地越过那道厚厚的围墙。

　　她会在树底下所有人羡煞，愤怒，嫉妒，扼腕的目光中冲向墙外那片自由的天空。

　　然而当这一切付诸行动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这棵平常对她而言不算太高的桂树，当她四肢并用学猴子一样攀上虬枝时，她发现她已失了猴子的灵巧，脚下似绑了一块铁铅，让她一举一动都十分费力。

　　陆孜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就好比一个正值盛年的健康男子突然于某天发现自己不能了，该有多么灰心，多么丧气，多么吃惊。

　　那是当初在蜀地的时候，二哥陪她练习轻功，就在她脚下绑两颗大铁球，每天监督她爬树。后来她就能像轻盈的燕子那样倏地窜上一棵几尺高的大树，她为此骄傲，自豪了好久。

　　可现在她却惊奇的发现自己当初那一身引以为豪的技能突然消失无踪了。浑身经脉似被堵住一般，提不起一点内力。当陆孜刚刚攀上第一根枝桠的时候便脚底一滑，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

　　四肢百骸一阵抽痛，陆孜被撞的眼冒金星，突然有一只手狠狠地掐住她的下颚。

　　睁开眼只见面前站着一个手握寒绢的浓妆悍妇，满面脂粉，正恶脸凶相，咬牙冷笑道：“小贱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在我徐四娘眼皮子底下竟敢逃跑。”她望向身后那群男丁，“给我教训教训她！”

　　当第一根鞭子抽到陆孜身上的时候她试图反抗，但那男人只是将她用力一推，她便如折弯了的稻草一般滚倒在地上。

　　鞭声带风，鞭笞在她皮肤上，迅速绽开一道道血花。一旁的徐四娘不耐道：“都给我仔细些，别打花她的脸，不然我怎么做生意？”

　　陆孜被打得在地上滚来滚去，乞求那根可怕的鞭子能够迟点落下，至少让她先缓过前一鞭的痛楚。她死死握住皮鞭，颊边豆大的汗珠滚落，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你…们不就是…要钱么，只要你们带我去找…李三郎…他会给你们的…多少都可以…。”

　　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苦，远在长安，她现在能够指望的人只有承佑哥哥了。不管怎么样，就算承佑哥哥早就不记得当初的约定，但至少也会帮她脱离苦难吧。

　　徐四娘转了转眼珠子，扇着寒绢笑道：“李三郎？呵呵，老娘告诉你这里是胡璇楼，我就是这里的天王老子！什么李三郎，就算是当今圣上李隆基来了，老娘也不怕。”想了想又软语劝道：“小丫头你就给我老实点，妈妈我也必然不会亏待你，给你穿金戴银，山珍海味，名贵胭脂。还有无数男人的追捧，还不风光么？”

　　无数男人的追捧？

　　老天这是跟她开了什么玩笑，她竟然落到了这个地步。

　　陆孜啊陆孜。

　　******

　　陆孜被罚关在地窖里整整一夜，第二日早晨妓/院的伴当替她开门，态度还算客气。又领着她回了昨日的那个小院子，小茶哭着迎上来，“姑娘你可别再跑咯！不然小茶下次定会被乱棍打死的。”

　　掳开袖子，细嫩的皮肤上一道道淤青的伤痕，看得触心。说罢赶紧招呼她梳洗打扮。换上一身淡黄团花长裙，着墨绿半壁。行在绿荫小径中，婀娜身姿如一泊淡雅的风，小茶一边走一边笑：“姑娘真个好福气，刚入楼里就遇上了贵人！”

　　陆孜无语，捏紧了腰间的宫绦。

　　绕过一座花园，一座典雅的三层高楼筑在湖中央，有一座石桥通往湖中央，石栏下绿叶如盖，荷叶亭亭。

　　小茶所说的贵人就在这宝月楼里。

　　门外立了两个侍女，小茶上前轻叩雕花门，“三爷，人已带到。”

　　里头传来男子略带清冷的声音：“带进来。”陆孜踽踽不前，被人给一把推进屋子，门又重重关上。

　　屋内视线晦暗，一注白烟从镂空熏笼里袅袅吐出。薄纱帘子内的胡榻上斜躺着一个人，修长的轮廓，那人锐利的眸光似乎透出帘子直直投射到她身上。

　　良久听得他分明含笑却引人发悸的声音：“走近些。”陆孜绞着手指应声走上去。借着镂窗外照来的阳光，她看清了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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